第5節
容玉開門的聲音讓他有所警覺,他停了哭聲,抬起頭來:“誰?” 待看清容玉的臉來,那少年不由得臉上一愣:“你是哪里來的jiejie?” jiejie? 容玉看了看自己,牙白的寬松絹衣隨風輕揚,微濕的頭發披在身后,加上他雌雄莫辯的一張臉,確實會讓人誤認作女人。 容玉咳了一聲:“莫搞錯了小孩,我是哥哥?!?/br> 少年生得粉雕玉琢,頗是可愛,此刻他面上帶有幾分警惕,有些防備道:“我不認識你,你為何會到我的院中來?” 少年說話隱隱有著幾分宋儼明的氣度,他身上的服飾雖不奢華,但也不是一個仆從的打扮,容玉心念一動,試探性地: “宋文彥?”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少年眉頭更是緊蹙,“你究竟是何人?” 原來真的是那位北安朝的大改革家,沒想到大改革家小時候長得這般可愛,不過想想,宋老侯爺年輕時素有“芝蘭玉樹”的美稱,基因想必是不錯的,這宋文彥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嘛……”容玉本想惡質地說一句我是你后娘,但看見宋文彥一雙烏溜溜亮晶晶的眼珠子小獸似得盯著自己,多多少少有幾分可憐的模樣,容玉那份作惡的心思便淡了,正經起來, “我乃老侯爺的故人,借住在府上幾日——小朋友,你剛才哭什么?” 宋文彥面色一僵,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臉上帶上了幾分傷心的神色,他似乎極力想壓制,但很快,他嘴角一癟,立刻又撲在石桌上又哭了起來。 “哎哎哎,別哭啊這是?!?/br> 少年沒有理他,傷心難以掩抑,直接放聲大哭起來。 容玉一拍額,無奈地走了過去,揪了一下他的總角:“多大了還哭啊喂?!?/br> 哭聲更大了。 容玉瞧著他哭得快上氣不接下氣了,眼珠一轉,當下湊近了他的耳朵, “你可小心,現在是十五之夜,聽說有妖魅專門挑此刻出來,盯著愛哭的小孩吃呢?!?/br> 宋文彥聲音一頓,臉抬了起來,淚蒙蒙地:“你莫要亂說!” “你不信啊……”容玉煞有其事說道,“剛戚總管跟我說了,京城最近正在戒嚴呢,你不會連他的話都不信了吧?如今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啊?!?/br> “你……既是這樣嚴重,怎么沒人告訴我?” “當然不能告訴你??!”容玉瞪大了雙眼,“你這樣的小孩,告訴你又沒用,還白白讓你擔心受怕,何必要告訴你?!?/br> 容玉見他面色已經有了幾分害怕,又湊近了他:“聽說那妖魅已經吃了不下百人了,郊外的亂葬崗都不夠塞人了!你可不敢亂哭了,小心招惹了那妖物!” 宋文彥面色發白:“子……子不語怪力亂神?!?/br> 嘖,這小孩還挺不好騙。 容玉嘻嘻一笑,突然臉色驟變,啊的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似乎那里有一雙手緊緊地掐住他的脖子,他驚恐地叫了起來:“啊啊,別殺我,我沒哭……是那個小孩在哭!” 容玉掙扎著,一手抓著脖子,一手伸向了宋文彥:“救命!救我!” 宋文彥連哭都忘了,他猛地站了起來,驚恐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容玉跌跌撞撞站起來,面色愈發痛苦了起來,他扯著自己的衣領嗬嗬地叫著:“別掐我……啊……我要斷氣了……救命!……是……是他!我沒哭……” 容玉還想等宋文彥嚇到拔腿而逃,沒想到對方雖是害怕,但還是緊緊握住雙拳, “一人做事一人當……確實是我在哭,并非是他,你放開他……你究竟是何方妖物……” 容玉被這預想之外的反應弄得撲哧一聲破了功,蹲了下來,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你這小孩!” 宋文彥意識到自己上當受騙了,很是羞惱:“你騙我!” 當下拂袖向石桌走了過去一屁股坐了下去。 容玉捂著肚子,將眼角笑出來的淚給擦拭掉,他雖然覺得宋文彥方才又害怕又強撐作勇的反應有些好笑,但其實心里還是有幾分感動。 別說小孩子,便是大人在危急關頭也沒有幾個人能做到宋文彥這般。 便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向宋文彥湊了過去, “不好意思啦,哥哥我是騙了你,還不是因為你哭得太厲害,逗你玩兒呢?!?/br> “你——” 經由這一番折騰,宋文彥也沒了那等哭的心思,只又氣惱又傷心地坐在那里嘟著嘴巴。 容玉抱著雙手:“沒錯嘛,哭什么,哭要是能解決問題的話那世上就沒有煩惱了?!?/br> “你根本不懂!”宋文彥將身體背過去,半晌,又慢慢將身體轉了回來: “今日是我的生辰?!?/br> “???” 宋文彥又補了一句:“也是我娘親的祭日?!?/br> 容玉:“……”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115 17:03:24~20191117 22:37: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七 2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章 牛刀小試 宋老侯爺克妻的名頭可不是白叫的,宋家三兄弟的生母皆是難產而死,儒家重孝,又以孝為德之始也,所以平陽侯府闔府上下歷來沒有過生辰的時候。 宋文彥的生母竇氏難產去世后,宋老侯爺便斷了續弦的念頭,他平日里政務繁忙,大兒子無需他cao心,二兒子因cao心太過直接給丟去武當山給道爺們修理了,至于這年幼的小兒子,也只是安置了幾個精心挑選的仆從照應著,又怕小兒沾惹婦人姑息優柔的習氣,所以近身仆侍沒有一個是女的,一群糙老爺們哪里能體察到一個孩童的心思。 宋文彥雖是個性敏早熟之人,但到底也只是一個十歲的孩童,讀著詩,看著明月,想起了這樣的月圓之日,合該是全家其樂融融坐在一起的時候,然如今父母皆逝,兄長皆在外地,即便大哥回來承襲侯位了,也是忙得很,根本無暇顧及他這邊。念此,他自然難掩傷心,再沒有往日端正老持的模樣,又要嗚嗚哭了起來。 容玉見他又有風雨欲來的趨勢,腦門青筋不由一跳,連忙拍了他的背: “別,不就一個生辰嘛?我連自己的生辰哪天都不知道呢?不也好好的?!?/br> 宋文彥不信,“怎會有人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容玉嘻嘻一笑:“我從小就被丟到孤兒院……啊,那個,就是被爹娘遺棄了,直接丟在荒郊野外,還差點就餓死了,幸好被好心人給撿了回去,要是生辰沒過就要哭,那我豈不是要哭死了?!?/br> “豈有此理,怎會有如此父母?” 宋文彥一時憤慨,竟是忘了哭了。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嘛?!睂ψ约旱膩須v,容玉早已經麻木了。 孤兒院里沒有最慘,只有更慘而已,總不至于大家一起比慘,然后一起苦哈哈過活吧。 “總之,人活在世上,哪里能事事順心,你不愁吃穿,枕穩衾溫,已經勝過世上大多數人了,”容玉絞盡腦汁回憶他那孤兒院老院長強行灌溉的心靈雞湯?!霸僬f,你這樣有事沒事哭鼻子,你爹娘在天上看了心里該當作何感受?所以啊,你要開心,要快樂,這樣你爹娘才能放心呢?!?/br> 容玉快聽吐了的雞湯居然起了效果,宋文彥抽抽噎噎的,似乎認同了容玉的話,面上帶了幾分羞愧,終于平靜了下來。 “是我太過縱懷,讓兄臺見笑了?!?/br> “什么見笑不見笑的,別整的跟小老頭似的,???” 宋文彥讓他說得臉一紅,終于不再說那些文縐縐的話, 一個小廝從院門外進來了,他手里拎著一個食盒,容玉認出了他,是在膳房打雜的阿良,也給容玉送過食盒。 阿良沒想到在小少爺的院子里居然能看見這尊大神,不由得愣了一下,但很快他便將目光移開,把手上的食盒放在石桌上, “小少爺,這是侯爺特讓膳房做了送來的,侯爺說少爺晚膳吃得少,怕你夜里餓著,所以又讓金婆做了些點心?!?/br> 宋文彥心里一暖,對于宋儼明,他敬重大于親近,想到大哥繁忙之余還要分心顧及他的飲食,自己反而如此柔懦寡斷,連夫子的授的課業都未溫復,心里又加了幾分愧疚。 容玉哪里知道宋文彥心里的幾個來回,他興致勃勃地瞧著阿良打開食盒,他晚上就吃了點粥,哪里頂飽,想著等會兒沒臉沒皮蹭點東西吃也好,然而當阿良將食盒里的兩碟點心拿出來之后,容玉不由大失所望。 就是兩碟干巴巴的餅狀物。 容玉尤不死心,萬一就是賣相不好呢,他旁若無人地拿了一塊咬了一口,差點沒吐掉,甜的發膩,硬得硌牙。除了充饑,簡直沒有任何品鑒的價值。 容玉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他錯怪戚總管了。不是他故意弄些不好吃的給自己吃,根本在于以“清心守欲”為家訓之一的平陽侯府,是不會花半分精力在享受這件事上的。 ——宋老侯爺就是個己饑己溺的以天下為己任的正統王侯,偌大的平陽侯府,除了必要的位置需由能人匹配,剩下無關緊要的馬夫伙夫廚子等后勤崗位,都拿來安置些軍中傷亡將士的家屬,比如阿良,他的父親就是在“平南之役”中陣亡的。這些非專業對口的后勤,哪里做得來上佳的吃食? 看得出來宋文彥感動勝于食欲,畢竟是大哥特地叫廚房做的。他拿起一塊,興致缺缺地咬了一口,拿了茶水勉強吞咽下去。 模樣跟現代被父母逼著吃白煮蛋的孩子差不多。 容玉看著他抻著脖子強自吞咽的模樣,心念一動,將宋文彥手里的餅狀物拿了下來:“今兒你生日,吃這些是不是太寒酸了點?” “靜以修身,儉以養德,一粥一飯當思得之不易,怎可嫌棄?” 天!這小老頭!容玉不管不顧一把抓了他的手往上一拉, “行了!吃一頓好飯不會敗壞你道德的!” 他徑直問阿良:“廚房在哪里?” 看著阿良莫名所以的模樣,容玉咳了一聲:“我說的是膳房?!?/br> “這……”阿良不知道對方何意。 宋文彥瞧了瞧容玉,抿了抿嘴,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吩咐了阿良道:“你帶我們過去吧?!?/br> 阿良不知道這個府上的這尊大神要做什么,但既是小少爺發話了,作為下人,自然是要聽從的。 “這邊請?!?/br> 膳房在侯府的后院,三個人走了好一會兒才到的,這時候是深夜,除了偶爾路過的府兵,沒有人往這邊走。 阿良重新將燈燭盡數點上,漆黑的膳房一下子亮堂起來。 首先入目的是正中間的一張大案臺,上面摞著些鍋碗瓢盆,為了防灰,拿竹篾編織的罩子蓋著,旁邊幾個大幾架,堆了些未用完的蔬菜瓜果,通風處的屋梁上還掛著臘rou香腸等物。 容玉逡巡一番,隨手抓起一個蘿卜聞了聞,問阿良:“有牛乳么?” “???這個沒有?!?/br> 容玉失望了一下,他本想給小孩弄個奶黃蒸蛋糕吃,沒想到最基本的材料都不完備。 阿良遲疑片刻道:“街西哨兒胡同那兒住著一幫胡人,他們平日有食牛乳的習慣,我去問問看?!?/br> “???麻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