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宮肆心想:果然—— 早在見到對方的瞬間他就察覺對方大概率是那個和自己名字差不多的宮家少爺了,然而親口聽到對方介紹自己,那聽起來一模一樣的發音還是讓宮肆一瞬間有點奇妙的感覺。 “抱歉,宮這個姓氏還算少見,我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遇到和我同姓氏名字又同發音的人,一時恍神了?!睂m肆先是為自己的短暫失神賠禮道歉了一下,隨后也自我介紹道:“你好,我也叫宮肆,我是溪流的搭檔?!?/br> 然后,宮肆就感到那雙玻璃似的黑眼珠又在自己臉上掃了一眼—— “我也是?!崩鋸氐穆曇粼俅雾懫穑骸皩m四這個名字,哪怕是同發音的名字,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包括在我出生之前,這個地方也很久沒有這個名字出現了?!?/br> 他的語氣很尋常,然而宮肆總有一種對方敵意深深的感覺,這種強烈的被針對的感覺讓他感覺十分不爽,于是接下來他說話的語氣也有點不客氣: “呵呵,是嗎?我還以為這是個常用名呢,我出生的時候,我爸懶省事,最初給我起的名字就是宮四,還是報戶口的時候大爺說宮四的筆畫不好,這才給我改成了宮肆……” “啊……”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菜刀眼往下一斜:“筆畫這種事是封建迷信,聽聽就好,不用當真?!?/br> 然后,他就看到對方看自己的眼睛更“冷漠”了。 明明是很冷酷的眼神,然而配上對方隱忍的怒氣,宮肆總覺得自己從對方那雙玻璃珠子似的眼睛里看到了正在靜靜燃燒的熊熊火焰。 喲!到底是他是火系器還是自己是火系器哦!對方連眼睛都燃燒起來了,自己可不會這種技能。 說完,宮肆聳聳肩,湊到溪流旁邊去了。 看著對方硬壓著怒意重新回到前方為己方一行人帶路,宮肆偷偷在心里對溪流道:『怎么著?我剛剛這么一弄不會給你帶來什么麻煩吧?比如人家不想和你做生意了之類的……』 他雖然這么說,不過心里可一點也不愧疚,對方對他的態度根本就是有問題,當他是面人兒??! 宮肆向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好脾氣的人。 溪流只是微微一笑:『你這樣剛剛好,我可從來沒興趣被人當做好好先生?!?/br> 『哦?沒興趣嗎?我看你一直都是好好先生呢,第一次見我就對我那么和氣……』宮肆挑眉看他。 『你也說了呀,那是對你呀!』溪流笑呵呵的,在宮肆心里道。 『……』x的,感覺又被調戲了——臉頰莫名其妙發燙,宮肆不吭聲了,倒是溪流一邊跟著對方行走在裝飾奢華的走廊內,一邊在心里繼續和宮肆聊天了—— 『做生意呢,雖然有人說和氣生財,可是不硬氣,再和氣也發不了財的?!?/br> 『我之所以能順利參與到這個投資項目中來,憑得可不單單是我的錢,光有錢沒用,有錢卻孱弱的話,好一點,對方根本只用錢不和你進一步交流,差一點,搞不好還會拿了錢直接把投資者做掉?!?/br> 看到宮肆詫異地看著自己,溪流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繼續在他心里說:『我猜,他們之所以會邀請我,不是因為我的錢,雖然有錢到一定程度確實可以成為一種超能力,不過我這次的投資金額并沒有到媲美超能力的地步;也不是因為我的姓氏,當然,這個姓氏也有點原因,不過我覺得這不是主因,否則,他們更可能要求透過我找攝云,他們會邀請我,進一步開放這個項目給我,主要原因是因為你——』 溪流說著,停住了腳步。 『我?』宮肆正在詫異,冷不防看到所有人都停了,他四顧一圈,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一個寬廣的房間內,四面都是窗,厚重的窗簾掩住了最后一絲天光,在這個房間內,最醒目的擺設是一張巨大的長桌,長桌上擺滿精致的餐食,兩側加起來共布置了三把椅子,然后,在長桌的盡頭,他看到了一名老者。 那是一名須眉盡白的老者,頭發花白卻并不稀少,在頭頂梳了一個小……辮子?宮肆只想到這個形容詞,頭頂留著奇怪的辮子發型,下巴續著雪白的長須,他身著一套有點奇怪的衣服,雖然對蒲洲的傳統服飾不太了解,不過他現在已經發現了:大戶人家里,越是老人越喜歡傳統,他身上穿著的大概率是本洲的傳統服飾,不過不像攝云姬穿著的姬洲傳統服飾那般華麗,老者身上這身是短打扮,沒有花紋,布料干凈,看著還挺結實的,多看幾眼還覺得這身裝扮穿著挺容易干活的…… 宮肆心里正這么想著,老者已經笑著站起來了:“你們終于來了,快,請入座,你們趕緊上茶?!?/br> 前面半句是對宮肆溪流說的,后面半句則是對侍者們說的。 三名侍者便從老者身后的屏風內出來,為三人將座位拉出來,然后又為三人斟茶。 端起自己面前的茶,老者將視線移向宮肆和溪流:“我乃蒲洲宮家這一代的家主,宮三月,新一代的火神祝融,我想見你們太久了,我們宮家……想見你們真是太久了!” 說著,老者看著宮肆,眼中若有水光,被一位老人這樣看著,宮肆手里端著茶都不好喝下去了,直到老人終于看夠了,將自己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宮肆這才有學有樣的也喝干了自己杯中的茶。 好吧,看來對方的調查真夠全面的,不僅查到了溪流和姬家的關系,連他是新一代祝融的事兒都調查清楚了,難怪溪流說對方邀請他的主要原因在于自己。 因為自己是煉器師們最喜歡的火神祝融嗎? 宮肆心里想著,剛剛喝光的茶杯很快又被一旁的侍者滿上了,接下來,又有新的侍者鱗次進入為他們上菜,那名老者只是為他們介紹著一道道蒲洲特色的餐食,竟是決口不提火神祝融的事,也不提新能源的事兒了。 眼瞅著無論是溪流也好,還是對面那個玻璃眼宮四,兩個人都在吃東西,宮肆索性也認真享受起面前的美食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食物很好吃, 老者的講解也頗有趣, 宮肆對今晚的食物很滿意, 不過—— 和對方有生意合作關系的人明明是溪流,老者就這么一直和自己說話好嗎?不止說話, 宮肆感覺對方的注意力一直是在自己身上的,每每抬頭絕對能對上對方慈祥看著自己的目光,宮肆一開始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 對比對面的宮四和旁邊的溪流,莫非是老者嫌自己吃飯的樣子不如他們優雅?可是自己的動作也不至于粗魯吧? 不過即便如此,宮肆仍然保持自己的節奏吃著飯, 任由對方看,對方和他說話也回應, 好不容易等到這頓飯吃完, 老者笑道:“看著宮肆吃飯可真香, 我都忍不住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br> 宮肆:原來你是看著我下飯嗎? 第一次感到自己居然可以用“秀色可餐”這個詞來形容,宮肆用餐巾抹了抹嘴巴, 然后將胳膊放到了餐桌下。 笑著看著他, 老者隨即站起身來:“請跟我來?!?/br> 這句話是對他們所有人說的。 說完,他便向身后的屏風后走去了。 看了一眼溪流, 宮肆兩人也朝那個方向走過去, 宮四則是跟在他們身后, 一言不發。 屏風后是一個空空蕩蕩的大房間,正前方有一扇雙開門,走到盡頭的時候, 老者推開了門,然后他們面前的世界便赫然不同了—— 那是一個白色的車間廠房! 不——不是車間廠房,確切的說,這里是一個巨大的冶煉房! 宮肆一眼就看到了房間里正中央的巨大冶煉爐! 這可謂是宮肆看到的最大的冶煉爐了,至少有五層樓高,他們是從二樓出來的,宮家這房子可比一般人家的房子要高,一層頂人家兩層,然而饒是他們從這樣的二樓推門出來,那座冶煉爐的頂端依然在他們的頭頂! 那可真是一座壯觀的冶煉爐,通體鈦金色,一條巨龍怒目含珠的盤踞在上面,惟妙惟肖,仿佛會隨時從冶煉爐上飛起一般。 然后,在龍首的下方,比那條龍更起眼的是爐身上龍飛鳳舞的一個“一”字。宮肆是跟著老人們學過傳統書法的,他一眼就看出這個字功力深厚,越簡單的字越難寫,想要練字,“一”是基礎。 但從外觀上來說,這座爐子已經是一座藝術品了。至于它的性能…… 盯著巨爐的爐腹,雖然從這里什么也看不到、巨爐穩穩的立在地面,然而宮肆卻本能的感到了里面的洶涌與危險。 “你是冶煉專業的學生,怎么,看到他作何感想?”站在宮肆身邊,老者笑著問他。 “很厲害?!本o緊盯著前方的爐子,宮肆道,他還沒意識到老者想向他展示什么。 “這是宮一先生吧?”溪流卻知道了,在一旁慢悠悠插話道:“讓宮家開始成為一個有名的家族、也是宮家第一名3s級器,同時也是宮家最出色的煉器師……的宮一先生?!?/br> 為了不讓宮肆聽的云里霧里,他還特意說得格外詳細。 宮肆一怔。 老者卻笑著點頭了,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須,他道:“沒錯,這位就是宮一大師?!?/br> 對于匠人來說,“大師”就是最尊貴的稱號了,在他們這種煉器師家族來說,大師這個稱呼是可以排在親緣稱謂之前的。 不過,他也看出宮肆大概不認得宮一是誰了,難得沒有動怒,老者反倒是為他熱心介紹起來:“宮一大師是我們宮家最厲害的煉器師,沒有之一,當他還只是一名普通人的時候,他已經可以煉出世界上最頂級的器,或者最精巧、或者最鋒利、當器被匠人賦予靈魂的時候,哪怕它并非能力者,它也仍然可以被稱之為器?!?/br> “普通人?”宮肆注意到了這個詞。 老者點頭:“宮一大師一輩子都是普通人,然后有一天,像往常一樣獨自煉器的時候,他忽然投入了自己平時煉器時用的火爐之中,那爐中的火也不是普通的火,是祝融之火,沒錯,就是祝融……” 老者笑著看了宮肆一眼:“不是你,而是上一代祝融的火?!?/br> 說完,他再次向前方望去,視線落在鈦金色的巨爐上,老者的神情變得悠遠:“……大火迅速蔓延了整間煉器室,遠在外面的人都來了,然而沒有任何人可以接近,火就這么燒著,整個煉器室變成了一座最大的天然熔爐,足足燒了七天七夜,最后,當著所有人的面,剛剛還在熊熊燃燒的烈火忽然消失了,就像被吸走了一般,火消失,露出里面早就燒得什么也沒剩下的煉器室,然后就是正中央的——” 看著巨大的熔煉爐,老者沒有將這句話說完,不過所有人都懂得他的意思了。 “宮一大師一輩子都是普通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覺醒成了器,不是被其他能力者定契變成的器,他自己把自己煉成了器?!?/br> “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件作品,也是最棒的一件作品?!?/br> 所以說……這位大師是自己把自己煉了?看著前方的大爐子,宮肆簡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了。 這大概也是一種匠人精神吧,他想。 厚樸、凝練、專注、執著——他能從眼前的巨爐中看到這些東西。 “因為宮一大師的名字是單名一個一字,后來,為了紀念他,宮家便有了最出色的后繼者以數字順序命名的習慣?!崩险呓又榻B道。 緊接著,他又看向宮肆了,用之前看的宮肆頭皮發麻的慈愛目光看著宮肆,宮家現任族長對宮肆道:“如果你在我們家的話,這一代的宮四應該是你才對,身為器,雖然不是金系,然而是煉器師最重要的火屬性的頂點,簡直和宮一大師復制黏貼一般的生平,不,你的未來搞不好還有可能超過宮一大師——” 即使不用看都知道隔壁的隔壁的宮四周圍的溫度一定又降低了,宮肆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怎么接,這老爺子是不是貶低教育的崇尚者???當著自家孫子的面拼命夸另外一個人,這種教育方式不值得推崇??!還是給自己拉仇恨呢—— 擺擺手,宮肆急忙道:“可別這么夸我,我和您家的教育不能比,宮……宮四少爺手上都是傷痕,一看就是從小學習煉器弄出來的,我可是從小根本沒接觸過煉器,高三快升學了,這才因為長輩的緣故忽然對冶煉感了興趣,好在平時學習還行,考上了蒲洲好大學的冶煉專業,一切從零開始,最近老師還說我繪畫基礎不行,必須勤能補拙呢……” 他不提還好,一提,宮肆眼瞅著宮四將傷痕累累的手縮到背后去了。 “他是笨拙,一名好的煉器師根本不應該被火或者器所傷,那是失敗的證明?!崩险咝呛堑?。 宮肆愣住了—— 好吧,事實證明,他對老者的了解還是太淺了,對他來說是個和氣人的宮三月族長似乎是對孫輩格外嚴格的人,難怪宮四對他敵意深深,他沒來的時候,這位大爺還不知道對他說了什么呢! 雖然大概率絕對不是自己的壞話,可是這種好話……他可不太想聽。 “我家的大伯……不是這么說的?!睂m肆想了想道:“大伯說手上的傷口是誠意的體現,也是磨合的表現,是匠人的榮譽?!?/br> “你大伯?是……宮初九嗎?”老者的調查顯然十分詳細,他連宮肆大伯的消息都打聽出來了,不過,顯然大伯更高一籌,因為老者顯然不知道大伯的隱藏職業,只知道他明面上的職業。 “那個……刀匠?”大概是不喜歡那個字,老者刻意將“菜”字隱去了。 宮肆卻毫不在意的說了出來:“我大伯是個打制菜刀的刀匠,我家祖祖輩輩都是打菜刀的,當然也打其他東西,不過打菜刀是主業?!?/br> 更是大伯的個人愛好←宮肆早就發現了,大伯對菜刀那是愛得深沉! 不過大伯打的菜刀確實好使,離開山海鎮的時候,謝開還為自家大宅的廚房向大伯定制了數把菜刀,那真是——用過的都說好! 老者嘴邊的笑容便略顯不自然:“我聽說過,你家祖祖輩輩都是當地的匠人?!?/br> 他似乎對宮肆祖輩是做什么的興趣不大,又將話題帶到宮肆身上:“你去年才對冶煉感興趣的嗎?之前,你家長輩都沒有帶你學習一點?” 宮肆搖搖頭:“我父親不是刀匠,那一輩唯一的刀匠大伯又因為工作緣故一直在外,我沒接觸過那些?!?/br> “這可真是耽誤啊……”看著宮肆,老者又是一臉可惜。 “沒耽誤吧?”宮肆看向他:“大伯學習的早是因為他很早就對打鐵感興趣,我小的時候可對打鐵一點興趣也沒有,讓我學也不樂意,沒興趣被硬逼著學,大伯說沒必要?!?/br> “那傳承呢?家族的傳承不就斷了嗎?”老者一臉不可思議。 “大伯說無所謂?!睂m肆聳聳肩:“反正房子在那里,爐子也在那里,斷了一代,兩代也沒關系,說不準哪一代就有后輩忽然就對打鐵感興趣了,一個人若是對一件事情感興趣,傳承什么的并不重要,有傳承固然好,沒有傳承他也能用自己的方法入門,說不定還能發展出其他人想不到的新方法呢!” 所以,大伯才沒有系統的教他。 平時他會指點宮肆,不過這種指點更多是建立在引導宮肆認識一件事上,并不是完整的教學。 “簡直……簡直……”看著宮肆說著自家大伯的事,老者最終只是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