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節
前后戒備的侍衛中,已經調去御前的大綠葉赫然在列。 念淺安目光一閃,和大綠葉擦身而過。 第302章 幕后黑手 大綠葉側身讓道,口稱“太子妃金安”,翕合嘴角飛快漏出幾不可聞的四個字,“金鐲。劇毒?!?/br> 念淺安心頭大動,不露聲色地頷首致意,喊上待命的四大丫鬟和等在宮門處的楚延卿匯合,棄步輦而步行,握住楚延卿的大手輕輕一捏,“太醫院院正怎么說?” 皇上的小妾兒媳無緣陪診,楚延卿和剛離開的八皇子卻有份旁聽。 楚延卿臉色難看,“急怒攻心,氣血滯阻。院正的意思,父皇吐出那一口血反而是好事兒?!?/br> 念淺安默然,看著楚延卿想著七皇女。 不管是常貴人被帶進養心殿時經過大綠葉的手,還是大綠葉心思審慎假公濟私偷聽來的隱秘,念的是七皇女的舊情,惠及的卻是她。 不由喟嘆著有感而發,“前人栽樹,后人乘涼。老話誠不欺我?!?/br> 楚延卿不解其意,但聽得懂大綠葉友情附贈的兩個關鍵詞,本就難看的臉色越發難看,“不是我?!?/br> “也不是康親王妃?!蹦顪\安緊緊握住楚延卿微涼的掌心,“更不是二哥。退一萬步說,就算康親王妃有所察覺,甚至和二哥暗中串聯,都不至于借金鐲下毒。這樣自爆破綻、經不起推敲的手段,不是大膽而是蠢?!?/br> 事發突然,常貴人先中毒后放火,明擺著坑己坑人,行事動機耐人尋味。 楚延卿沉吟不語,才回東宮,奉命打探詳細的陳寶就迎上前低聲道:“連帶殿下安插的人手在內,服侍常貴人的所有宮人連慎刑司都沒進,就被當場打殺了。珥……二皇子身邊服侍的也盡數就地斬殺。據林侍衛指認,近日派人盯梢的那小太監,昨兒午后曾隨二皇子進宮請安?!?/br> 皇上難得手段雷霆,反而導致線索全斷。 而暗衛辦事總有盲點,尤其涉及后宮主位妃嬪,偏暗樁剛被貶去管膳食,事故爆發得迅雷不及掩耳,防無可防。 陳寶暗罵晦氣,面上奇道:“倒是沒聽說半點有關常貴人中毒的風聲?!?/br> 他指的是暗樁下在飯菜里的慢性毒藥。 想來有劇毒在后,近水捯飭的藥粉被碾壓成渣,根本沒被查出來。 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 念淺安心情復雜,又捏了捏楚延卿的大手,吩咐道:“勞陳內監想個妥善辦法,私下撫恤暗樁家人一二?!?/br> 陳寶曉得利害,當即親自去辦。 “一個排不上號的小太監,只怕連二哥的陰私都摸不著邊兒,更枉論夾帶外物進宮害人?!背忧淙斡赡顪\安牽進臥室,展臂輕輕抱住念淺安,“如果劇毒不是小太監下的,而是早就有的呢?假設常貴人確實賊喊捉賊,不僅放火燒偏殿,還下毒害自己,借由金鐲扯出二哥進而咬死二哥,她的行事就說得通了?!?/br> “至于動機……”念淺安仰頭看楚延卿,一字一頓,“假設小太監接觸過常貴人,帶的不是劇毒而是口信呢?小太監的前程系在二哥身上,不可能自毀前程害二哥??谛呕蛟S是個隱晦的暗號,連小太監都沒察覺有鬼,只有常貴人聽得懂。然后用毒放火,以死逼得二哥陷落絕境,她的動機也說得通了?!?/br> 楚延卿垂眸,眸色凝重,“收買小太監的是劉青卓的小廝。傳遞口信的是劉青卓?!?/br> “劉青卓未必知曉二哥和常貴人的jian情?!蹦顪\安輕言慢語,表示自己有個不成熟的想法,“若是知情,我不信他舍得堵上身家性命。我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純粹奉命行事。他背后有人,這人才是幕后黑手?!?/br> “常貴人背后也有人?!背忧涿忌逸p挑,嘴角噙起冷笑,“幕后黑手不是早知二哥和常貴人的事,就是一手布置了美人局。三年前,甚至更早就開始設計套牢二哥。留到這個時候才發作,恐怕全因父皇突然立儲而起?!?/br> 東宮之位旁落,但尚未不可動搖。 幕后黑手,意在大位。 而常貴人棄家人女兒于不顧,舍身為主的清奇忠心,雖不合情但合理。 莫說這世上有種生物叫死士,單說遠山近水二歸二,照樣讓干啥就干啥。 念淺安心情更復雜了,招來倆二貨無比深情地吩咐:二貨真乖,去知會李菲雪一聲走水結果,再請李菲雪知會林松一聲,全方位無死角盯梢劉青卓。 “希望能順藤摸瓜、引蛇出洞?!蹦顪\安揮退二貨,重投親夫懷抱,“幕后黑手藏得深,布局隱秘而長遠,逃不脫常出入皇宮的幾位皇子。照慎刑司大太監的說法,如果常貴人意圖謀害德妃并非虛詞,就能排除大哥的嫌疑。德妃真有個好歹,大哥重則守孝,輕則放棄出征……” 剩下二皇子不提也罷、尚郡王閉門思過,論資排輩細數好處,最終可能得益的反倒是樂平郡王。 幕后黑手,會是樂平郡王嗎? 楚延卿挑眉不語。 念淺安也不置可否,心道不管是哪個皇子,皇上真心實慘。 前后種種,她和楚延卿知道得最早最多,偏偏不能戳破綠帽提醒皇上。 否則皇上就不是吐血,而是吐血而亡了。 念淺安決定圣母一回,替大豬蹄子說話,“講真,人心本來就是偏的。長在正中才叫怪人怪事。不論從前如何,至少這次父皇處置起二哥來,并無偏頗?!?/br> “二哥自作孽,我擔心的是父皇的身體?!背忧湎容p嘆后輕笑,“有些事不能提醒父皇,卻能提醒劉大家。我會找機會和劉家通口氣。你總說八姨妹是你的小福星,如今我才真信了?!?/br> 念淺安彎起笑眼,嗯嗯點頭。 敵暗我也暗,好歹理清了頭緒。 事情捋順,親夫陰轉多云。 她決定買一送一,跪進辟做小佛堂的耳房繼續裝圣母,祈禱得很走心:佛祖在上,保佑皇上不可告人的內傷早日治愈。 路過的楚延卿忍了又忍沒忍?。骸啊惆莸氖撬妥佑^音?!?/br> 爪子一滑插香插歪的念淺安:“……心誠則靈心誠則靈?!?/br> “已經靈了。劉總管剛遞了話,父皇已回乾清宮,早朝照舊?!背忧涿佳凼嬲苟嘣妻D晴,拎起念淺安低頭啃一口,“沒胃口的話就睡醒再用膳。折騰了大半夜好好補覺,知不知道?” 念淺安滿懷同情地回以吻別,拖著跟進跟出的大黃小黑送走楚延卿,抱著大黃小黑倒向溫軟大床。 深覺親夫好可憐,沒有回籠覺可睡。 同樣沒有回籠覺可睡的還有昭德帝,散朝后單留下楚延卿,一進御書房就將案頭奏折丟過去,“內閣以余鳳鳴為首,六部以劉乾為尊,都上折附議老大自請出征一事,你是太子,你怎么看?” 楚延卿見昭德帝面色不復蒼白,眉眼越發舒展,手里翻看奏折,從來冷清的聲線透著不自知的輕快,“父皇有此一問,想來已有決斷。大哥自小尚武長于軍事,岳家老泰山又于軍中素有聲望,若能代父皇親征,必然士氣大漲、事半功倍?!?/br> 昭德帝龍嘴微翹,龍須卻一抖,“你這太子當得倒是心寬手軟?!?/br> 心不寬手不軟,怎么放心長兄沙場掙功? 楚延卿懶怠理論,從不理論,聲線恢復無情無緒的清冷,“兒臣不過是就事論事?!?/br> “好個就事論事,跟他老子多說兩句話會死?”昭德帝龍目圓睜,瞪著楚延卿告退得賊干脆的背影罵,“朕生養的好兒子,一個兩個都孝順到生母、媳婦兒身上去了!” 邊罵邊笑,還邊咳嗽。 “院正大人說了,您可萬不能再動氣了?!眲⑽嫩诓桓艺f昭德帝到底老了,鬧這一遭已然傷及龍體,更不敢接皇子們孝順與否的話,只愁眉苦臉道:“您就當心疼奴才,好歹回養心殿小憩半個時辰也好???” 心里卻忍不住腹誹,太子又不是生就一副冷臉冷心腸,還不是皇上您自個兒作的。 昭德帝改瞪劉文圳,不知是不是讀懂了劉文圳隱晦而深沉的老眼神,沒好氣笑罵道:“去,少跟朕這兒裝象!你親自去宣,就說朕有事要問康親王夫婦?!?/br> 劉文圳收起愁苦,正色應嗻。 這邊御書房議完政事,那邊萬壽宮正說家事。 “走水一事,恐怕沒那么簡單?!标愄罅糁芑屎笳f話,卻不說哪里不簡單,“皇帝此番處置,倒也無可指摘。唯有一樣,你這中宮皇后,不能再這么懶散下去了?!?/br> 她不愛管事,正頭兒媳也不愛管事,婆媳倆其實一樣懶,并且懶得相得益彰。 “您別光說兒臣,安安也是個懶散的?!敝芑屎笳Z氣愛嬌,神色卻鄭重,“您的意思兒臣明白,后宮人多心雜,今兒鬧一出明兒鬧一出,實在煩不勝煩。兒臣曉得輕重,明兒起就將安安帶在身邊,手把手教她打理宮務?!?/br> 說來說去還是禍水東引,拎出念淺安當現成的壯丁使。 陳太后不由搖頭失笑。 德妃的掌事姑姑則搖頭駭笑,“常貴人罪有應得,二皇子卻罪不至此。首飾鬧劇到底沒成事兒,又是多少年的老黃歷了,皇上此番處置,怎么瞧都有些借題發揮的意思?!?/br> “你別忘了,常貴人還有靜嬪,這兩個難得的美人,最早都是淑妃提拔起來的?!钡洛粲兴?,“靜嬪是個懦弱無能的,常貴人沒準是個知恩圖報的,難保不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我若真出事兒,老大指不定就要守重孝,斷了前程沒了生母,淑妃生的好兒子可不就不是長子勝似長子了?” 掌事姑姑邊點頭邊忿忿,“常貴人狼心狗肺,枉費娘娘不少吃不少穿,從沒克扣過常貴人母子!” 德妃卻搖了搖頭,想著皇上吐的那口血,又想到淑妃母子的下場,心下驚顫,面上似笑非笑,“走水一事,恐怕沒那么簡單啊……” “走水一事,恐怕沒那么簡單!”姜貴妃也正驚疑不定,關起門原地打轉,末了狠狠拍桌,“慧貴人算什么東西,值得皇上留著護著白賺三年好日子?皇上只怕早就查清楚了首飾鬧劇的來龍去脈,留到今天才拿來做筏子,不是顧念小二,而是為了太子!” 東宮已定,時機已到,皇上這是替太子掃清障礙呢! 姜姑姑聽得一愣又一愣,“竟、竟是如此?” 認真說來,姜大老爺雖做著大都督,川蜀到底曾是康親王的藩地。 而康親王,就是二皇子最強有力的靠山。 姜貴妃攥著手帕來回撕扯,恨聲道:“難道不是?難道不是!” 第303章 天佑憨人 “那……”姜姑姑用力吞咽,半晌才吐出一句整話,“那下一個會是誰?如果皇上真是為了太子,下一個清算的會是誰?” 她亂了陣腳,姜貴妃反而鎮定下來,展開手帕細細描摹上頭的繡樣,動作慢語速也慢,“小二已經廢了。小三因為小三媳婦丟了差事,所謂思過連個期限也沒有,算是半廢。端看皇上怎么批復內閣和六部的奏本,若是老大得以離京征戰,你說下一個會是誰?” 余下成年皇子,除了樂平郡王還有誰? 姜姑姑滿腹驚疑,目光落在手帕上,這樣的輕紗不經臟又沾不得水,用來做手帕中看不中用,只因姜貴妃一句喜歡,皇上就越過周皇后,親口命內務府按四季供應。 她再次用力咽下口水,擠出笑來,“或許是娘娘多慮了。椒房殿的吃穿用度哪樣不貴重奢華,比起坤寧宮有過之而無不及?;噬闲睦镉心?,從來最偏疼您和郡王爺……” “真心里有我,中宮之位早該換人了!”姜貴妃猛地抓起才抻平的手帕,全無往日的篤定和自得,“真偏疼小四,東宮之位就不該給小六!” 姜姑姑唬得恨不能捂住姜貴妃的嘴,錯眼見門簾下鞋尖一晃而逝,忙掀簾而出,須臾折返眉心緊蹙臉色陰沉,“前頭剛傳出的消息,皇上松口允了毅郡王自請出征的折子,又命內閣、兵部協軍機處cao持各項事宜。這之前,皇上曾在御書房召見過太子?!?/br> 話音未落就聽呲啦一聲,輕紗手帕四分五裂。 姜貴妃攥緊滿手爛紗,面龐扭曲,“我多慮?你還覺得是我多慮?!” 姜姑姑哪敢再光揀好話說,忙轉口道:“既如此,娘娘少不得防備一二。只是念三老爺前恭后倨,借著和離撕破臉,和咱們也斷了來往??ね鯛斢诔须m有政績,于軍中到底缺少助力聲望,一時半會哪好明著和東宮較勁?” “明著不行,就暗著來?!苯F妃松開手指抖落殘破爛紗,笑容猙獰,“念二姑娘再嫁之身,親事好壞還捏在我手里呢?何況太子不好動,太子妃卻未必。你親自去辦,先傳話敲打念三夫人,再找機會試探吳正宣……” 姜姑姑神色一變,忙附耳細聽。 康親王卻神色大變,忙附耳細問,“宮里怎么會突然走水?皇上怎么會突然發落小二?還發落得那樣迅猛狠辣?你、你送出去的那對金鐲……” “若是因為金鐲,來宣我們進宮覲見的就不是劉總管,而是禁軍了?!笨涤H王妃神色不變,只微微擰眉,“金鐲分送黃貴人和常貴人,眾目睽睽順理成章,誰會起疑?且常貴人那只金鐲的滾珠雖淬了毒,但無色無味藥性緩慢,至少數月才會發作。這才送出去半天一夜,莫說留下痕跡,連查都查不出來?!?/br> 說罷又喃喃道:“走水一事,恐怕沒那么簡單……” 她百思不得其解,哪知事有湊巧,心思手法和楚延卿不謀而合,更不知除了自己,二皇子的丑事有人知道得更早更多。 康親王不管簡單還是復雜,立即不緊張了,“如此便好?;噬线@是鐵了心翻舊賬,我們就是想幫小二也無從下手。比起哪天丑事敗露,小二至少保住了性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