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且武戲打打殺殺,應的哪門子景? 珥郡王妃不解其意,偏向來寡言拙舌,不如尚郡王妃會討巧是一,從來看不透這位親舅婆是二,只笑著虛應,招來下人點戲。 聽雨軒再次鑼鼓嗆啷,已然走遠的尚郡王妃不急著追游園大隊,反而拐去官房,正和她的奶娘走了個對臉。 “夫人喝多了,已叫老爺接走先行離席?!蹦棠锓鲋锌ね蹂呑哌叺吐暤溃骸袄吓H自送的老爺夫人,如此郡王妃心無牽掛,只管等著看人笑話就是。您這份體貼孝心呀再沒人能比得上?!?/br> 尚郡王妃笑容自得,盯著奶娘問,“mama怎么了?眉頭都皺出褶子啦!” “柳勇才恐怕沒能成事兒?!蹦棠镌桨l壓低聲,“落花閣那頭不見回報,多半是出了差池。太子妃那兩個大丫鬟,是從公主府帶進宮里的,或許比咱們想的有能耐。所幸您備著后手,老奴便自作主張棄了落花閣,讓人緊著先去處理和柳勇才相干的痕跡?!?/br> 說著眉頭一松,“繡樓沒動靜,卻是好消息。若非套牢了太子妃,那婆子和咱們安排的人豈會按兵不動?那婆子便是叫人拿捏住,也會拼死引人過去,現下看來,您這局中局沒白費心?!?/br> 她如法炮制,專愛找甘愿搏命,只求家人富貴的人收買。 之前的老嬤嬤如是,現在的婆子也如是。 至于所求富貴所為家人的下場,自然也一樣。 奶娘語帶笑意,“落花閣那頭不好立時細究,老奴本還擔心,那婢女斷了消息沒能兩頭接應,繡樓那婆子哪里見過太子妃,堵不著人豈不誤事?哪想老天都偏疼您,念八姑娘倒上趕著幫咱們。 任太子妃重新梳妝換過衣裳,只要有那件披風在,還怕那婆子認錯人辦岔事兒?念八姑娘被支開也罷,一同被誆進繡樓也罷,等會兒鬧起來,安她個代姐約見外男、牽線放風的罪名正好?!?/br> “我就說嘛,六弟妹瞧著威風,不過是只一戳就破的紙老虎!”尚郡王妃捂嘴咯咯,“柳勇才那樣的下等貨色,未必攀扯得了六弟妹,吳正宣就不同啦!滿宮里他只認姓念的,只捧東宮的臭腳,活該捧出一場茍且丑事!” 奶娘滿臉自豪,“您拿甜點釣吳正宣,再拿吳正宣釣太子妃,心思巧妙環環相扣,太子妃除了嬌縱蠻橫還有什么?怕是到這會兒都沒想明白怎么回事呢!” “一個蠢太醫,一只紙老虎,真好玩兒!”尚郡王妃拍手嬌笑,天真模樣滿是好奇,“六弟妹疑不到我身上,那她會怎么處置柳勇才呢?要是羞惱之下殺人棄尸,那就更好玩兒啦!” “堂堂太子妃,便是打殺三兩下人又算得了什么?”奶娘語帶反諷,視人命如草芥,“最好領路婢女守門婆子也被太子妃害了性命。如此落花閣風平浪靜,倒說得通了。太子妃出盡昏招不自知,才叫真好玩兒呢!” 尚郡王妃眸光閃亮,“好飯不怕晚,讓六弟妹困在繡樓多煎熬會兒,我要去落花閣瞧瞧!” 她迫不及待,仿佛外頭等著的只是件她感興趣的新玩具。 奶娘忙追出官房,連聲嗔怪,“慢些,您慢著些!磕著碰著可怎么好!” 主仆二人如貓兒戲鼠般悠然自得,剛攆上游園大隊,正見個小婢女攔住安和公主,討好道:“奴婢頭先瞧見太子妃往落花閣去了,公主可是來尋太子妃的?” 她嗓音脆亮,眾人聞言才驚覺念淺安一去不復返,竟好半晌不見人。 而落花閣并不對外開放,且還緊鄰外院,堪堪隔著道垂花門。 安和公主眉頭微蹙,似不滿女兒不懂事亂跑,原本三五作伴的貴婦們見狀心思各異,極有默契地匯聚成一隊,墜在安和公主身后跟去落花閣。 人影憧憧間,小婢女不見了身影。 尚郡王妃低聲埋怨,“mama怎么辦事兒的?找的這小婢女,說話行事也太露痕跡了些?!?/br> 奶娘遲疑著搖頭,本該落花閣的守門婆子來演這一出,現在一半人手盯著繡樓,一半忙著抹掉柳勇才那邊的首尾,無端冒出個小婢女,事情有些不對。 尚郡王妃不以為然,“mama怕什么?辦事兒的不知接頭的是誰的人,左右牽連不到我身上?!?/br> 她興致不減反增,復又催促奶娘跟上,姜四夫人也興致盎然,比安和公主還急切,“久不見太子妃,別是有事兒耽擱了?太子就在前頭,小夫妻倆新婚燕爾,半刻見不著就受不住也是有的。只是要見面要獨處,怎么偏選了這么個地方,也不著人知會一聲,正經夫妻倒弄得做賊似的見不得人?!?/br> 她含沙射影,看似譏諷念淺安不知羞恥離不得男人,實則暗指念淺安藏藏掖掖,私會的哪是夫君而是姘頭。 左右貴婦本來好奇,聽著這話反而心生退意——東宮的瓜,可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 余下不肯掉隊的夫人、奶奶,或站念家或站姜家,再有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長舌婦。 安和公主目光一掠,淡然而傲然,“姜四夫人自家兒子的品行不敢拿出來說,倒有臉編排我的女兒?我女兒的品行,再怎么著也比人面獸心的姜元聰強百倍!” “公主何必張口閉口攀扯犬子,您是勢大,我姜家卻不怕!”姜四夫人攢了半天勁,正愁沒機會反踩念家一腳,當即比之前更顯凜凜硬氣,“公主既然篤定太子妃行的端坐的正,我少不得做個見證,親眼瞧瞧太子妃的品行如何端方!” 說罷不給安和公主開口的機會,也不給眾人反應的機會,嘴里高喊求見念淺安,腳下三步并作兩步,當先親力親為,一頭扎進酒香濃郁的上房。 虛掩的門扇被撞開,砰砰兩聲后一靜一啊,姜四夫人脫口尖叫八分驚兩分慌。 聲音之凄厲,嚇得落后眾人直如輕功附體,齊刷刷涌進屋內,看清其中情狀瞬間也是一靜——說好的太子妃背夫私會姘頭呢?誰要看兩個大男人滾床單啊呸! 然后一啊兩啊,年輕奶奶們紛紛掩面避走,年長夫人們紛紛掩面偷看:哎喲喲,這細皮嫩rou,咳不對,這有礙觀瞻的小斷袖都是誰家倒霉孩子呀? 嘴上不說破,心里已認出姜元聰,只都不認識柳勇才。 柳姨娘沒點顏色哪能賣身做妾,柳勇才是她嫡親侄兒,在念桃然看來賊眉鼠眼十足鬼祟,其實撇開氣質行事不論,長相并不差。 又被林松手下換了身錦繡皮,瞧著倒真像哪家公子哥兒。 兼之被喂足藥粉,再加上姜元聰也被補足屋內本就摻了虎狼藥的酒水,真正是rou貼著rou紅紅火火恍恍惚惚,任驚叫此起彼伏照樣酣睡不醒。 好一副饜足糜糜的事后睡美男圖。 安和公主抬袖掩口鼻,隔絕屋內不可描述的味道,直腸子徐氏首先打破亂象,“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何止有辱斯文?公主說姜元聰人面獸心,真沒說錯!”姚氏興沖沖接話,“姜元聰這癖好雖然好說不好聽,到底算不上多了得的大事兒。不過前提得是你情我愿。瞧瞧這屋里,又是藥味兒又是酒味兒,桌子椅子東倒西歪,這位公子還叫撕爛了衣裳,敢情是被姜元聰用強的??!” 她也是個看戲不嫌臺高的,好話壞話全叫她一個人說了,“趕緊讓人去前頭問問,看哪家丟了公子哥兒,憑白叫姜元聰糟蹋了,真是天可憐見喲!哎呀,京兆府尹是不是也來了?現成就能斷案子,今兒這壽酒不單沒白喝,還賺了一件公績呢!” 站姜家的或臉色鐵青或表情精彩。 站念家的則置身事外老神在在。 姜四夫人哪里聽得見看得見旁的,本就強撐的硬氣登時xiele個精光,撲在兒子身上遮掩不住,又驚慌又心痛地指著自家下人亂罵,“都死了不成!還不快將元聰抬走,快抬走!” 她身邊的mama丫鬟這才驚醒,慌手慌腳想上前,一時被吃瓜群眾左絆右擋擠不過去,一時又聽身后腳步聲嘈雜,硬生生被推搡到了一旁。 定下神去看,就見不知何時院里涌進十數人,撥開眾人搶到美人榻前,瞧著只是衣著尋常的寒門小戶,卻個個神色悲憤雙目赤紅,盯著榻前姜四夫人榻上姜元聰,活似恨不得當場生吃了這母子倆。 仔細再看,不難從穿著面相上分辨出是兩撥人,兩家人。 為首的兩位老者該是兩家家主,齊齊跪地磕頭,說的也是一式一樣的話,“京兆府尹大人在上,求府尹大人為草民做主,為草民苦命的女兒做主??!” 驚呆的眾人聞言更驚了:不是,這里都是女眷,哪來的府尹大人???聽著姚氏一句話尾就喊起冤來,還真是無知無畏的草民! “何來草民?何來冤屈?”念夏章含糊的聲音乍然響起,一路從廂房到上房,“我乃翰林院編修,有何冤屈定然代諸位上達……二姐夫?親家夫人?你們這么在這里?這、這位衣冠不整的公子又是何人?” 他挨了幾記手刀無數耳光,沒被灌藥,被吵吵醒后下意識循著熱鬧處走,瞧清屋內情形,卻沒明白眼下啥情況。 痛覺遲鈍,思維也遲鈍,噎了半天突然回過味來,“有人打暈了二姐夫!還把我也打暈了!是個穿著短打的高壯男子,我看見了!我的小廝也看見了!” 大實話自以為說得響亮,換來的只有眾人越發驚恐的打量。 念夏章先愣怔后痛呼,呼出三四五六顆被打到松動的零碎牙齒。 根本沒聽懂他一頓嗚嗚說了些啥的眾人:這又是哪家倒霉孩子?一臉豬頭口齒渾沌,哪是眼睛哪是鼻子都分不清了。 唯獨姚氏認不出豬樣下的人模子,卻認得出衣裳料子,抖著手一指,“夏章?” 之前在別院門口碰上,她還眼饞過念夏章的新衣裳新料子呢! 一認出是自家倒霉孩子,姚氏頓時痛心疾首。 誰把念夏章打成這樣? 打得好??! 第291章 我再呸呸 可憐念春然是一碼事,討厭周氏是另一碼事。 眼看周氏千嬌百寵的一雙兒女越混越值得同情,姚氏樂得差點繃不住臉,趕緊撇下安和公主摟住念夏章,好侄兒乖侄兒一頓干嚎,“夏章??!究竟是哪個心黑手狠的潑皮把你打成這樣??!” 安和公主聽得耳朵癢鼻子癢,登時打了個噴嚏,一聲阿嚏姚氏不嚎了屋里不吵了,毅郡王妃見機開口,面露關切,“屋里又臟又亂氣味難聞,實在驚擾公主貴體,不如移步到外頭說話?” 她將門出身也是副直腸子,卻比徐氏心活眼亮,不等或附和或猶疑的眾人站定院中,就沖兩撥來人抬抬手,“這兒雖沒府尹大人,卻有安和公主。諸位若是真有冤情,和公主說也是一樣的?!?/br> 皇室長媳說話還是管用的,站念家的安靜如雞,站姜家的屏息凝神,純吃瓜的恨不得幫忙吆喝,留在屋內的姜家主仆正手忙腳亂,摟著念夏章的姚氏眼神亂竄。 兩家老者不懂這些眉眼官司,只懂公主該比府尹大,忙領著家小磕頭,神色雖惶恐語氣卻鏗鏘,“草民大字不識沒、沒什么見識,本來不該也不敢驚動貴人,實在是被人欺到頭上幾近家破人亡,即昧不了良心又過不了安生日子,倒不如豁出去求個公道問個黑白!” 兩把老嗓悲愴而滄桑,各自磕絆互相補充,狀告冤情字字泣血。 原來這兩家雖出身低微,卻是正經良民,一家是小富商賈一家是小有田產的耕讀門戶,指著家里公子行商讀書提門楣,也肯嬌養家中姑娘結好親,本來各自和美互不相識,哪想不幸先后降臨,家中姑娘進城游玩被姜元聰看中,一個抬做良妾一個做了外室。 “宮里貴妃娘娘的侄兒開了口,草民哪敢反對?”兩位老者一人遞一句,濁淚縱橫滾落得無聲無息,“姜家給足聘禮、買房安置,草民只當家里姑娘是去享福的,前幾日才知、才知家里姑娘過的是什么日子!姜元聰不是人!枉為男人??!家里姑娘夜里受的苦身上留的傷,草民光是聽就、就恨不能活吃了姜元聰!” 兩位老家主為了家中男丁的前程,確實昧過良心低頭賣女,萬想不到現實遠比他們以為的殘酷。 好好的姑娘家受盡虐打,還是在床笫之間受的,但凡良心沒全被狗吃了,誰都受不了! “孩子爺娘心里苦,草民心里又悔又恨??!”兩位老者一抹淚,雙雙磕得頭破血流,“草民京郊小戶出身,告到縣衙沒能討著公道,反叫縣令封了鋪子奪了田產,橫豎日子不過了老骨頭不要了,草民只求能討回家里苦命的姑娘,至少求個心安求個團圓!” 話音未落,身后家小早已哭倒一片,喊聲陣陣,“求公主做主!求公主超生!” 如此慘事如此慘狀,饒是站姜家的都有心無力張不開口,唯有姜四夫人的娘家人色厲內荏,勉強喝斥道:“一派胡言!不知所謂!” 純吃瓜的聞言不干了,如此大瓜簡直比戲文還精彩,可以錯過不能放過,當即反唇相譏,“是不是胡說,看看屋里那位公子不就知道了?除了一張臉,露在外頭的皮rou可不正是傷痕累累?姜五公子不單愛用強,還愛拳腳相加助興呢??蓱z那位公子不知名姓,怕也是哪家小戶白受逼迫哦!” 之前姚氏爆料不足為證,眼下有柳勇才這個活生生的人證,甭管站哪邊的知不知情的,不信也信了。 屋內姚氏伸長脖子豎著耳朵,無縫銜接亮開嗓門,“別人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姜元聰卻是強搶民女、逼良為昌!哦,還有強搶民男!見過癖好古怪的,沒見過癖好這么惡心的!姜家可真是祖墳冒青煙,竟出了這么個殺千刀的不肖子孫!” “胡說!你、你們血口噴人!”姜四夫人先慌亂后驚恐,這才回過魂母雞護崽似的攔在兒子身前,目眥欲裂狀若癲狂,“是你們要害我!是念家要害我兒!這里是什么地方?這些賤民是怎么進二門尋到落花閣的!這些話又豈是他們說得出來的?分明是有人教,有人背后唆使!” 姚氏沒被唬住,腰一扭頭一偏,直接呸到姜四夫人臉上,“有空牽七扯八,不如先捫心自問!姜元聰虐打女眷、強逼民女民男、惡行惡施凈干腌臟事兒,也是有人教被人唆使的?自家喪行敗德,倒有臉攀扯些有的沒的!呸!我呸呸呸!” 她管家沒多久,倒把于老夫人的全套功夫學到了手,一邊搡開念夏章,一邊干嚎不掉淚,“人在做天在看!就算真有人教真有人唆使他們,那也是大善人大青天!可憐我那苦命的侄女啊,生生被姜元聰打掉了孩子,反倒要遭人非議,被人反咬一口!老……” 侯爺二字滾到喉頭頓覺不對,忙改口嚎老天爺啊,“姜家好大的臉好大的口氣!呸!我呸!我再呸呸呸!真問心無愧,真有底氣,就拿出人證物證說話,少仗著鼻孔朝天大得能插蔥就裝象!姜四夫人抬抬尊頭,瞧不見三尺神明是你眼瞎,怕就怕半夜鬼敲門,自有冤魂找你們母子理論!” 候府下人曾夸姜四夫人和氣,那是真的和氣,今日強硬全是虛張聲勢,哪里招架得住變故橫生、誅心質問,方才強辯此刻辯無可辯,手腳先抖后軟,身子直往后仰。 她倒下了,念夏章站起來了,斯文人惱起來依舊斯文,“二姐夫欲行丑事,偏被我無意撞見,所以我才被打暈了?我是被二姐夫的人打暈的?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邊斯文邊嘶氣,痛在自己臉上哪還記得君子動口不動手,轉瞬撲向美人榻,“私下打二姐還不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連我也打!豎子!豎子可惡!我打你個下作豎子!” 個倒霉孩子吐干凈牙和血緩過勁,總算能說清楚人話了。 這話一說,即坐實姜元聰的罪名,又坐實念春然的遭遇。 姜家舅兄念家胞弟道明“真相”,別說在場眾人,連鬼都信服了。 姚氏心情很復雜,干嚎收得很干脆,揪住念夏章的衣擺,假惺惺哎呀,“你這可是拿筆做文章的手,打惡人應該,千萬別傷著自己!” 提醒念夏章小心,自己不小心手滑,暗搓搓給左攔右擋的姜四夫人補了記黑拳。 主母一暈,沒了主心骨的姜家下人恨不能也暈倒了事。 毅郡王妃見慣將門生死,看不慣姜家惡臭,再次出面主持大局,“諸位且跟我這丫鬟走,自有人安頓諸位記錄口供,我以皇長子正妃的名義做保,定會還諸位一個公道,任誰牽連進惡行,都別想仗勢欺人、逃脫升天!” 等兩撥人家千恩萬謝地退下,又轉頭看向安和公主,“姜家好厚的臉皮好犟的嘴,您這會兒不避嫌,回頭不定又要受攀污。您若是放心,就將事情交給我這個局外人,今兒我就親自斷一斷這出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