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
念淺安笑眼彎彎,邊狗刨邊追飄來飄去的托盤,攬住托盤浮在水里,呡一口果酒看一眼楚延卿,大嘆這樣用膳好有酒池rou林、秀色可餐的奢靡感,簡直蘇。 她自顧樂呵,劃向池邊舉起酒盅,“有人擊鼓鳴冤,父皇作何感想?” 楚延卿俯身就酒盅,呡著杯沿抬起桃花眼,“撾登聞鼓是大事,何況擊鼓的還是平民。父皇自然重視,散席前已集結三司提人會審。今兒又是皇祖母壽辰,陳姑姑代皇祖母往乾清宮問詢,父皇不愿在今兒見血光,天下大赦,便也赦了原告免受重刑。 陳姑姑出了乾清宮,就和周姑姑一道轉去三司大牢,父皇睜只眼閉只眼沒管,想來陳姑姑、周姑姑已經見到李掌柜了。李掌柜不僅會做生意,還頗有血性。我沒看錯人,大李氏挑陪房的眼光很好?!?/br> 朝臣們和貴婦們的反應差不多,都以為原告注定白白送死。 今夜過后,無論是朝臣貴婦還是平民百姓,都會知道原告不是來送死的,登聞鼓事件還和楚延卿有關。 奈香閣關張,魏家產業縮水,無數下家丟掉生計,想要投靠別家卻被拒之門外,罵他們是jian臣走狗,本就受盡盤剝現在又受盡冷眼,既然都是走投無路,不如豁出去求個公道。 擠垮奈香閣的馳古閣太打眼,賬本被偷貨源被截,兩廂對比,成為揭露魏家如何欺行霸市、如何壓榨人工的最佳證據。 將馳古閣拖下水,就是將楚延卿拖下水,有皇子頂在前面,勝算更大。 越來越多的下家糾結起來,破釜沉舟討要曾被剝削的工錢和人命。 李掌柜想阻止,卻被夾裹進闕門,成為原告之一人證之一。 李掌柜當然不是“迫于無奈”,所有的人和事層層遞進,是林松的暗衛小隊伍在暗中引導、煽動。 人人都會以為,李掌柜或許阻止未遂反受牽連,但楚延卿人在宮中消息最快,近水樓臺不至于來不及阻止。 放任不管,就是有意針對。 楚延卿扳倒飛魚衛,現在又正面杠上魏相。 這個人人,包括安和公主在內。 “我娘從不和我說外頭的事兒。以前想我無憂無慮,現在盼我相夫教子,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足夠?!蹦顪\安趴在池邊唉聲嘆氣,“等明天消息傳開,我娘回過味來鐵定氣個半死?!?/br> 她才剛當眾承認馳古閣是楚延卿的產業,李掌柜是李菲雪的陪房。 誰都不會認為李菲雪是主使,只會認定楚延卿借刀殺人、借事生非。 夫妻一體,楚延卿是主使,她就是幫兇。 安和公主不會惱楚延卿懟jian臣,但會惱她不愛惜己身。 女婿死活算個啥,女兒好歹最重要。 念淺安捧著臉犯愁,“我娘要是打進宮揍我,可得幫我擋一擋?!?/br> 楚延卿啞然失笑,沒想到她愁的是這個,一把將人撈出浴池又好氣又好笑,“是我的皇妃,誰敢揍?” 誰敢不給皇子面子? 安和公主敢。 念淺安對楚延卿的自信深表懷疑和同情。 楚延卿突然很想揍媳婦兒,但是不能,望進念淺安盈著水汽的眼中岔開話題,“之前盯著十一弟看什么?” 念淺安再次燃起綠慘慘的八卦之火,“比起父皇,十一弟更像二哥?!?/br> “懷疑二哥是那個假侍衛?”楚延卿邊幫念淺安擦身子,邊漫不經心道:“今兒假宮女可沒出席交泰殿的壽宴?!?/br> 十皇子、十一皇子的生母只是貴人,沒資格入座。 “不用看生母只用看生父。也不用看整體五官,只單獨看耳朵?!蹦顪\安并非逗七皇女開心,而是真這么認為,“今天湊在一起看,我才發現二哥的耳朵和淑妃生得一模一樣,耳垂又厚又長,十一弟雖然還沒長開,但耳朵的形狀厚薄,實在像二哥?!?/br> 皇子們再像皇上,也得分個像多像寡。 耳朵倒是個盲點。 楚延卿眼神微閃,“我讓人仔細查一查?!?/br> 他在十皇子、十一皇子的生母身邊放了人,如今有了新發現,說不定就能有收獲。 念淺安見他并不驚訝,這才恍然大悟,“早就懷疑是二哥?” “大哥和大嫂青梅竹馬,當年說是父皇指婚,其實是大哥自己求的?!背忧潼c頭道:“旁人笑大哥畏妻如虎,哪知大哥甘之如飴。當年大婚,千杯不醉的大哥竟被老泰山輕易灌倒,不過是甘愿彩衣娛親罷了。我不認為大哥大嫂是假恩愛。聽這么一說,我就更懷疑是二哥了?!?/br> “菲雪jiejie說,二嫂性子綿軟,并不得二哥尊重寵愛?!蹦顪\安雙眼大亮,“還說每逢大選小選,淑妃沒少替二哥留牌子,送進珥郡王府的都是難得的美人。大哥大嫂如果不是假恩愛,那二哥就是真的色中餓鬼了?!?/br> 凡事總有萬一,何況人心隔肚皮,總要找出鐵證才能下定論。 楚延卿頷首不語,對上念淺安眼中綠光氣笑不得,低頭咬她的耳朵,“說起這種事兒就來勁兒,嗯?十一弟的耳朵像二哥,的耳朵像公主還是駙馬?” 說著擦身子的手不老實,嘴也開始不老實,“讓我仔細瞧瞧?公主盼相夫教子,盡快有子可教,公主哪里還舍得揍……”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念淺安才想到這里,就被楚延卿睡服了。 次日腰酸背痛地醒來,迷迷糊糊間仿佛聽見陳寶的聲音,念淺安揉著眼問,“怎么了?” “陳寶求見。說是劉總管來了?!背忧淦鹕泶┮?,語氣并不意外,“父皇傳我去御書房?!?/br> 李掌柜和一眾原告都關在三司大牢,皇上不急著問原告找被告,倒先召見楚延卿這個馳古閣東家。 念淺安揉出個大白眼,拽著楚延卿的衣擺哼哼,“父皇愛裝糊涂,就跟父皇裝傻?!?/br> “又胡說了?!背忧浒迤鹉?,彎身親念淺安的動作卻溫柔,“父皇不糊涂,我也不傻。這才剛開始,被告的又不是我,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吃虧?!?/br> 親完把念淺安塞回被窩,念淺安哪里還睡得著,跟著起床邊等消息邊給自己找事做,翻出新府邸圖紙繼續涂改。 沒等多久御書房就傳來消息,楚延卿前腳退出御書房,后腳就去了內務府。 衙照上差照當,雖然楚延卿的冷臉很臭,皇上的龍臉也很臭,父子倆似乎聊得不太愉快。 但楚延卿沒被罵沒被罰,已經算是好消息。 第一場秋雨過后天氣晴好,念淺安放下心丟開新府邸圖紙,又翻出善堂計劃書修修改改。 她沒閑著,陳喜也很忙。 這天遛完大黃小黑,順腿就遛進正院做起耳報神,“三司衙門這些天熱鬧得不得了!皇妃是沒瞧見,那幫原告九成都是婦孺,全是死了男人溫飽無繼的女人和孩子,不知多少可憐!魏家這黑心錢賺的,真正是踩著白骨沾滿人血。 要不是牽扯上馳古閣,李掌柜給一起關了,那幫原告在牢里恐怕連碗干凈白水都喝不上!兩宮管事大姑姑沒少打發人關照吃喝,就這三司衙門還敷衍著不肯上心呢!如今可好!京城、江南兩地學子上書討伐魏相,三司衙門的老大人可坐不住咯!” 窩在東廂房消遣的念淺安、李菲雪本還聽得隨意,聽到最后不禁微愣,對視一眼奇道:“怎么還扯上了兩地學子?” 這可不在她們的計劃之中。 “可不是?誰能料得到呢!”陳喜忙細細解說,“京城還只是尋常學子,江南那頭卻是太學生,上百數千人往布政司衙門口靜坐,壓都壓不??!布政使的奏折還在半路上呢,京城那些學子聽著風聲不得呼應呼應?緊跟著就聯名上書了。 這不快中秋了嗎,據說是個返鄉過節的學子將登聞鼓之事帶去江南,才起頭上書就一呼百應!響應的還是江南太學生,單這份能耐,哪能是一般二般的讀書人?說來也算皇妃的姻親,那返鄉學子竟是皇后的娘家子侄! 這倒罷了,偏江南周氏的族長是劉大家門生,這般放任族中子侄行事,明眼人誰還看不出江南周氏的態度???劉大家一向和魏相不對付,兩地學子上書,劉大家自然要保京城學子,這一鬧牽扯進兩位閣老,三司衙門的老大人們可真是……” 陳喜噗嗤一笑,“可真是愁得美胡須都快揪光了,恨不得把自個兒關進牢里得了!” 他重拾舊業,拿新聞當說書,喜笑哀怒走完一套,又壓低聲音裝神秘,“諸位可聽聽,耳熟不耳熟?這手法這手段,倒叫人想起飛魚衛那一遭事兒。三年前咱們殿下親手扳倒飛魚衛,三年后魏相惹來滿頭官司,不定又要被咱們殿下給拉下馬呢!” 裝完神秘復又愁眉苦臉,“殿下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嘆李掌柜力有不逮,偏被夾裹進牢里。殿下前些天剛被皇上召見過,兩地學子上書的事兒一出,又被皇上請去御書房了?!?/br> 遠山近水見慣不怪,小豆青小豆花被他逗得直笑,又有意寬念淺安的心,忙假意數落陳喜,“陳總管辦事老道人精著呢,有他隨侍殿下,用得著在這兒瞎擔心!” 陳喜撓完頭撓大黃小黑,只差搖尾巴吐舌頭,“小的這不是怕皇妃、姨娘擔心嘛?!?/br> 李菲雪不擔心,心下恍然:學子鬧事,多半是念駙馬的手筆了。 念淺安也不擔心,心下卻悵然:當年汪家鎮一事,原以為是楚延卿聯合江南周氏做的,現在看來未必。 念府馬下江南辦過差,念駙馬和劉乾翁婿感情極好。 那些上書的京城學子,有多少是公主府養的文人清客? 汪保因汪家鎮事發被逼上死路,她卻只打算將魏父逼上絕路。 她不想魏父繼續做jian臣,但想魏父下臺后能繼續活著。 她無法觸及朝堂,魏父身在其中,難道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怎么可能? 念淺安心念電轉,忽然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脫口而出的語氣有些驚怔,“魏相呢?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學子上書可是大事,魏相難道毫無動作,甘愿坐以待斃?” 怎么可能! 第249章 守在宮里 “那哪兒能呢?”陳喜見念淺安似緊張似憂心,忙做出一副即輕慢又不屑的模樣,“皇妃別擔心,魏相這會兒啊,就是想動作也動不了。江南學子跟布政司衙門口靜坐,京城學子就跑去朱門坊,把魏府長街堵得水泄不通。 長篇大論換著人輪流罵,跟去瞧熱鬧的百姓愣是一個字沒聽懂!往常只聽過潑婦罵街,如今算是知道什么叫文人罵街了!魏相倒是聽得懂,可惜門都出不了。撾登聞鼓的事兒一出,魏相就沒再上過衙。 內閣不去了,現如今奉皇命閉門思過,剩下魏相門生吵得臉紅脖子粗,見天跟聚在朱門坊的學子們對罵,那熱鬧勁兒,早賽過關滿原告的三司大牢了!朝堂上魏黨官員忙著參殿下參劉大家,余次輔的同科同窗也沒閑著!” 說著又是噗嗤一聲笑,“余次輔這回不動手只動嘴,他參魏相,手下戶部官員不得跟著參?魏相門生跟京城學子吵,余次輔轉頭就約見京城太學生,太學生眼見也要聯名上書,御史臺哪能落后,奏本都是論箱抬進內閣的!” 小豆青小豆花捂嘴笑,“余次輔敢在御前和魏相大打出手,這次打不著魏相,竟沒揪著魏二公子打?魏二公子在戶部任右侍郎,日子恐怕不好過了?!?/br> 遠山近水撇撇嘴,“魏二少奶奶的日子恐怕更不好過。那天才出面維護魏家、替魏三公子說話,調轉頭親爹把公爹給參了,娘家姓余婆家姓魏,真正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br> 皇上坑起臣子來也不枉多讓。 魏余兩家倒是遵照賜婚圣旨聯姻了,魏父和余次輔卻從來沒停止過政斗。 姻親有名無實。 難怪魏二嫂初嫁時和魏家格格不入,后來除了四時八節禮數不缺外,其實已經斷了和娘家的來往。 念淺安恍惚一瞬,心思掠過魏二嫂,依舊停留在魏父身上,“又是閉門思過?” “早前受飛魚衛牽連,魏相只被罰俸三年?!崩罘蒲┎挥X有異,只當念淺安不滿眼下成效,“如今剛罰完三年俸祿又攤上事兒,皇上開口仍只是讓魏相暫避風頭。魏相不是坐以待斃,而是有持無恐?!?/br> 朝堂大亂學子鬧事,無論古今都是令執政者頭疼的糟心事。 皇上一時不處置,不可能一直不處置。 “無寵不jian,皇上果然寵信魏相?!蹦顪\安不安稍減,“魏相閉門思過,魏大公子、魏二公子在吏部戶部難免束手束腳。魏三公子和孔司員就沒設法替魏相奔走?” “禁軍不涉前朝,魏三公子老實當差,反而有利于探聽動向?!标愊捕似鸶呱钅獪y臉,接著說新聞,“軍機處獨立事外,正忙著整頓軍務呢??姿締T叫靖國公指使得團團轉,出京巡視衛所的差事不變,月底就要領公務走人,想奔走也得有空閑不是?” 念淺安想起此節,不安又減幾分,“魏黨余黨兩廂對峙,內閣老大人們可有動靜?” 陳喜嗐了一聲,“魏二少奶奶那是身不由己,誰愿意做兩面不是人的豬八戒???小的說句僭越的,內閣老大人們哪個不是猴精?刑部尚書、禮部尚書、工部尚書沒一個肯摻和,兵部尚書借口都是現成的,只管協助軍機處整軍務?!?/br> 內閣七位大佬,三位忙著互掐,四位隔岸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