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柳勇才不自覺酥了半邊身子,不敢想偏又止不住臆想,心猿意馬地奉承小童,邊往外走,邊恨不能時光倒流,和念淺安多說幾句話。 吃過酒席的方氏回到客院,卻恨不能立馬離開,不停催促下人收拾行裝,好盡快打道回府。 “昨兒添妝、今兒送嫁,一樁樁都是喜事兒,你不時拉長個臉,算是什么事兒!”落后一步的大方氏坐到方氏身邊,揮退下人道:“你這樣不知好歹,就別怪我端起長姐的架子教訓你!” 方氏不做聲。 兒子殿試只點中二甲傳臚,進翰林院做了編修,比起朝中無人的同科進士確實不算差。 偏親外甥是一甲榜眼,進翰林院就是修撰,官階在兒子之上,還是公公親口舉薦的。 長姐的嫡子她的外甥,沒什么好眼氣的,但念夏章一個二甲倒數,竟也和兒子一樣是編修,真是叫她越想越氣。 “夏章到底是自家親戚,姜五公子算個什么?”方式忍了忍,到底沒忍住一腔氣苦,“不過是背靠姜貴妃,才能得皇上欽點探花!姜五公子哪點比得上外甥,哪里又比卓兒強了!” 科舉名次比兒子好,成親生子也搶在兒子前頭。 昨天念春然捧著肚子的嬌嗔樣兒,真是刺她的眼! “二妹!你自己拎不清,別拿我兒子說事兒!”大方氏沉下臉,冷笑著打斷道:“我看你不僅不知好歹,簡直是不知所謂!” 第187章 火急火燎 “我怎么不知所謂了!”方氏不服氣,頂撞起長姐來全是閨閣時的小女兒態,“我要是真不知道好歹,早在秋闈考完就鬧起來了。秋闈解元叫姜五公子得了,春闈探花又叫姜五公子點中了,姜家的手可真夠長的!枉父親一味避嫌,倒把卓兒的風光和前程都讓出去了!” 大方氏不為所動,越發冷聲道:“你不用扯上劉大家,也不用埋怨二妹夫。單說我,難道我不疼卓兒?我只知劉大家睿智,二妹夫耿介,哪個主意都比你正。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我倒不知卓兒的風光和前程差在哪里? 科舉豈是兒戲?你也是書香世家出身,竟說得出這種糊涂話。姜家的手長不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姜五公子連中二元,照舊老實進翰林院做著六品修撰,劉大家這個主考官、座師沒意見,你倒編排上了? 姜五公子入翰林三年,每天午膳都是椒房殿賞的,你憑什么和人攀比?姜貴妃疼愛娘家侄兒,你要是也疼愛親兒子,就在吃穿用度上多花些工夫,不比口頭上的虛話實在?這些外人的事兒,我懶怠和你多費口舌。 只說自家親戚,我冷眼看著,念六姑娘雖然言行跳脫了些,但品性不壞,是個乖巧懂分寸的。哪里有半點你所謂的蠻橫無禮?你這脾氣,真是沒有一丁點長進。一遇上卓兒的事兒,就亂了是非分寸!” 方氏心道女大十八變,只將念淺安的變化歸結于小姑娘長大了。 不愿多說念淺安,也不反駁長姐,臉色幾變后,終究紅了臉赧然道:“我就是替卓兒不平。卓兒人品學識哪樣不比旁人強?” 她從小敬愛長姐,一頓數落不覺難堪,反而肯聽進心里。 大方氏見她服軟就無奈搖頭,深知這位二妹頗有些擰巴,收起冷笑道:“自家孩子自家疼。就算你有些溺愛卓兒,我也不說你。你要是眼紅姜五少奶奶,就趁早給卓兒娶妻。兒媳婦進了門,還怕抱不上親孫子?” 方氏又不做聲了。 她本來屏著口氣要給公主府好看,收回信物又和念秋然認了義親后,一口氣先xiele一半,等到兒子科舉不理想,剩下半口氣也泄光了。 退了念淺安的婚事,她不后悔,卻難免心情復雜。 以后再見念淺安,就得她這個做舅母的行禮叩拜了。 滿心只想著,定要仔仔細細給兒子挑一門風光無兩的親事。 好在兒子和她一條心,并不著急婚事。 方氏想到這里露了笑,這才含糊道:“卓兒一心上進,說要先立業再成家呢,我哪有不支持的?” 大方氏眉頭一蹙即松,倒也無意擺布外甥的親事,不置可否道:“卓兒已經及冠,你要多上點心。你既然還肯聽我的話,就再聽我一句勸,比起這些虛頭巴腦的閑事,三妹的事兒才該用心?!?/br> 說起二人最小的親meimei,方氏不由端正神色,拉著長姐的手紅了眼,“本以為三年前皇上過整壽,能頒布大赦天下的恩典,哪想中秋進宮時半點風聲都沒有。先是萬壽節皇子賜婚,后是過年皇子賜爵位,一件接一件,一年又一年,竟連半點轉機都沒有。三妹的命怎么這樣苦……” “以前苦,以后未必??傆心阄規鸵r著。眼下機會不是又來了?”大方氏亦是眼角微紅,很快斂去酸澀輕聲道:“六皇子眼見就要回京,接著就是太后整壽,宮里喜事連連,正是好機會。以前,也有為慶賀太后整壽大赦天下的老例兒。你可得抓緊機會。 孔家世代占著衍圣公的榮耀,我有心也無力,反而不好插手這些事體。安和公主卻不同,即得皇上疼愛,兩宮跟前更是大有體面。你不借著候府喜事多和公主府親近,倒在這里自己跟自己生閑氣,不怪我說你不知好歹!” “知道了。我再不會胡思亂想了?!狈绞媳粩德涞眯姆诜?,挨在長姐肩頭笑,“我和自家大姐私下抱怨兩句,難道也不行嗎?” 大方氏拿她這小女兒態無法,假意嗔怪兩句就聽外頭一陣喧嘩,不禁奇道:“嫁妝走了花轎也走了,這是又熱鬧什么呢?” 劉孔兩家的下人答不出所以然,忙請客院的念家下人來解惑,“這熱鬧不是外頭宴席上傳來的,而是六皇子身邊的陳總管,叫安和公主追著打出榮華院,正滿園子抱頭跑呢!” 陳寶代表楚延卿入席喝杯喜酒,即是給念淺安做臉,也是給楚克現面子,今天頗受男女賓客津津樂道。 這下人顯然也是知道的,再瞧態度語氣,不像壞事倒像好事。 大方氏放心追問,果然就見下人滿臉不無好笑的喜色,“陳總管去榮華院,是領著內務府大臣和禮部老大人,趁便替六皇子請期去的。統共挑了三個吉日,一個就在三天后,一個在五月中,一個在年尾。 別說公主和駙馬爺了,就連咱們這些下人呀,也覺得頭兩個太趕了些,沒得委屈六姑娘!公主還想多留六姑娘兩年呢!年尾吉日都嫌太著慌了些,好聲好氣送走內務府大臣和禮部老大人,叫陳總管另外盤算個后年的好日子來。 哪想陳總管不肯應聲,跪下就磕頭,一口皇上一聲六皇子,只說皇上御口應承了六皇子,隨六皇子心意定日子就罷。這下可好,六皇子圈了三天后,陳總管曉得公主不會同意,當即順應六皇子的心意,定了五月十六?!?/br> 楚延卿回京,啟程的歸途也是要測算吉日吉時的,可不正是五月十六這個宜出行、宜嫁娶的黃道吉日嗎? 當天回京當天成親可還行? 請期到成親,半個月時間都不到。 搶親都不帶這么火急火燎的! 安和公主算是明白了:楚延卿先斬后奏,根本不是讓陳寶來請示她和念駙馬的,而是虛晃一招,離開的內務府大臣和禮部老大人早得過打點,出榮華院走完過場,掉轉頭就將請期文書蓋章奏效,下發內務府和禮部。 原本還好聲好氣的安和公主,哪里還會有好臉色? 不能罵皇上,又打不著楚延卿,當即橫眉豎眼擼起袖管,揪著陳寶當出氣筒一頓胖揍,只差沒讓劉嬤嬤上雞毛撣子抽死陳寶,好險沒把念秋然的紅事,變成陳寶的白事。 陳寶吊著嗓子嗷嗷叫,公主府一陣雞飛狗跳,賓客下人們想裝瞎裝聾都不行。 大方氏這樣持重的穩妥人兒,聽得都忍俊不禁,半笑半嘆道:“風傳六皇子冷面冷心,依我看,六皇子至少于內宅事體上,是個重情重義的。三年前能為大李氏不納二妾,三年后能為念六姑娘不畏公主,倒難得有心?!?/br> 說著邊打發下人收拾行裝,邊轉眼看方氏,“要不是因為秋然,我也不好叨嘮候府兩天,是該回去了。你不用送我,也別急著回去,且去寬慰寬慰安和公主,鬧歸鬧,別真鬧出個好歹來?!?/br> 天下做母親的大概都是一樣糾結的心思,即看不得別人不稀罕自家閨女,又看不得別人太稀罕自家閨女。 傳聞安和公主原本就不滿這門親事,這會兒為人母親、為宗室公主的幾重心思交織在一起,下手只怕不是鬧著玩兒的。 方氏不喜念淺安做兒媳,卻并不厭惡念淺安這個外甥女,一時心有戚戚,忙心領神會地鄭重點頭,“大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兒地陪公主?!?/br> 三妹家那事兒,且得著落在安和公主身上,若能得安和公主在皇上、陳太后跟前遞句話,可比劉家任何人跑斷腿鉆營都強。 這邊姐妹倆兵分兩路,大方氏自回自家,方氏則往榮華院去。 那邊陳寶抱頭鼠竄,竄進綺芳館旁圈養小動物的院子,扒到陳喜身上直哎喲痛叫,一瘸一拐摸進綺芳館,一見念淺安就換了副即悲壯又委屈的作態,“奴才幸不辱命,代殿下挨公主一頓打不敢叫屈。只求念六姑娘超生,賓客散場前且收留奴才躲個清靜,奴才眼下這副糟心模樣,走出去就是給殿下和六姑娘現眼?!?/br> 陳喜扶著鼻青臉腫、手抖腿瘸的陳寶,想笑不敢笑,忙擺出副憂愁狀急聲附和。 裝醉躲回綺芳館的念淺安假裝看不見,掀了掀眼皮只管瞥向門外。 遠山、近水鬼頭鬼腦地摸進門,雙雙直起腰板抹冷汗,“姑娘,沒事兒了。舅夫人趕了過來,好說歹說把公主請回榮華院了……” 安和公主只在自家追著人揍,多少顧忌著大擺喜宴的隔壁,又有方氏出面勸說,總算沒繼續追殺竄得賊快的陳寶。 警報解除。 念淺安不裝醉躲事了,立即彈坐起來,爪子指向陳寶,氣笑不得地努哼道:“幸不辱命個屁!你倒是不辱樹恩的命,我小命難保找誰說去!活該被我娘揍!換我我也揍你!” 她當然不會動手打陳寶,怕就怕她事后會被安和公主打。 定親時就惹得安和公主氣病了,現在請期又招惹得安和公主怒而揍人,她和楚延卿的親事肯定有毒! 重點是,她真的不知道楚延卿突然猴急,居然不知會她一聲,就單方面定下婚期。 十來天后,她就要嫁給楚延卿了。 壓抑不住心底的小興奮小期待是怎么回事? 念淺安險些流下辛酸淚:她何止在愛情里是個智障,簡直被愛情蒙蔽了雙眼! 有點心甘情愿替楚延卿背鍋真的沒毛病嗎? 她忍不住眼底甜蜜,偏臉色即冤枉又氣惱,小表情頓時扭曲到變形。 陳寶撩著眼皮偷瞧,心道念六姑娘的神色好丑好衰,啊不對,念六姑娘的神色好有層次,面上越發悲壯更加委屈了,“奴才聽命行事,實在不是故意惹惱公主。六姑娘想出氣,只管打奴才就是。吉日是皇上默許,太后掌過眼,殿下親自選的,奴才算個什么東西,哪位貴人的主兒都做不得吶!” 陳喜見他裝可憐又想笑了,忙使勁憋著再次出聲附和。 念淺安定睛細看陳寶的慘狀,也忍不住想笑,使勁板著小臉繼續哼,“三天后小透明回門,樹恩好意思先提頭一個吉日!” 怎么不好意思? 郡公妃算個鳥! 也配和皇子妃比? 陳寶內心很傲嬌,表情很恭謹,“先抑后揚,讓大家伙瞧瞧殿下有多火急火燎,才叫正好兒呢!” 第188章 情有獨鐘 “正是陳總管這話兒!”陳喜再次出聲附和,不管怎么個正好法兒,只管脆生生表白道:“那天陳總管來公主府,就提點過小的一句??珊扌〉挠掴g,六姑娘又貴人事忙,竟找不著機會知會六姑娘。不怪陳總管,更怪不著六殿下,都怪小的沒用?!?/br> 他哪里聽得明白陳寶的意思,溜須拍馬完全出于本能。 陳寶暗罵個孫子瞎搶什么風頭,扒在陳喜身上的微胖老腰一扭,擠開陳喜上前一步,躬身接過話茬,“三天后殿下哪兒趕得回來?新郎官不在,婚禮怎么能成呢?殿下首選頭一個吉日,無非是想告訴大家伙,殿下苦等三年,急著將六姑娘娶進門,可顧不上漁陽郡公妃回不回門,沖撞不沖撞。 公主不同意,那是必然的。既然三天后不同意,殿下又連十月半載都不想等,可不就只能選五月十六了嘛!內務府大臣和禮部老大人曉得殿下的心思后,沒少在背地里笑話殿下年少火旺、等不及要娶媳婦兒。 不說禮部,只說內務府,那可是最不缺嘴皮利索的龜孫……咳咳,小太監們的地兒。一傳十十傳百,再有奴才今兒挨這一頓揍,鬧得滿堂賓客耳聞口傳,都不用出半天,這滿京城宮里加宮外,誰還能不知道殿下對六姑娘多少上心吶!” 他家英明神武的殿下,哪能做無的放矢的事兒! 陳寶與有榮焉地挺了挺老腰,邊覷著念淺安的神色,邊繼續道:“正好叫大家伙都看看,這門親事雖是懿旨指婚,但殿下如此愛重正妃嫡妻,不單是因為順從太后、孝順太后而已。那些手太長心思多的人要是識趣,就該掂量掂量行事了?!?/br> 念淺安先是恍然,隨即有點酸。 這三年楚延卿再醉心差使,每逢過大年還是會回京的。 二人見面的頻率直逼牛郎織女,偏電燈泡超多,想送女兒給楚延卿的人家真不少。 尤其姜貴妃,不但愛給皇上挑小老婆,還愛給皇子們送小老婆。 念淺安略郁悶,戳著酸泡泡斜睨著眼,“姜貴妃又作什么妖了?還是皇上又被枕頭風席卷了?” 陳寶聞言又想笑又想哭。 哭念六姑娘半點不知敬畏,事涉皇上也敢隨口編排。 笑念六姑娘不管是非好歹,只管一心向著殿下,倒是個頂好的優點。 這么一想,剛挺直的老腰就彎下恭敬的弧度,嗤笑道:“真叫六姑娘說中了。四皇子妃臨盆在即,姜貴妃不著緊親兒媳,倒掛心起殿下的子嗣來。在皇上跟前一臉憂心,說大李氏和殿下分居兩地,殿下只身在外沒個可心人兒伺候就罷了,至今膝下沒個一兒半女,實在不好看……” 那些上趕著送女兒的人家也是這類說法,美其名曰送人去保定伺候楚延卿,實則個個都盤算著楚延卿不在京城,正妃又尚未進門,如果能搶先生下子嗣,就能母憑子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