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大公子魏明忠雖穩重,此時亦是滿臉揶揄,“阿震眼神不太好,看上誰家姑娘不好偏看上念家的?念大姑娘和徐世子的親事是怎么成的,參加宮宴的都清楚。何況我還聽說,念家那位六姑娘名聲也不好,和徐世子的好友柳公子很有些故事?!?/br> 清風辦事牢靠效率高,吃瓜群主還沒注意,魏明忠已經有所耳聞。 說完順手也丟了塊魚rou。 孔震眉心微皺,繼續默默吃魚。 魏明義也皺起眉頭,他因東郊別業一事對念淺安的印象不好,多少明白孔震為何突然求娶念甘然,心下嘆息,面上笑著打圓場,“大哥提不相干的人做什么?我倒覺得阿震眼光不差,念大姑娘搗鼓出的那些玩具、吃食,心思確實巧妙,有些四meimei的影子?!?/br> 邊義氣相挺,邊親兄弟齊上陣,直接戳下魚頭一丟。 孔震停下碗筷,垂眼看著冒尖的飯碗不做聲。 他正和魚頭大眼瞪小眼,上首魏無邪看得又好笑又好氣,敲敲桌面開口道:“行了,都少說兩句。阿震自作主張,倒也錯有錯著。私事上越是出岔子,公事上皇上越是放心重用你?!?/br> 后半句是對孔震說的。 孔震轉頭看向魏無邪,眼底郁色不容錯辨。 魏無邪心頭酸軟,語氣輕得仿佛嘆息,“我早說過,你自己犯倔,別牽連無辜之人。念大姑娘再像安安,也不是安安。說來竟是我和你師母的錯。當初起心將安安許配給你,是我們為父為母的私心,到底只和你提過一句,安安并不知情。如今她已不在,你何苦犟著不肯放下?” 說著神色一凜,語帶訓誡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阿震,你休要再在此事上犯渾!” 魏明忠和魏明誠聞言雙雙抬袖掩面:這話用在四meimei和阿震身上真的合適嗎父親大人? 魏家好歹父子三進士,傳出去好沒文化哦! 兄弟二人兩臉羞愧地一人分出一只袖子,蓋上魏明義即愣怔又心痛的傻冒臉,丟開碗筷道聲吃飽了,拖著魏明義果斷飄走。 “三個臭小子!凈學安安做些怪相氣我!”魏無邪眼里滿是慈愛,吹著胡子看向離座聽訓的孔震,話里藏著艱澀,“他們是安安的親哥哥,要是敢忘了安安,我打斷他們的腿。你卻不同。安安離世已逾半年,你……該遺忘了。忘了安安,忘了她吧?!?/br> 孔震低下頭,從始至終不曾說過一句話。 魏無邪靜靜看著他,突然抬腿踢了孔震一腳,“愛聽不聽!去去去,別在我跟前礙眼。你師母只當你鬼迷心竅,不知多擔心你。趁著還沒正式進軍機處當職,這幾天多去后頭陪陪你師母去?!?/br> 孔震反而笑了,比起魏家三兄弟,私下言行最受魏明安影響的,其實是魏無邪。 這念頭令他笑意直達眼底,抱拳應是,轉身大步離去。 魏無邪獨自坐在桌后,指尖點著擺滿御膳的桌面出神半晌,最終深深嘆了口氣。 綺芳館內,特意進府的念mama也深深嘆了口氣,嘆出滿嘴惱火,“老奴本來歡歡喜喜地進府給大姑娘磕頭道喜,哪想路上竟聽了一耳朵污糟閑話!偏老奴那小子自抽出手后,再想聯絡上柳公子,竟找不著人了! 姑娘,您可得請徐世子幫忙,趕緊讓柳公子出面澄清流言!姑娘和柳公子私下來往,為的不過是生意上的事兒,和其他事兒可不相干!究竟是哪個爛了舌頭的不說好話兒,敢編排起姑娘和柳公子來!” 坊間八卦舊的去新的來,繼念甘然的親事后,念淺安榮登八卦榜首,市井中正瘋傳“念六姑娘和柳公子私相授受出雙入對,郎有情啊妾有意”的流言。 王強脫手馳古閣的事后,沒能找著“柳樹恩”。 念mama就來找念淺安,張口就罵。 念淺安先給楚延卿點蠟,然后給楚延卿的高效率點贊,心知楚延卿造完勢必有后手,她還是乖乖做個甩手掌柜好了,遂心里嘿嘿嘿,面上嚶嚶嚶,“看來單懷莎人雖然不在了,但禍害還在?!?/br> 一旁念秋然聽得臉色陣紅陣白,即擔心又悔恨,“我那天不該和單懷莎辯駁的……現在反而叫外頭那些人知道得更多,能嚼說得更多。我就該學七皇女,直接給單懷莎一巴掌!” 說著緊緊握著小粉拳,恨不能把單懷莎抓回來左右開弓。 念淺安繼續嚶嚶嚶:她家小透明生起氣來也好可愛哦! 念mama忙問怎么回事。 念秋然邊說暖閣鬧劇,邊安撫地握住念淺安的爪子,說罷越發擔心,“單懷莎攀扯六meimei和柳公子時,話里提過市井閑幫?,F在閑話越傳越兇,恐怕真是單懷莎留下的禍害。法不責眾,總不能把人都抓起來……” 念淺安立即順桿爬,果斷一推四五六,讓單懷莎給楚延卿背鍋,“單懷莎終歸是從靖國公府出嫁的,徐大哥很快就是大姐夫了,這事兒倒不好再找徐大哥幫忙。流言蜚語不過一時新鮮,不理會也就是了?!?/br> 她甩的一手好鍋,全不知真正替楚延卿干壞事的徐月重和清風,不約而同地打了個超大的噴嚏。 念mama卻是先啞然后氣悶,難受得直喘粗氣。 念淺安微笑中透露著心虛,忙給念mama順胸口,眨眨眼問,“我娘也知道了?” 念mama愣愣點頭,隨即反應過來,頓時老臉一亮。 第154章 自己打臉 “老奴險些氣糊涂了!”念mama豁然開朗,老臉笑成一朵秋日美菊花,“公主既然知道了,自然會給姑娘做主!法不責眾?公主可用不著管什么法不責眾!” 滿肚子忽悠腹稿無緣出口的念淺安:“……” 多日不見,她已然忘了,念mama缺起心眼來和倆二貨完全不相上下。 于是默默轉移話題,“聽說東市新開了家馳古閣?” 念mama看一眼念秋然,心知念秋然只知其一,不知馳古閣就是念淺安和“柳樹恩”合伙整出來的,想到馳古閣竟能拿下那樣好的地腳開張做生意,對柳樹恩的怨怪稍減,轉怒為喜道:“可不是!賣的東西品相極好,半點不輸奈香閣。價格又喜人,趁著中秋節慶,真正是賺了個紅紅火火的好頭!” 她順著念淺安的意思,并不點破馳古閣的真實來歷。 念秋然不疑有他,雖憂心流言但深恐再幫倒忙,便也順著話茬笑道:“我也聽說了。這馳古閣和奈香閣不同,做的是尋常人家的生意,倒比奈香閣更受人追捧議論?!?/br> 這就是客源定位的不同了。 奈香閣走的是貴婦路線,馳古閣走的是平民路線。 即便是古代,中下游人家的購買力照樣不可小覷。 生意經什么的,簡直自帶金銀光環,念淺安頓時笑瞇眼加入討論。 歡聲笑語少不得傳進榮華院。 “有秋然同吃同住,安安好歹有些大家閨秀的樣子了?!卑埠凸鲗ε畠旱牡ê軡M意,轉頭看向念駙馬,眉心又蹙起愁意,“流言防不勝防,我不怪小六。只是如今都傳遍了,小六不作為也就罷了,太后竟也不聞不問,倒叫我找誰說理去?” 她不在乎仗勢欺人,但很在乎陳太后的感受和想法。 即不能進宮詰問楚延卿,也不能擅自揭發柳樹恩真身,只在中秋宮宴后夫妻夜話時,將楚延卿就是柳樹恩一事告訴了念駙馬。 念駙馬聞言合上手中禮單,抬眼看妻子,“你疼安安,太后她老人家只有比你更疼的。六皇子和安安,在太后心里手心手背都是rou,萬不會厚此薄彼。流言這種事兒,要么不管,要管也該講究個事緩則圓。太后睿智,多半已有萬全打算?!?/br> 寬解完妻子溫潤一笑,邊遞過禮單,邊握住妻子的手,“叔父擢撥入閣,雖不打算高調大宴賓客,但我們備上厚禮道賀即是情分也是本分。你要是不耐煩應付劉家熱鬧,就讓三弟妹出面?!?/br> 念甘然親事落定,于老夫人和吳氏立馬不病不暈了,因好日子就定在明年開春,說趕也趕,婆媳倆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念甘然的嫁妝上。 周氏暫管隔壁中饋,念夏章依舊閉門沖刺秋闈,當年能入劉家族學還是念駙馬幫的忙,此時讓周氏登門道賀,對念夏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何況舉賢不避親,劉乾任今科主考官,念夏章不過是隔房侄孫,劉青卓才是嫡嫡親的孫子。 質疑劉乾,就是質疑皇上。 安和公主自然無可無不可,接過禮單應下,眉心愁意變愛意,行動嬌羞地手牽手送念駙馬往外院理事,轉頭撞上掀簾進屋的劉嬤嬤,張口就問,“流言怎么處置,駙馬爺可說了?” 被溫潤夫君一笑跑偏的安和公主:“……” 見狀立即了然的劉嬤嬤也:“……” 算了,駙馬爺男色誤人,不怪她家公主沒出息。 遂一邊好笑一邊圓場,“既然駙馬爺也覺得一動不如一靜,您就放寬心,等看清太后的意思再做應對?” 安和公主按兵不動,有人卻即氣惱又憂急。 不出兩天,那位先被打后被賞的官媒三入念家門,往榮華院求見安和公主。 安和公主只當官媒是為念甘然而來,居中商量念、徐兩家的聘禮嫁妝,受過禮就端茶,正準備打發官媒去隔壁,就聽官媒滿臉堆笑道:“民婦給公主道喜了!” 她張口就來,繼職業生涯柳暗花明后,很有些重新做人的意思,態度恭謙說話討喜,委婉而不失利落地道明喜從何來,末了總結陳詞道:“民婦受漁陽郡公所托,不敢偏貴府和漁陽郡公的賞,只盼著念六姑娘好好兒的姑娘家,別受流言傷害才是。漁陽郡公愿解貴府燃眉之急,求娶念六姑娘為妻?!?/br> 安和公主心下訝然,面上淡然,不驚不喜地看了眼劉嬤嬤。 劉嬤嬤笑著送上打賞。 官媒知情識趣地閉嘴收下,表示絕不往外亂說,只等安和公主有了準信再登門拜見。 她抬腿拐去隔壁,身上確實擔著協商靖國公府聘禮的差事,一進一出并不引人多想,將楚克現有意求娶念淺安的事遮掩了過去。 留下的草貼正靜靜攤在安和公主手中。 “克現這孩子,跟小時候一樣心軟又體貼。既然曉得自己不好出面,怎么就不知道先知會我一聲,竟連草貼都準備好了?!卑埠凸鞔瓜卵?,一字一字地描摹著楚克現的八字,即笑且嘆道:“心是好的,就是心急了些?!?/br> 劉嬤嬤這才露出些歡喜來,“郡公和六姑娘青梅竹馬,近來相處得又融洽,感情倒比小時候還好。奴婢瞧著,六姑娘這陣子天熱了天涼了,沒少關心郡公的吃穿用度,常打發遠山近水送東西,念mama在外頭也得了交待。 鋪子莊子里有什么好玩意兒,別人沒有,郡公是一定有的。六姑娘如今待郡公,比親哥哥也不差什么。只要您放心,郡公又有心,六姑娘若真做了郡公妃,日子哪兒能往壞里過?這門親事,未必不可為……” 安和公主英氣的眉眼紋絲不動,投在臉上的陰影似重還淡,語氣也淡淡的,“嬤嬤仔細收著草貼吧。等流言的風頭過去,事情了結后,總要當面謝謝克現的好意?!?/br> 這就是不打算答應親事了。 卻不提立時退還草貼。 劉嬤嬤深知安和公主的心性,從不無的放矢,行事自有章法,只得收起欲言又止,鄭重收起草貼應是,輕手輕腳退下去,對外閉口不談此事。 屋內安和公主獨自靜靜出神,晚間和親親夫君同榻夜話時,自然不會隱瞞。 念駙馬和妻子頭碰頭地喁喁細語,次日晨起,彎腰親了親晚睡晚起的妻子,抬腳去了外院,片刻后非常沒有府里唯三知情人的自覺,轉頭出賣愛妻討好女兒,溫潤如玉的笑臉滿是調侃,“安安可愿意嫁給克現?” 父女倆正蹲在琉璃閣墻外的樹上私聊。 念淺安聽罷前因,承受不了后果,嚇得險些腳底打滑掉下樹,瘋狂搖頭道:“不愿意!” 她連嫁回魏家這種昏招都沒想過,怎么可能想過嫁給她視做小三哥的楚克現! 念駙馬伸手扶穩女兒,調侃之態盡收,盯著女兒正色問,“那你愿意嫁給誰?即是柳樹恩又是六皇子的小表舅?” 他回京那天,因著女兒和劉青卓私下退婚一事,曾和女兒開誠布公地聊過婚嫁。 此情此景這樣問,不是疑問,而似篤定。 仿佛僅憑楚延卿的雙重身份、所作所為就窺破了全貌。 念駙馬不愧是念駙馬,不僅才學斐然收服一眾文人清客無壓力,充當起知心開明的女兒奴來也很到位。 念淺安一臉小激動,又忍不住心虛,抓著念駙馬的袖子眨巴眼睛,小小聲反問,“您會反對嗎?” 她難得含蓄一次,回應的話依舊直接而正面。 念駙馬展顏而笑,捉起女兒的爪子按上女兒的小腦袋,間接摸了摸女兒的頭,笑容即有無奈又有疼愛,還有些復雜難言的清淺情緒,“安安是大姑娘了。只要安安自己心甘情愿,我怎么會反對?” 念淺安有點意外,更多的是感動,偏偏魏家的事、楚延卿的事千頭萬緒,一件都不能對人言,只得避重就輕地回應念駙馬的深沉父愛,“我喜歡樹恩。不管將來是好是壞,我想和他一起。只想和他一起?!?/br> “小潑猴,不害臊?!蹦铖€馬打趣一句,很想刮刮臉羞女兒,手指最終只停在女兒的小鼻子上,輕輕捏了捏,“你以前淘得像猴兒,你娘沒少為你cao心?,F在長大了,你娘也沒少為你的親事cao心。我不管你和六皇子是什么打算,只不準傷你娘的心。她一心只想著你好,知不知道?” 念淺安心里的感動如滔滔江水,強忍著才沒化作淚水,故作玩笑道:“您背著娘通風報信,就不怕娘知道了傷心嗎?” “鬼靈精?!蹦铖€馬一邊感嘆養女兒果然有趣,一邊又捏了下女兒的小鼻子,“這就不需要你做女兒的擔心了。我是你娘的駙馬,自然有辦法不讓你娘傷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