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他看了一會兒,本來想說點什么,但是渾身壓緊的疲憊和空虛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就又睡了過去。 就這樣睡睡醒醒好幾次,房里充斥著傅落銀放輕動作后弄出的叮叮當當卡拉卡拉的聲響,空調終于嗡嗡正常運轉了起來。 他第三次醒來時,發現傅落銀不見了。 林水程掙扎了一會兒,從困倦中起身,慢慢爬起來,開燈往外看。 臥室門正對著客廳,客廳的小燈沒關,傅落銀用一個比較難受的姿勢歪在窄小的沙發上躺著,手橫過來擋住眼睛,睡著了。 首長正趴在沙發頭上呈餅狀,小灰貓倒是找到了一個新的熱源,正擠在傅落銀肩窩處打呼嚕。 黑暗中一處小小的暖黃燈光,看起來讓人格外安定寧靜。 空調熱風呼呼地吹著,熏染得整個房間中都是騰騰暖意。 林水程隨后才想起查看自己的外套,他爬過去看了看,摸到了外套口袋里的移動硬盤,另一顆吊著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 林水程身上有兩床被子,他費力掀翻了上面那一床,而后重新躺下來,捏著移動硬盤睡進被窩里。 黑暗中,他閉上眼,呼吸卻不是睡著時的悠長和輕緩,他靜靜地躺在那里,隔了很久之后,才輕輕地嘆息一聲。 第二天早上,傅落銀看林水程醒了,主動問他:“還有哪里疼,不舒服嗎?感覺怎么樣?” 林水程說:“沒事?!?/br> 過了一會兒,又說:“縫針的地方有點痛?!?/br> 他像是沒睡醒一樣,有一點懵懵懂懂的可愛和迷糊,讓傅落銀看著有點忍不住想笑。 “我早上出去給你買了點止疼藥,你吃了早飯再吃吧?!备德溷y說。 林水程看了看餐桌,沒有看到早飯。 傅落銀有點尷尬:“我還沒做,給你煮面條可以嗎?” 林水程點點頭,想了想又不知道說什么,還是說:“謝謝?!?/br> “別謝我了,真要謝我不如以身相許?” 傅落銀說。 他強裝鎮定,隨口丟下這句話后,轉身就去了廚房——他怕林水程當下就給出什么回答。 首長竄過來跳上床,窩在林水程懷里。小灰貓蹲在廚房入口,打量著傅落銀。 傅落銀煮面的技術還是跟林水程學的。 以前他在第八區,對于食物的認知是熟了、不難吃就可以,自己偶爾做了對付一下飯菜。一鍋白水面,順帶著撒點調料,臥倆雞蛋進去,面湯白糊糊的一團也不在意。 是和林水程一起住之后,他發現林水程的白水面和湯底是分開做的。先熬雞湯,加調料,再用一個干凈的鍋煮面,放青菜雞蛋香菇,切幾片蒸好的鹵牛rou進去。熟了之后一起撈出來放進湯底里。這樣做出來爽口鮮香,光是湯就能讓人連喝三碗。 他出了一鍋雞湯面,盛給林水程。 傅落銀看著林水程吃了一口面,還喝了一口湯,難得有點緊張和期待:“怎么樣?” 林水程點了點頭:“好吃?!?/br> 傅落銀輕輕笑了起來,也低下頭去吃面。 兩個人面對面坐,出租屋的桌有些狹窄,湊近了幾乎是頭碰頭的距離。 用余光能看見林水程垂下的眼睫,他眼尾的紅痣,額角的碎發。 雞湯面蒸騰熱氣,暈開撲到人臉上,也終于給那一直蒼白得過頭的人臉上添了幾分血色,還顯得水潤朦朧,溫馨可愛。 傅落銀覺得自己心跳得快了起來,一下又一下,砰砰作響。 他低聲說:“跟我回家,我天天做給你吃呢?” 說完后,他飛快地又呼嚕了幾口面條,把碗里的吃空之后,又去鍋里添了一點,順手用漏勺撈了一勺滑嫩粘牙的雞rou,加在林水程碗里。 他企圖用“自己很忙”這件事來把話題掩蓋下去,林水程跟他裝傻也好,不理他也好,都是可以接受的。 首長和小灰貓企圖往桌上跳,被林水程趕了下去。 傅落銀挑出幾塊雞rou,在溫水里泡淡了,喂給兩只小貓,剛低下頭去,就聽見林水程輕輕地說:“傅落銀?!?/br> 傅落銀“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我現在不想談感情上的事,我的狀態也不適合談戀愛?!绷炙陶f,“所以我想……” “你欠我兩個人情,加上昨天的,就是三個?!备德溷y硬邦邦地頂了回去。 林水程愣了一下。 手里的雞塊已經喂出去了,但是傅落銀依然保持著微微俯身彎腰的姿勢,手指也沒動。首長這只小貓咪以為還有吃的,擠走了小灰貓過來嗅他的手,聞了半天一無所獲,有點疑惑地晃著腦袋。 “……至少讓我能追你,可以嗎?”他的聲音軟了下去,傅落銀避開林水程的視線,嘴唇抿起來,整個人的氣息還是緊繃的。 林水程輕輕說:“我沒喜歡過你?!?/br> “我知道?!备德溷y定定地凝視著他。 “我可能之后也不會喜歡你,我沒有心思再去喜歡什么人?!?/br> “我知道?!?/br> 林水程又怔了一下,動作頓了頓,隨后不再說什么,他繼續低頭吃面??曜虞p輕地碰在瓷碗上,間或發出一些輕小的叮當聲響。 傅落銀又說:“還有你最近出這么多事,還受傷了,需要有人陪著你,我就先住你這里吧?!?/br> 他找了找,從身上摸出一個錢包,打開后把一張卡放在桌上,推向林水程:“房租和水電我就不交了,這樣我們兩個扯平,你也不用惦記著給我還錢了?!?/br> 他勉強保持著笑意:“現在這個錢包里什么都沒有,我那天想找一張你的照片放進去,但是發現找不到。后來我想,你的沒有,那我放一根首長的毛進去吧,可是再一找,家里一根貓毛都沒剩下,林水程?!?/br> 這個笑話并不是很好笑,但是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來,仿佛輕飄飄的,輕輕松松就能揮手拂去。 林水程走的時候什么都沒給他留。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半分痕跡。 林水程安靜地看著他。 傅落銀沒有繼續往下說,他站起來,把碗筷都收到廚房。 他們之前住的家里都配有洗碗機,并且不用收拾,也自然會有人上門來收拾。 傅落銀大概是這輩子第一次洗碗,他不知道清洗劑要兌水按比例調配,而是每個碗里都霍霍擠了一大堆,然后挨個刷干凈。 做完這一切后,他又非常自然地去鋪床——客房塵封久未啟用,傅落銀打算在這里安營扎寨。 他看林水程這里還缺什么,就打電話給周衡讓人送上門。這個房子最大的缺點就是采光不足,傅落銀也直接讓人跟星大校方聯絡,打算過幾天挪走擋了光線的那片綠化道,改成引水渠。 久無人氣的地方突然就多了許多東西,貓咪們連門都不出了,都擠在客廳看著兩個人類走來走去。 傅落銀的霸道不講理之處就在這里,他總是有辦法先斬后奏,根本不給林水程任何反應的余地。 他還安排人上門涂了無害隔音涂料,因為察覺到林水程睡眠狀況不太好,校園住宅區又剛好是最吵鬧的地方。 林水程被他攆去睡覺休息,傅落銀還逮住了兩只貓往他床上塞,而后繼續忙自己的。 離他請假到期還有幾天,傅落銀已經把接下來一個月的會議計劃全部改成了電話會議和投影會議,也做好了一直在林水程這里加班的準備。 抑郁癥患者需要陪伴,需要良好的休息環境,專業的醫療咨詢,吃藥并配合心理疏導。 這些傅落銀都知道,事到如今,他發現自己其實什么都知道,但是他從來沒有動過心思去陪陪楚靜姝。 這是他昭然若揭的私心和倔強。 不要他的東西,他也不會要,這是他從小貫徹到至今的理念,他有一個“不在乎”的清單。 可是林水程呢? 如今他終于知道,這三個字出現的時候,他的世界就已經四散紛飛,包括那張“不在乎”的紙。 “傅總,查到了給唐洋小林老師聯系方式的人,是白一一,白家那個最小的女兒?!敝芎庹驹陂T外,快速翻動著資料,神色略有遲疑,“夏家……還有傅雪小姐那邊,或許都牽涉其中?!?/br> “林水程昨天差點沒命,警方告訴我他們還在山道上遇到車禍?!备德溷y眼底浮現出一絲戾色,“這些雜魚我不在乎是誰,從今以后,只要是有傅氏軍工科技的地方,就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br> “明白,我們立刻去辦?!敝芎饽樕粯訃烂C。 傅氏軍工名下控股不多,只有三十多家。但是這三十多家企業里,有二十九家是聯盟軍方產業,涵蓋領域直接涉及通訊、交通工具、銀行、航空科技網、文化娛樂,它們構成了聯盟人民生活的命脈。 半分鐘之后,白家人將進入這些系統的黑名單,他們會在今天晚上發現,所有的手機通訊運營商都對他們關閉;他們打不出電話也無法收到別人的信息;他們豪宅中的直升機、游艇、電動雪橇再沒有人維護,所有的官方能源充值通道對他們關閉;從今以后,沒有任何一家銀行會批準他們的貸款,沒有任何空間車或者航天飛機會接收他們的人;前一天晚上對他們笑臉逢迎的高級餐廳,第二天轉頭就會取消他們的預約。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社會性死亡,半分鐘后,全聯盟的人都會知道白家人得罪了傅家。 傅家那個剛剛繼承公司不久的二少爺,小傅總,傅落銀——聯盟中公認的新生代勢力中前途不可限量之人,他自從繼承傅家、上任聯盟七處副處長以來,見過的人莫不說他性格沉穩、雷厲風行,他是個把情緒藏得很好的人,任何時候都公事公辦,溫和有禮。 只有今天晚上這一次,所有人會知道:傅落銀被惹毛了。 第76章 風暴前夕03 林水程回來后的幾天里,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 傅落銀以前和他住時的那種感覺又來了——林水程壓根兒就是貓,所以需要這樣長時間的睡眠也不奇怪,面對他時,心底也生出了更多的柔軟和憐惜。 林水程睡覺的時候,兩只貓基本也就跟著他睡覺。 傅落銀老琢磨著想把沙發搬到林水程房里,為自己再增添一個臨時據點——睡客房,看不到林水程這件事,讓他覺得很焦慮。但是現在他跟林水程這個情況,他也不敢造次,只能時不時地進來溜達一下,觀察一下林水程和貓們的情況。 不需要開會辦公的時候,他就坐在林水程房里的書桌邊,安靜地看資料,拿平板不出聲的寫字簽文件。 林水程時不時會醒一下,醒來第一眼就能看見他。 不知道為什么,每一次林水程醒來,傅落銀都能感覺到。 他會回頭去看林水程,如果林水程一臉迷茫困頓,他就知道他不出半分鐘又會接著睡過去。如果林水程眼底很清醒,他就會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傷口還疼不疼。 他的作息時間完全跟著林水程走,晨昏顛倒,醒了就下來洗澡吃個飯。 傅落銀閑著無聊,還拍了幾個小視頻,摸清了兩只貓的睡覺習慣。首長喜歡趴在林水程床頭,睡一會兒后要起來換一個方向繼續睡,一整晚過去,整只貓能轉一百八十度。 而那只他不怎么待見的無名小灰貓習慣中途醒來了舔舔毛,舔完了再癱倒睡過去,這貓還打呼嚕放屁,完全不像首長,不是一只優雅的貓——林水程怎么會養這樣沒有貓樣的貓呢?傅落銀幾次想把它丟出房門外,最后還是看在林水程沒被吵醒的份兒上,沒動手。 他琢磨著,等林水程頭頂的傷好了之后,要帶他去醫院做個全面體檢。林水程的縫線是不需要拆線的那種,可以被自然吸收,但是還需要復查一下,他順便還能帶林水程去心理科確診一下。 只是林水程這個性格的人,恐怕會對精神治療有些抵觸,具體怎樣實施,他還要想辦法。 凌晨三點,林水程動了動,傅落銀回頭看他,發覺他有醒來的意思,于是問道:“想吃點什么東西嗎?” 林水程看了看床頭的首長和床尾的小灰貓,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