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節
蘇柒卻在支撐不住的瞬間驀然憶起:她肚里還有個孩子! 若是這般直挺挺被她推倒下去,小、腹著地,腹中的孩子必然不保! 孩子……我的孩子! 蘇柒不知從何處來的力氣,在即將倒地的瞬間右手用力一撐,竟生生翻過身去,將比她壯碩許多的嬤嬤壓、在了身、下! 但這一番糾扯,也終讓她失去了逃跑的機會,被四個嬤嬤結結實實按住。 一旁的蘭貴人,方才見這丫頭泥鰍似的滑不留手,四個嬤嬤都捉她不住,便也有些心急,此時見她終于被制住,遂得意洋洋地下令:“給我打!杖四十!” 蘇柒便被四個嬤嬤掀翻在地,碗口粗的棒子便噼里啪啦沒頭沒腦地落了下來。蘇柒咬緊了牙,毅然地彎腰拱背,用手死死護住自己的小、腹。 時至今日,她才突然覺得,這個孩子對她如此重要,仿佛傾注了她的一半靈魂與生命,斷斷不能割舍。 豆大的汗珠從她臉上不斷滑落,蘇柒漸漸支撐不住,索性對蘭貴人破口大罵:“賤人!你今日若將我打死了,你的小命也算是到頭了!” 她這一句赤、裸裸地威脅,倒提點了得意忘形的蘭貴人:陛下今早還來尋過這賤人,沒尋到還大、發雷霆,說明這賤人在陛下心中還頗有些分量。若讓她死在我手里…… 蘭貴人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忙向四個嬤嬤喊道:“停!停下!” 蘇柒本是咬牙強撐著,驟然聽見蘭貴人喊停,一口氣吊不住,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第306回 王爺的行蹤 天光微亮,蒙蒙薄暮中,一架烏蓬馬車搖搖晃晃行至端門口。 守門的侍衛剛值了一夜的崗,正是困乏難耐的時候,對趕車出門的小太監也頗為不耐煩:“這么早就出門,是有天大的事?” 他剛抱怨完,便聞車內傳來個尖細嘶啞的聲音:“太后娘娘的事,算不算是天大的事?!” 侍衛聽得心驚,見車上的灰布車簾掀開半扇,露出半張布滿褶子的臉,眼神中透著不善,看得侍衛心跳都漏了半拍,忙換上個諂媚神情,抱拳行禮道:“原來是季公公!這一大早兒的,您老人家怎么就要出門兒?” “雜家也知道一大早兒的,不該來打擾秦都尉?!奔竟朕o恭謙,語調卻諷刺,“可咱們太后娘娘就惦記西市張家的羊湯胡餅,雜家可不就得給她老人家買去?” “那是那是!”秦都尉忙不迭賠笑,“咱們太后娘娘本就是胡人,可不就好這口兒……”他話未說完,便被季公公一記眼風飚來,發覺自己又說錯了話,趕忙機智地一轉,“可不就得煩勞季公公您了!話說這等跑腿的差事,您差個尚膳監的小太監就去辦了,何必您老親力親為呢?” “那可是要入太后御口的膳食,交給那些猴崽子們,我豈能放心?”季公公頗有些不耐煩,“雜家趕時間,秦都尉快放行罷!” 秦都尉自然不敢耽擱,點頭哈腰地目送這位坤寧宮掌事太監遠去。 馬車一路行至西市,至一處不起眼的飯莊前停駐,便有兩個小太監伺候季公公下了車,便向店內喊道:“張掌柜!” 便見個穿著油膩膩白布罩衣的中年男子跑出來,遠遠便向門口拱手道:“季公公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 季公公對他的恭維全然不受用:“別跟雜家整那些沒用的,昨日便交代你特制的羊湯胡餅,可都備好了?雜家等著回宮呢!” 張掌柜作難道:“胡餅倒是打好了,只是那羊湯還欠些火候……” “混賬東西!”季公公立時不悅,“進貢宮里的吃食,你也敢耽擱?腦袋想換換地方是不是?” 張掌柜忙道:“季公公您莫急呀,聽小人解釋一句:我張家羊湯好吃就好吃在個鮮勁兒,向來是現殺現煮現吃。小人為了做好這鍋進貢的湯,子時便起來宰羊,如今已熬了足足兩個半時辰,再熬上半個時辰火候才是正好。若小人此時讓公公把湯帶回去,雖然能交差,但多少欠些味道,也怕宮中的貴人吃了不滿意,再埋怨公公您不是?” 季公公聽了白他一眼:“湯熬得不利索,說辭倒一套一套的?!?/br> 張掌柜見季公公態度有所緩和,趕忙上前熱情邀請:“公公不妨先進小店里坐坐,喝完熱湯暖暖身子,小人再給您切一盤剛出鍋的燜羊rou,您嘗個鮮兒!” “你這腌臜鋪子……給雜家尋個干凈地兒下腳!”季公公口中叨叨著,卻抬腳往店里走,走了兩步又向身后的一個小太監囑咐道:“你去前面街上的紫煙閣,給雜家稱上三兩上好的鼻煙,記得給我細細挑揀,莫讓那黑心的掌柜以次充好!” 小太監忙答應一聲,轉身飛奔著去了。待他走遠,季公公方與張掌柜對視一眼,壓低聲音問道:“人在何處?” “里間?!睆堈乒翊?,引著季公公一路向內,行至最靠里的一間包廂,伸手將掛在墻上的一幅畫扯了扯,便見原本并在一起的博古架驟然分開,現出一扇門來。 季公公便吩咐另一個小太監在門外守著,自己理了理衣領,舉步走了進去。 門內是間不大的密室,正中是一張木桌,桌邊坐著個黑衣男子,正低頭吹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羊湯。 季公公望著眼前之人,一雙渾濁的老眼眨了幾眨,聲音都顫抖得變了調兒:“莫不是我老眼昏花……可是王爺親臨么?” 慕云松抬起頭,目光柔和向季公公頷首道:“季伯,多年不見了?!?/br> 季公公竟激動得有些手足無措:昨日,他收到徒弟從宮外帶來的消息,說見到了慕家的聯絡暗號,且是最高級別的那一種。 季公公將徒弟抄來的暗號反復看了幾遍,越看越是心驚:依據先帝遺詔,北靖王一脈非詔不得入京,否則便以謀逆大罪論處。然從這暗號的來看,不知是北靖王府的哪位爺微服來了西京。 故而他一大早便尋了個由頭出宮來,卻不曾想,竟是北靖王爺慕云松親臨。 季公公激動之余不免擔憂:“王爺就這么往西京來,可是危險得很!”說罷又一凜,“可是北靖王府出了什么大事?!” “確是出了些事,但此時不便細說?!蹦皆扑傻?,“季伯可知,皇帝不日前可曾將一個女子接進宮?” “女子……未曾聽說皇帝最近又添了后妃啊?!奔竟櫭紝に?,先前他身為坤寧宮的掌事太監,還算是耳聰目明,然近些日子太后與皇帝愈發不睦,甚至被皇帝軟禁了不少時日,坤寧宮在后宮的地位有所動搖,他這個掌事太監也跟著貶低了幾分。 眼見王爺面露難色,季公公忙問道:“王爺要找的是個什么樣的女子,老奴心中有數,也好安排人去查?!?/br> 慕云松卻猶豫了一下:皇帝若真將蘇柒藏在宮里,自然要掩人耳目,不讓任何人知曉她的身份。此時若季伯去查,無異于打草驚蛇,可能暴露了他這個埋伏在宮中多年的線人。 “你先不必去查?!蹦皆扑蓪⒅讣庠谧郎锨昧饲?,斟酌一番方道:“季伯可有法子,安排本王進宮一趟?” 季公公大驚失色,忙拱手道:“王爺三思!這法子萬萬不妥。近來宮闈禁制森嚴,連我這在宮中供事幾十年的老奴,進出宮門都要對腰牌。王爺即便能混進宮去,萬一被人發現,想出來可就難了!且北靖王一脈無詔不得進京,王爺不能因一時意氣用事,賠上北靖王府一大家子的命??!” 慕云松是因太過擔心蘇柒的安危,一時情急才說出進宮的主意,此時被季公公奉勸,亦覺得自己太過沖動,便道:“罷了,是本王思慮不周全。此事季伯且不必管,先幫我去查另一個人……” 二人交談了一炷香的工夫,便聞墻上的銀鈴輕響,知是張掌柜在向他們傳訊,那買鼻煙的小徒弟回來了。于是季公公與慕云松行禮別過出了密室,佯作不滿地令小太監拿好裝羊湯和胡餅的炭爐食盒,絮絮叨叨地上車回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