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蓁跟洛揚的見面時間約在周日下午，她先把雷茵送回學校，然后才打車去了位于城中的茶樓。

    茶樓名叫望春深，是洛揚投資的產業，位置很隱蔽，通常只有熟人能找過來，因此這里的客人絕大多數都是演藝界的人士。

    孟蓁循著洛揚發來的地址走到望春深門口，她剛摘下口罩，就有個穿著長袍的少年迎了上來，“孟小姐，洛先生正在包廂里等您?！?/br>
    孟蓁跟在服務生身后，走到古色古香的包間內。

    年輕英俊的男人坐在木椅上，他戴著金絲眼鏡，修長手指從茶盞上劃過，一看到孟蓁，洛揚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透著顯而易見地欣賞。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孟小姐是蘇州人，那你會用蘇州方言唱歌嗎？”

    孟蓁跟洛揚頭一次見面，他就提出這樣的要求，孟蓁心里覺得奇怪，卻不打算拒絕，畢竟出錢的就是老板，她總不能得罪了金主爸爸。

    她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然后才唱了一首《江南霧中雨》。

    “江南霧中雨

    順風舞輕紗

    搖著那杏花雨......”

    上輩子孟蓁在月宮當了好幾年的歌女，她的嗓音條件很不錯，這具身體與她原來相差不多，音色清和柔潤，唱起吳儂軟語時，簡直能蕩盡人心坎里。

    洛揚閉眼聆聽著，突然，包間門被人從外推開，高瘦男人走了進來，這人五官深邃，略帶著幾分歐化的長相，正是洛揚的經紀人馬超。

    瞥見藝人不滿的表情，馬超呵呵一笑，嘴上毫無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打斷了你們的藝術交流，不過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黔州的布景已經搭建完成，要是你們商量好了合作事宜，咱們就抓緊點去黔州，拍完了趕緊剪輯，把微電影放出來?！?/br>
    公司高層不敢催洛揚，便追著馬超打電話，一個個奪命連環call簡直要把他逼瘋了，希望洛天王能體諒體諒他可憐的經紀人，孟蓁是他自己選的，即使微電影的拍攝效果不如預期，也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洛揚伸手將桌面上的合約推到孟蓁面前，語氣溫和道：“孟小姐看看合同吧，要是沒問題的話，我們趕緊把合同簽了，免得把我經紀人逼得跳樓?！?/br>
    馬超氣得直翻白眼。

    合同是他請公司法務擬定好的，迫于某人的yin威，其中各項條款都很偏向孟蓁，畢竟這小姑娘也有點可憐，剛被全網黑了一輪，又被云來娛樂雪藏了，馬超都不忍心繼續壓榨她。

    孟蓁打開合同，逐字逐句地閱讀，以前她還是影后時便自學過一點民商法，如今雖然過了幾十年，但法律的基本內涵卻沒有太大變化，她看了看，確定沒什么問題，便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會請錢徐兵導演來掌鏡，錢導最擅長拍美人，這部微電影一定會讓所有人驚艷，也會讓所有人記住你?！?/br>
    洛揚語氣篤定，打從看見孟蓁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賭對了，眼前活生生的少女比視頻中的人更鮮活、更美好，她像是上帝最完美的造物，也像是天生地養的精靈，即使穿著最普通的衣服也無法掩去光彩。

    沒有誰會比孟蓁更適合水仙這個角色。

    孟蓁現在根本沒人管，別說經紀人了，連個助理都沒有，也不需要跟誰報備。馬超直接給她訂好機票酒店，跟著洛揚的團隊一起出發前往黔州。

    洛揚自己成立了工作室，掛在安美娛樂名下。

    安美與云來不同，在業內的風評很好，許多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都是從安美出來的，提到他們，所有人都會豎起大拇指。

    有這些國寶級的藝術家做表率，圈子里的人一提到安美就說風氣正，即使這兩年因為大肆舉辦選秀節目，云來娛樂的熱度遠高于安美，但兩所公司在藝人心中的地位卻完全不同。

    這會兒孟蓁他們正要去換登機牌，突然有一群年輕人從大門涌了進來，估摸著足有幾百個，一邊往安檢通道擠，一邊叫著愛豆的名字。

    在聽到“樂遠照”三個字時，孟蓁眼底劃過一絲厭惡，眉頭也不由皺了起來。

    原身第一個喜歡的人就是樂遠照，可惜這個人根本不是什么好東西。

    原身遭受網絡暴力的攻訐時，樂遠照為了蹭熱度，公開在微博上詆毀她，說自己最厭惡甩大牌的演員。

    原身之所以喜歡他，是因為她當進組的時候拍了一場雨戲，那會兒原身還來著例假，痛經特別嚴重，疼得動都不能動，整個人蜷縮在一起，樂遠照給她買了一杯熱奶茶，對于缺乏關愛的原身來說，樂遠照便是對她最好的人了。

    哪知道藏在溫柔俊美外表下的本質竟如此不堪。

    樂遠照以前在韓國發展，前兩年才回國，不過他在韓國的團并不算紅，回國之后人氣依舊不溫不火，有時拍網劇，有時上綜藝，在華國只能算是三線明星，好在他的粉絲足夠死忠，才能維持住現在的熱度。

    如今正趕上暑假，機場的旅客比平時多了好幾倍，來接機的粉絲又不太服從保安引導，沒多久就亂了起來。

    有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站在推車后面，被偶像奪走了思考能力的粉絲們沒注意到她，聽說樂遠照下飛機了，牟足勁兒往前沖。

    孟蓁瞪大雙眼，急忙跑過去將孩子抱在懷里，饒是她反應快，都被身材高大的男粉絲撞得摔倒在地。

    懷里的小女孩大概是嚇著了，扯著嗓子不住嚎哭，手臂用力箍住孟蓁的脖頸，眼淚鼻涕全都糊在她的口罩上。

    孟蓁有些不知所措，輕輕拍著小女孩的后背，小姑娘肩膀一抽一抽的，嘴里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說不出的傷心。

    剛才撞人的那名男粉回頭看了一眼，連句道歉都沒說就跑遠了，孟蓁不由抿緊了唇。

    過了大約兩分鐘，小女孩的mama從洗手間里走出來，看到女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女人嚇了一跳，還是洛揚開口解釋，她才明白了事情經過。

    孟蓁將孩子交給她mama，也不敢多留，忙不迭地去換了登機牌。

    直到坐上飛機孟蓁才回過神，安美娛樂對工作人員和藝人都很大方，這次買的是頭等艙，她一坐好就戴上眼罩，等飛機快落地才被馬超叫醒。

    “孟蓁，錢徐兵導演已經到黔州了，咱們行程緊，不能再耽誤下去了，明天開拍有沒有問題？”

    馬超剛被洛揚懟了一通，這會兒腮幫子直發酸，擠眉弄眼的模樣看起來格外奇怪。

    孟蓁點了點頭，自打出了車禍，她已經很久沒拍過戲了，這次雖然只是拍一部微電影，但錢徐兵是華國最頂尖的導演，孟蓁很期待跟他合作，也想感受一下二十一世紀的拍攝技術與二十世紀有何不同。

    大概是天天使用七白膏的緣故，孟蓁的皮膚比先前白皙不少，且不是那種死板的白，而是瑩潤剔透毫無瑕疵的玉白，好似將朦朧的月光揉碎了灑在肌膚上那般。

    作者：　　洛揚不是男主，大概算伯樂？？？

    第9章

    孟蓁的五官本就精致絕倫，這會兒只扎了個低馬尾，穿著寬松的白t恤，整個人顯得更小，但身上的氣質卻并不柔弱，反而十分沉靜。

    馬超曾經去過九寨溝，位于山川幽林間的五花海就是如此，時而平靜無波，不動聲色，時而多彩絢爛，艷似朝霞，孟蓁簡直就像是充滿矛盾的結合體。

    “你成年了吧？”

    馬超思索半晌，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可不想落得一個壓榨未成年的名聲。

    “兩月前剛滿十八歲，您放心吧?！?/br>
    孟蓁將毯子疊整齊交還給空姐，登機前她的口罩弄臟了，這會兒只帶著漁夫帽，亮眼的五官遮都遮不住。

    接毛毯的空姐呆愣了許久，仿佛提線木偶一般，只能機械地做著動作，直到飛機落地，她才從盛世美顏帶來的震撼中清醒過來。

    空乘人員平時能接觸到許多明星，漂亮的女演員、女愛豆空姐也不是沒見過，不過就連那位以美艷著稱的蕭瀾都沒給她帶來這么大的刺激，之前孟蓁參加的那檔選秀節目她也看過，舞臺上的小姑娘漂亮是漂亮，卻沒有美得如此奪目。

    剛才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孟蓁該不會是妖精吧！

    空姐并不清楚，當時參加選秀時，所有選手化的都是同一種韓系妝容，粉底、遮瑕、定妝、高光、陰影等一系列步驟走下來，的確可以掩蓋面部的瑕疵，但孟蓁五官原本的優勢也被掩蓋住了，再加上節目播出時都加了濾鏡，自然看不真切。

    孟蓁不知道自己給空姐帶來了多么大的刺激，他們一行人下飛機后便馬不停蹄地趕往酒店。

    原身很崇拜錢徐兵導演，將他的作品翻來覆去看過許多遍，各種采訪都沒落下，因此孟蓁對錢導的拍攝風格很是了解。

    到酒店后，孟蓁先將自己的行李放好，簡單洗了把臉，馬超便打電話催促：“快點來十八樓的餐廳，錢導也在，咱們說說該怎么拍?！?/br>
    早在出發前馬超就把劇本發到孟蓁的郵箱里，一部微電影的時長通常在三十分鐘以內，考慮剪輯以及其他事項，拍攝一百分鐘肯定是足夠的。

    《水仙》的劇本是洛揚親自寫的，書生家境貧困，在偏僻幽靜的山林間寒窗苦讀，也許是因為太寂寞了，他對庭院中栽種的洛神香妃格外照料，定時澆水施肥，閑暇時分還會坐在洛神香妃前，跟它傾吐自己的思緒。

    那株洛神香妃在這樣的日子中生出靈智，它渴望獲得書生的關注，希望書生的目光能夠一直流連在它身上。

    開始確實如它所愿，但后來那副美人圖出現了，書生將原本屬于它的關注和愛意都傾注在美人圖上，洛神香妃的內心被嫉妒啃噬著，它日日被不甘的情緒折磨，最終成了妖。

    它的靈智可以附在美人圖上，畫中的神女艷色逼人、美不勝收，乍一看似是環繞著飄渺出塵的仙氣，細心觀察之下才發現事實并非如此。

    神女是皮，花妖才是骨。

    她引人入魔，她亂人心魄，好在她實現了自己的愿望，長長久久跟書生在一起。

    這個故事明顯是悲劇，兩位主人公的性格都是遠超常人的偏執，因此才會釀成惡果。孟蓁將劇本反復看了四次，飛機上都在琢磨著水仙的情緒。

    孟蓁不好讓錢導多做等待，她收拾妥當后便匆匆趕了過去。

    此刻錢徐兵和洛揚馬超等人一起，坐在酒店餐廳的包廂中，錢導今年五十歲了，他小時候是學國畫的，對美麗的事物有著敏銳的感知，如此一來，才會拍攝出那么多驚艷了時光的美人。

    原本按照錢徐兵在電影圈的地位而言，根本不會紆尊降貴拍攝微電影，但洛揚其實是錢徐兵的外甥，又是小輩中最有才華的一個，錢導聽說這小子想轉型，架不住他的軟磨硬泡，這才決定出山。

    錢徐兵昨天到達黔州，已經看過了工作人員搭好的布景。

    《水仙》中的書生清貧至極，他的居所自然不會富麗堂皇，反而顯得有些簡陋，設計師借鑒了民國時期一位大家的書房，用精湛的技術將屋舍還原，那種寄情于山水間的意境一下子凸顯出來。

    正當他們討論拍攝內容時，包廂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br>
    孟蓁將房門打開，今天剛好是個晴天，明亮的陽光穿過窗扇上掛著的白紗簾照在少女臉上。和普通女生相比，她的容貌帶著極強的攻擊性，不僅眉眼形狀生得好，就連面中和鼻梁的骨骼都是恰到好處的飽滿，不會過度凸起，也不會過分凹陷。

    這樣的人無論處在何種環境中，都會成為眾多視線匯集的中心。

    作為一名合格的導演，必須能夠發掘演員身上的閃光點。

    錢徐兵最擅長拍人物，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在他的鏡頭下都有一種尤為迷人的特質，清冷、溫和、高貴、沉穩、颯爽等種種感覺他都能拍出來，并不拘泥于性別，因此在看到孟蓁第一眼，他就明白了洛揚這小子為什么如此執拗，不帶任何轉圜余地，直接拍板定下了孟蓁。

    《水仙》這部微電影飽含著洛揚內心深處的情感，女主角就相當于他的夢中情人，必須完全符合這小子的審美，否則就拍不出那種味道。

    而孟蓁，就是洛揚審美的具象化。

    錢徐兵觀察孟蓁時，孟蓁也在觀察這位導演。

    錢導看上去比網上的采訪要瘦些，即使上了年紀，身上依舊帶著一股讀書人的斯文，他從來不趕時髦，也不用價值高昂的奢侈品，簡簡單單穿著t恤長褲。

    孟蓁跟幾人打了招呼，便坐在藤木編織的椅子上，她手里端著茶盞，想起先前看過的劇本，她的姿態也發生了變化。

    早些年孟蓁曾學過戲，當然明白肢體語言對一個演員的重要性，后來她開始拍攝默片，一句臺詞都沒有，借助手眼身步傳達出的東方情調就成了她與觀眾溝通的橋梁。

    為了練習步法，她曾在數九寒天踩著木蹺于冰面上行走，光蹺功一項便足足練了三年，走動時身姿輕盈，體態更顯婀娜，才達到名角的標準。

    孟蓁左手做荷葉掌托起茶盞，右手指尖的形態則更接近于蘭花指，現在并不是在戲臺上唱戲，她的動作幅度并沒有那么明顯，只微微偏頭，顧盼間蘊著一絲羞澀，又隱藏著幾不可見的野性，媚眼如絲……望著窗臺邊上的盆景松。

    “不錯！很不錯！”

    錢徐兵連連鼓掌，他原本以為孟蓁就是個外形漂亮的小愛豆，根本沒什么演技可言，沒想到今天一見面就打了臉，她的骨相比自己想象中更好，周身極具風情，不像其他十八歲的小女孩那么青澀。

    洛揚單手摩挲著下顎，挑眉道：“舅舅，我就說您肯定會滿意的，孟蓁是個好苗子，她戲曲基礎也不差，等明天開拍您就知道了?！?/br>
    錢徐兵攤了攤手，沒再說什么。

    娛樂圈從來不缺艷麗型的女星，但最關鍵的點就在于把握好那個度，要艷而不俗，風情而不色情，否則很容易激起觀眾的惡感。

    錢徐兵又跟孟蓁溝通了好一會兒，洛揚還為這部微電影寫了首歌，他是老天爺賞飯吃，此時只是清唱，沒有伴奏，嗓音依舊如同鮫人一般空靈，音域寬闊，帶給眾人極致的聽覺盛宴。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孟蓁不到五點就起床了。

    黔州比京市天亮得晚，這會兒四周黑漆漆的，他們一行人坐著保姆車前往搭建在郊區的布景。

    為了完全還原出洛揚的夢境，除去素墻青瓦的房舍外，院中還栽種了一株品相極佳的水仙，風一吹，嫩綠枝葉不住搖擺，就連嫩白的花苞也跟著輕搖微晃，散著清淡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