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海棠還拿出了去年婢女們釀造的桃花酒,度數并不高,小姑娘們也跟著飲了一些。 直至到了日落時方,各人才領著自己的meimei或是侄女們盡興歸去。 路上孟正卿與侄女同乘著一輛馬車,他與侄女是第一次上逍遙王府做客。 孟姑娘以前覺得公主們嬌縱了些,是因為身份尊貴,可今兒她才曉得,公主們驕傲的資本,并非是身份,而是逍遙王和王妃的尊重和信任。 這種信任尊重,他們在家里是沒有的,莫說是她們這些女孩,就是小叔們也不曾擁有過,所以這心里好生羨慕陸嫣嫣姐妹倆有那么一對好父母。 想要做什么,不會被質疑,反而會得到支持,即便沒有做好,也會有父母幫忙,有他們的鼓勵,而不是責備嫌棄。 而他們想要做的所有事情,剛開口得到的就是否定…… 這便是差別,飯桌上也全是那些無用的規矩,冷冰冰的。 一家人一天也就是晚飯那會兒能聚在一起,可是食不言,一句話都說不上。 想要親近更不可能了。 所以現在這叔侄倆是十分羨慕逍遙王府的飯桌,一家人有說有笑,父母給孩子夾菜,孩子給父母夾菜,多好啊。 兩人唉聲嘆氣中,很快就到孟府了。 話說逍遙王府這邊好生熱鬧,安家這邊卻是怨聲載道。 “當初我就與你說了,好好地跟逍遙王在那書院里做個先生,便是這輩子沒什么成就,但一世富賈安平總是有的,你卻偏不聽?!卑怖蠣斚氲饺缃裥窃聲旱拿?,以及陸言之所收獲到的贊賞。 就憑著那幾個孩子,再有他那身份,以后少不得會成為一代大儒了。 兒子即便成不了什么大儒,但也是一方有名的學究。 偏偏自己這個兒子不成器,起初明明打算去星月書院做個先生,可是這自打成親后,便沒去那書院半步,家中鬧得烏煙瘴氣不說,大好的前途也葬送了。 安夫人也跟著責備:“就是,我說這緩個些時日……” 不過安夫人話還沒說完,就被安老爺憤聲打斷:“若不是你慣著他,哪有今日的糟心事?” 安鏡這會兒正躺在床上,大夫剛送走。 前些天跟安鏡因孩子事情起了爭執,便誰也沒理會誰,哪里曉得這才兩三天的功夫,他竟然與表妹睡到了一處去。 婆婆早就巴不得讓自己的親侄女做媳婦兒,這下可好,名正言順的就要娶進來。 是娶進來,不是抬進來。 自己這個正室還在,就要娶進來,那就是平妻。 她在公婆面前不敢如何,畢竟他們對自己素來不滿,嫁過來這么久肚子又沒動靜。 所以回了房,便動手打了安鏡。 然后徹底將公婆得罪了,倒是那表妹越發入公婆的眼。 安鏡只覺得渾身疼痛,可此事終究是自己一時糊涂錯了,所以叫澹臺若心打一頓,出出氣也沒什么好說的。 這會兒睜開眼見她還在,總算松了一口氣。但又擔心她去對付表妹,所有有些不放心。 表妹那么弱不禁風,哪里經得起她一掌。 只怕是非死即傷,于是趕緊強撐著身上的傷爬起來,“若心,此事是我的不對,你莫要遷怒于表妹?!?/br> 澹臺若心那會兒有些怒氣攻心,失手打了他,但是后來也被嚇著了,心中后悔萬分,只想等他醒來,自己與他道歉。 但現在她聽到安鏡一醒來,居然是維護那個賤人,心中怒不打一處來,“所以呢?” 安鏡不知道該說什么,就怕多說多錯,畢竟現在澹臺若心分明是在氣頭上。 他不言語,澹臺若心不免覺得失望,“所以,就像是公公婆婆的意思,將你表妹迎進來?” 安鏡聽得這話,只覺得她不可理喻,心想自己也叫她打了,還得理不饒人,于是沒好氣道:“此事爹娘做主,何況你不想一想,表妹千里迢迢跟我們來元京,孤苦伶仃無任何依靠,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是我愧對于她,難道你就不能有一絲寬容之心,給她一個名份么?” 澹臺若心聽得這話,愣了好半會兒沒說話。 讓安鏡也拿不定主意,她到底是生氣了,還是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 半響,澹臺若心才笑起來,只是越笑那眼角的淚水就越多,然后朝安鏡看過去,眼里卻再也無任何光彩,一片死氣。淡淡地問道:“孤苦伶仃無依靠?背井離鄉?那我呢?我又算什么?”她背著爹娘嫁給安鏡,獨自一人呆在一個陌生的家庭,去討好一個不喜歡自己的老太太。丟掉自己所有的尊嚴。 做的這些,就是為了眼前這個男人。 可是這個男人給了自己的山盟海誓,僅僅維持了新婚那個月,就慢慢的淡了去。 她也沒指望這個男人能回自己什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抹去臉上的淚水,“你好好休息吧?!笨跉庖呀浕謴土艘酝钠届o。 安鏡明明覺得哪里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加上自己現在渾身疼痛,所以并沒有多想,見給走了就躺回去,沒多會兒聽見細碎的腳步聲,便曉得是表妹來了。 澹臺若心走路那是帶風的,怎么可能有如此輕盈? 澹臺若心并沒有馬上離開安府,而是飛到房頂上,夜空中正好一輪明月。 此時此刻,她心中無限委屈,多想在爹娘膝前狠狠痛哭一回。 可這時便聽下面廊下路過的丫鬟們說話。 “這天底下還沒有聽說妻子能打丈夫的,更何況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了,而且表小姐那么溫柔善良的人,與少爺從小又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做咱們少夫人其實是最合適的,可偏偏少夫人要一腳插進來?!?/br> 另外一個丫鬟聞言,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探了一圈,確定四下無人,這才壓低聲音與她說道:“我聽夫人身邊嬤嬤說,表小姐與少爺原本是要成親了的,誰知道咱們少夫人設計勾引少爺,讓少爺和表小姐產生了誤會……” 后面的話澹臺若心沒有再聽下去了,心里比任何時候都清楚,這個安府容不下自己,即便是一個下人眼里,也容不得自己。 更不要提那些所謂的主子了。 所以她想趁著安鏡睡著了去收拾行李。 走的是樓頂,可是到自家的房間,卻聽里面傳來陣陣溫言細語,仔細一聽,正與自己以為已經睡過去了的安鏡你濃我濃。 如此,她還去打擾他們作甚?看來自己果然是那個多余的。 也就沒再搜什么行李。 只是離開了安府,她卻發現自己竟然連一個去處的沒有。 當初那書齋,出嫁后就托人轉手了。 但她還是習慣性地走到了這巷子里,卻沒想到都已是這個時分,門口的燈籠還亮著,明明知道那燈籠不是為自己留的,可心里還是莫名一暖,不由自主走了過去。 但也沒有進去。 她不買書,這里如今也是別人家,怎好冒然進去打擾? 可沒想到這時候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女俠,沒想到是你!” 然后就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書生高興地從柜臺后面繞出來。 但是澹臺若心真想不起,他是誰。 不過書生已經興高采烈地提醒著:“女俠還認得我么?在城外山廟門口啊?!?/br> 他這一說,澹臺若心倒是想起來了,后來這書生把此事寫成了故事。故事里把自己描述得有些過于夸張了。 也正是他寫的這話本子,促使了安鏡急火急燎地求自己與他成婚。 他那時候都跪下了,許了無數的山盟海誓。 男兒膝下有黃金,他卻為了娶自己而跪在自己面前,澹臺若心就感動得一塌糊涂,點頭答應了。 然后才有了此刻的落魄。 書生見她打量著這書齋,便笑道:“聽說女俠出嫁了,所以我便將鋪子接了過來,只是沒想到女俠居然會來此?!?/br> 這話提醒了澹臺若心,她這個時候來這里作甚?而且這書生曾經還以自己為主角寫過話本子。 如果讓安家知道了,怕是要揪著此事不放,于是匆忙回了一聲打擾,便急忙走了。 沒有去處,最后還是去找海棠。 只同陸言之道:“我借你媳婦一個晚上?!比缓缶驼碇L牡拇笸瓤蘖艘粋€晚上,也將她府上那些事情說與海棠聽。 海棠當初不看好她在安夫人不喜歡她的情況下嫁到安家,料想著日子可能不會太順暢,但是也沒想到會是這么堵心??! 再聽到安鏡最終還是跟他表妹攪和在一處了,便問澹臺若心,“那你打算如何?” “我想和離,再也不想委屈自己了。我為了討好婆婆,晨昏定省端茶倒水,她喜歡吃堅果,我親自剝,沒有一天間斷過。她說別人家媳婦女紅做的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我努力去學??墒俏椰F在才發現,不喜歡就不喜歡,我的任何努力和討好,只怕從來都是一文不值的?!?/br> 原本拿刀劍的手,她以為已經茍粗糙了,可是自從每日剝堅果,她的指甲便隔三差五折斷,為了學習女紅,十指也被繡花針戳得滿身針眼。 這還不如她當初練劍時。 海棠本來以為依照她的性子,多半會原諒安鏡,沒想到這一次想得如此透徹。不過這是她的事情,自己不好插手,只道:“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會支持你,如果需要我的幫助,你盡管開口?!?/br> “謝謝你海棠?!卞E_若心這會兒覺得,其實自己也不是那么倒霉,一無所有,最起碼還有個朋友。 她沒有因為自己要和離而指責自己笑話自己,反而給了自己最堅定的支持。 有了海棠的支持,澹臺若心只想快刀斬亂麻,去了衙門里一趟,下了和離書,親自送到安府去,然后絲毫不理會安府的任何人,收拾自己的行禮就要走。 卻聽到安夫人的話從身后傳過來:“你這個潑婦,打了我兒子還有臉和離,大家都來瞧瞧這悍婦,嫁到我們安家一把年紀了,蛋都沒下一個,還不讓我兒子納妾……” 不過她的話沒說完,就被那還帶著傷的安鏡急急忙忙給拉了回去。 他原意為自己挨了澹臺若心一頓打,等她冷靜下來,這件事情算是理清楚了,等過一段時間自己再想辦法調解她跟表妹之間的誤會??墒菦]想到才一夜的功夫,她就和離,而且如此決絕。 等他反應過來,追出來,只看到澹臺若心決絕而去的背影,以及他娘像是個潑婦一般罵起來。 于是趕緊將他娘拉進來,“娘,您這是做什么?您這樣鬧,若心她以后還怎么做人?” 安夫人只覺得自家兒子腦子有問題,“我的傻兒子,這種女人連和離書都敢寫,自己的男人都不要了,還要臉做什么?不過她走了正好?!敝杜椭苯蛹捱^來做正室了,想想也不是那么難過。 就是想到這澹臺若心把兒子打了,還耗了兒子這么些年的時間,心中還是有些堵。 又見兒子一副不舍的樣子,只道:“她那書齋早就賣出去了,如今除了逍遙王府,她沒個去處,不過這種不要臉的女人,逍遙王府怎么可能還會讓她進門?我看不如找幾個人想辦法弄她滾出這元京,眼不見為凈?!?/br> 安鏡只覺得疲憊不已,聽不到他娘在耳邊舌燥什么,只擺著手,“娘,你別管了,我先回去休息?!?/br> 安夫人才不想管,那討厭的女人走了,正好給兒子和侄女籌備婚事,把那女人留下的晦氣都給沖走。 可是海棠怎么可能將澹臺若心拒之門外? 她不但沒有,反而幫澹臺若心安定下來。 只是很快就發現被安家認為不會生育的她居然有孕了,而且已有兩月余。 但已和離了,她斷然不會因為這個孩子回安家受那股子氣,又不是欠虐,真想伺候老太太,還不如伺候自家母親。 算著時間,她爹娘再過三個月左右,應是能到這元京的。 孩子她是打算留下,生下來自己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