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知道對方今日注定走向生命盡頭,這感覺挺復雜的。半晌,肆曉時只是笑笑, 和對方提議:“書畫展還有半個小時, 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吃個飯, 之后進去逛的時候,中午也不會覺得餓了,你覺得呢?” yvan順從著點頭:“我覺得挺好?!?/br> 一切進展順利,肆曉時和yvan在附近找了家地方餐館,坐下后, 肆曉時主動勾了幾道大菜, 麻煩yvan再選一兩道菜,自己把錢一付,就算兩清。 yvan接過菜單時看了眼肆曉時點好的菜:“點這么多, 我們兩個吃得完么?” “沒關系啊,可以慢慢吃!”肆曉時想,坐在餐館里總不會讓對方忽然去世的,自己也算是給他爭取點在世時間了??上茏龅呐?,也就這些了。 yvan想了想,點頭:“也是啊,我現在也不急?!?/br> 肆曉時跟著點頭:“對啊,書畫展有一天呢!這種展會逛半天就夠了?!?/br> yvan含笑不語,菜陸續端上,肆曉時過程中見yvan胃口似乎不太好,緊忙幫對方夾菜:“這個味道不錯,這個也可以……” yvan目光始終落在肆曉時臉上,待對方給自己夾了一圈菜,才開口:“曉時,你記不記得我們認識多久了?” 肆曉時想了下:“應該有一個多月了?!?/br> “是啊,不過很少能把你成功約出來?!?/br> 肆曉時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主要因為我這個人實在是太懶了,我承認?!?/br> “不過比起其他人,我覺得你和我應該還算要好些吧?” 如果只是把目標局限在人身上的話,那么答案是肯定的:“是啊?!?/br> yvan趁機開口:“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對你有點感覺了,我喜歡單純美好的事物,人也是?!?/br> “……”肆曉時這時不敢說話了,慌亂間,開始往自己碗里夾菜。 “你也是有感覺的吧?我喜歡你,所以我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br> 肆曉時真想問一句:“改天不行么?”但想了想,自己明知對方…真是太缺德了! 可她真的不想面對這種場面??! 見肆曉時不說話,yvan鼓起勇氣追問:“曉時,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肆曉時繃著表情抬頭,面對少年認真誠懇的態度,說一點也不感動,那是假的。 但是理智拼了命地告訴肆曉時,她不能。 這只是一時的誘惑,梁正年才是她心頭的常春藤。 “yvan,對不起啊,我有喜歡的人?!彼習詴r想了想,又補充:“不是你?!?/br> yvan眼中漸漸結起潮色,標明了失望情緒:“哦,這樣啊…那么,是我誤會了,我一直以為,你對我也……” 肆曉時不想在這種時候補充“你是個好人”之類爛大街又討人嫌的拒絕通稿。頭腦風暴片刻,和對方說:“其實這種事也怪我,雖然單身,但我也應該隨時隨地告訴別人這件事的,如果你知道我心有所屬,一定不會誤會的,對不起,是我錯了,我渣!” yvan被逗笑,自然往對方夾菜:“還以為你今天主動約我,是有什么特別的意思,白期待了?!?/br> 倒是有特別的意思,但肆曉時也不能直說。只顧與對方嘻嘻笑著,趁起身去廁所時偷偷結了賬,心里的大石頭才終于落下。 未想飯后剛一起身,yvan忽然捂住肚子,表情難看:“我怎么覺得有點……” “???” yvan分辨一下,說:“嗯,腸痙攣了?!?/br> “腸……”肆曉時語塞,完全不知道腸痙攣是什么病,看樣子還挺嚴重的,心知這是對方的最后一天,開始罪惡地產生聯想: ——腸痙攣是腸子里面的病吧?腸子出問題是因為吃的東西嗎?剛剛吃了飯,是我帶他來的這個餐館,是我付的錢,是我請的客,如果他死了,那不是…… 肆曉時心情炸了鍋,立馬跑出去攔下一輛出租車,扶對方上車時,肆曉時心里還不斷念叨著:“蘇以,可別這時候來,千萬別!” 好歹yvan上車后,看起來還是活著的跡象。 不過已料定對方今天會死,那么現在出現的一切事,都有可能將對方送上西天。 肆曉時就知道今天見面多少冒險,也是沒想到,居然真的這么倒霉撞到槍口上!多余的話不敢再說,她如今只盼著,對方能再拖延一段時間,要發生什么事,起碼到了醫院再說。 “司機,麻煩到最近的醫院?!彼習詴r說著剛要上車,yvan忽然抬眼:“我的相機……” “???” yvan捂著肚子,一臉難言:“我的相機放在座位旁邊?!?/br> 肆曉時回頭望了眼,但愿時間還夠,她叫司機停一會兒,自己又跑回去拿yvan的相機。 卻沒想到,就這不到兩分鐘的光景,再出來時,眼前已變成車禍現場。 一輛面包車剎車失靈,對著出租車直沖沖撞了上去,沖擊力太大導致還沒熄火的出租車被沖翻,結果自然是車毀人亡。 肆曉時站在原地,手里緊緊握著yvan的相機,目色呆滯無光,仿佛并沒有看到車禍發生后的一片慘相,只是一時找不見yvan了…… 不過很快,肆曉時就接受了這件事。 終究在yvan離開人世的時候,肆曉時還是在。 她曾想躲避這樣的場面,畢竟她并不能改變這一切,又無法為對方展現出更多的悲傷??扇缃襁€是面對了,竟是五味雜陳的感覺,復雜到難以想象。 有難過悲傷,有先知坦然,有固然冷漠,甚至還有一絲絲的,激越…… 蘇以的聲音從身后徐徐涌來,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包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驚呆了吧?” 蘇以說著,從她身后繞到眼前,一襲黑色外衣在風中波蕩,為浮躁夏日帶來郁沉之感。 肆曉時嘆了口氣,盡量不去看那片已經被交警圍起來的現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在這里的?” “知道什么?” “他死的時候,我注定要在場,是么?” “并不是哦?!碧K以從口袋中掏出那個黑色小本本,翻開指定一頁后,將自己的神器刀鋒一行字上:“周友成,45歲,出租車司機,家中有一妻一女,一生庸庸碌碌,以生存為本,并沒有做出什么對社會有價值的事……” 蘇以很快翻過一頁,上下掃了幾眼后,驚喜地提高音量:“哦!有一個罪行,三十二歲那年送一個鄉下女孩去外地,趁夜路將女孩jian污,嘖嘖嘖…畜生!居然讓你活到現在!” 肆曉時知道他是在記錄那個司機的生前行徑,可對她來說,那個司機是死是活是好是壞都沒有關系。不過既然到了這個份上,肆曉時覺得,多聽聽也好:“yvan…魏思遠的呢?” “你想知道么?” “反正你都要說,司機的都可以告訴我,再告訴我一個,也沒事吧?” 蘇以嗔笑,狐貍眼從左蕩到右:“你就告訴我,你想不想知道?” 肆曉時不過是好奇,畢竟是和自己剛剛表白過的人,即便她是神女無心,也會偶然好奇,襄王他生前是個什么樣的人。 “我真的一般般,只是好奇,就算…想吧!” 蘇以哈哈笑起來,一抬手勾住肆曉時肩膀,另一只手晃蕩起手中神器,眼見那司機剛要偷偷跑走的靈魂被卷到蘇以袖中,還憤憤地噴出一聲狂叫。 “寶貝!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只是你沒看見么,那車上,只有禽獸司機一個靈魂?!?/br> “啊……”肆曉時這時望向車禍現場,果然不見yvan。 再一低頭,手上的相機登時化為灰燼。 蘇以這時將小本本往前翻了幾頁,照著念道:“魏思遠,二十六歲,單身,家中有父母二人及一姐,自由職業攝影師,一生有所熱愛,不過在個人領域上并沒有優越建樹,因此也算…庸庸碌碌!看性格和人生經歷么,倒確實很清白,感情生活只有大學時一個女朋友,交往兩年因對方劈腿分手,還有就是臨死前對你有感覺,可惜了…哦!對了,他的死亡時間是今日凌晨五點三十六?!?/br> 肆曉時遲疑著望向蘇以:“那我剛剛看到的人是……” “小寶貝反應很快哦!”蘇以說著,還手欠地揉起肆曉時劉海兒:“沒關系啦!你又沒少見鬼不是么!不怕不怕啦!” “……” 第44章 回去路上, 蘇以告訴肆曉時,她今天看到的yvan, 其實連鬼魂都不算,頂多算是一個“魄”。 原來,人真的有三魂七魄, 加在一起,才能變成完整的鬼魂。 蘇以早些時候去回收yvan的靈魂時,本來都收好了的,可yvan作為鬼魂醒來后, 卻和蘇以嚷求離開, 說他今天和一個女孩約好了,不管怎么樣,一定要去見對方一面。 蘇以當然知道他說的女孩是誰, 也明白地和他透過底:“小子我告訴你, 那女孩是我的相好, 家里還養著一根老油條,你沒戲的,百分百沒戲的,這一面真的很沒有必要,你以為她想見你?其實她只是想做個好人?!?/br> yvan卻不信, 死活都要蘇以放他去和肆曉時見一面。 但鬼魂一旦跑出了死亡之地, 就會像太爺爺一樣,無法被死神順利回收。之前醒來后就馬上離開死亡之地的林惹也是一樣,只要林惹當時不回去, 就此便會成為孤魂野鬼。 蘇以為了杜絕這樣的事發生,本不想理會yvan,可又一想,最近他捅出的簍子有點多。去年的集中大會上,每一季度的業務評分他都是全死神部門最低,要是再收到鬼魂投訴,自己指不定下個一百年,就要去死神后勤部給那些人事部垃圾們倒垃圾去了。 于是蘇以妥協了,放出yvan的一魄,讓對方和肆曉時來見了這最后一面。 當然結果是被拒絕了,好在yvan得到了準確的答案,就不再糾結。車禍只是作為一個契機,與肆曉時分開后,他就回到了蘇以的懷抱。 以至于,肆曉時之前對yvan的各種“中央空調”猜測也因此不攻自破,對方著實是個又帥又好又喜歡自己的完美男孩。 唯一沒想到的是,生命中真有這樣一個人出現,她卻直挺挺地錯過了。 果然有些人注孤生,也是怨不得人的。 隔天,肆曉時看到了yvanjiejielinda發布的朋友圈:弟弟,愿天堂有你所愛。 一時百感交集,很快到了交稿時間,說好要給對方畫的雜志插圖也沒搞出來。 思忖再三,果斷退出了linda的公司群。 她覺得自己沒辦法再去牽扯這些事,沒辦法去做和yvan有關的工作,沒辦法去面對linda,面對一個剛剛失去家人的人…… 她不想被其他人影響,再次勾起任何和自身有關的脆弱。 但該來的,總是躲不掉。 之后一段時間,肆曉時陸續夢到外婆。 很奇怪的是,明明離開了很久的人,在夢中永遠像活著一樣。 陽光透過窗口藤蔓,將疏離柔和的光芒灑在床單上,坐在老房的大床上,外婆盤腿和自己微微笑著,似乎在說什么話,應該是對未來的憧憬吧。 如果畢業的話,自己可以在家附近的雜志社找個固定工作,工資也許不會很高,但是省吃儉用,足夠養育自己和外婆。做夠兩年小嘍啰,再換一家小點的雜志社,對的,小一點的雜志社自己就會顯出更多才能,工資就會更高點,自己和外婆就會更好過了。 那時候有外婆,肆曉時似乎從來不去希圖什么愛情。多余的感情對自己來說無非是煩惱,她本來也想著,這輩子有外婆就夠了。 怎么當初就從來都沒想過,外婆年紀很大了,她有一天會離開自己呢…… 每次從這樣的夢中醒來時,肆曉時都會傻乎乎地躺在被窩里發好久的呆。她在仔細去回想夢中的感覺,將現在假想成外婆還在世的光景。 可很快,這間屋子,一切的現實,就將夢境沖散了。淚水跟著在眼角化開,惡化成無邊無際的絕望。 梁正年總會在這種時候如風般飄過來,沒有任何溫度的臉龐湊過來,帶著獨一無二的溫柔:“我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