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還沒徹底入夜,隔壁吃食小攤剛是時候,但這條街還沒醒,仍舊暗沉沉的,只有幾家招牌閃著刺目的光,遠遠看去,稀碎一片,不算顯眼。 “暮色”兩個字掩在其中,看著更是灰撲撲的。 只有一圈暖黃黃的光,放在別地就不算出彩,更何況是這里。 何子殊手插在口袋里,仰頭,指了指那兩個字,輕笑:“以前不是這樣的,劉叔喜歡鮮艷的顏色,紅紅綠綠一片,站在街口就能看見?!?/br> “阿夏接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招牌換了?!?/br> 紀梵和謝沐然不知道,但陸瑾沉見過。 他第一次遇見何子殊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時節,差不多的時間。 “暮色”兩個字,就在這同樣灰撲撲的巷尾,閃著扎眼的、很有年代感的紅色。 和周遭其他花樣百出的門面比起來,顯得格外突兀,不像酒吧,反倒跟旁邊的小旅館似的,自成一派。 陸瑾沉只掃了一眼,沒什么興趣,提步剛要走,何子殊的聲音就從巷尾那扇來不及關的門里,輕輕淺淺響了出來。 他腳步一頓,進了這條巷子。 最后還帶走了這小酒吧的“小招牌”。 何子殊沒走正門,轉了方向,停在酒吧后門的位置,敲了敲。 剛落下一聲,劉夏便開了門。 他有些緊張地冒出個腦袋,朝著四周掃了掃:“有人跟著嗎?” 謝沐然搖了搖頭:“沒有,子殊帶我們走的小路?!?/br> 劉夏放下心來。 幾人走過一條狹窄的走道,推門的瞬間,沙發上的五個人齊齊站了起來。 明顯是blood的成員。 休息室本就不算大,一口氣擠了十個人,騰不出什么空當位置來。 紀梵和謝沐然靠在墻邊,也沒落座的想法。 不是不想,是有些尷尬。 雙方第一次見面,其實算不上愉快。 在apex最開始成立那幾年,忙著各種通告,娛記也蹲得緊,一年到頭閑著的時間,滿打滿算一只手都數的過來,陸瑾沉或許還接觸過幾次,但紀梵和謝沐然沒有。 別說blood這些人了,他們就連家都沒回過。 后來總算碰了面,在兩邊人都不缺的情況下,卻也爆發了爭吵。 劉夏說:“沒事,就是跟隊友聚一下,等會兒就送他回去?!?/br> 陸瑾沉問:“你就那么喜歡他們?!?/br> 何子殊答:“是?!?/br> 紀梵口不擇言:“那你就在這里待著吧,和你的……隊友?!?/br> 謝沐然追了出去。 身后的眾人愕然。 一片混亂。 紀梵都快忘了那時候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記得劉夏口中的“隊友”兩個字,和何子殊那句“是”,打的他生疼又委屈。 他沒想和blood比個勝負,分個“你喜歡我們多一點,還是他們多一點”這樣的高下。 以前有“blood”,現在有“apex”。 “隊友”這個詞,在各自的世界里相通、相合,也相安無事。 可偏偏是那時候。 偏偏是這人提了單飛,不要“apex”了,也不要他們這些“隊友”了的時候。 所以,當劉夏說出“只是和隊友聚一下”那句話,那么輕巧,那么自然,那么理所當然,紀梵慌了。 “等會兒送他回去?!?/br> 紀梵知道,何子殊不會跟他們回去了。 紀梵和謝沐然有點不大自在,blood幾個人也沒好到哪里去。 自上次熱搜事件后,他們幾個人在地下樂團那圈子都出了名。 那可是“apex”,全部樂團全部粉絲加起來,在他們跟前都不夠看的。 玩地下音樂的,性子大多比較野,這么牛逼的朋友圈,哪怕能沾個親帶個故都好。 于是越傳越離譜,什么“blood私下跟apex一起作過曲”、“apex和blood會有合作舞臺”、“blood是演唱會嘉賓”等等見風就是影的小道消息,越傳越多。 甚至還有人還說“blood被樂青簽了,分分鐘出道橫掃樂壇”。 可誰知,傳言中全民皆知的官配團——apex、blood,兩次親切會晤的地點,都是這逼仄到腳都邁不開的休息室。 劉夏有點窒息,安姐的本意是讓子殊換個環境,鬧騰些,所以他才給blood的人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想著人多熱鬧些。 可情況好像跟他想象甚遠。 何子殊左看看,右看看,上前和blood幾人抱了一下,給彼此做了個介紹,便跟著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兩方人馬唯一的聯系就是何子殊,劉夏想了想,從壓箱底的存貨里掏了一本很大的相冊出來,佯裝自然道:“我前幾天剛理出來的,你們看看,要不要去多印幾份,帶回去做個紀念也好?!?/br> 相冊攤在眾人面前的小幾上,入眼的第一張,就是何子殊在打架子鼓的照片,身邊還站了個人,手上同樣拿著鼓棒。 何子殊曾跟陸瑾沉說過,他的架子鼓是涂哥教的,陸瑾沉微微前傾身子,輕笑著開口:“子殊說,他的架子鼓是涂哥教的?” 沙發不大,皮質,所幸扶手不算窄,何子殊坐在最側邊,陸瑾沉順勢在他身側坐下,手恰好撐在何子殊身后,乍一看,像是把人圈在懷里似的。 涂遠被陸瑾沉這一聲“涂哥”嚇得夠嗆,雖說照年齡算,他們這一圈人,都比陸瑾沉他們要大三四歲,可都是玩過音樂的,不興輩分年紀那一套。 他忙坐直身體,道:“我會的也就那么一兩首,就打著玩,子殊學得快?!?/br> 一旁的貝斯手接口:“小殊學什么都快,三兩下就可以上手?!?/br> 相冊被翻了頁,背景是休息室,照片上的人也是何子殊。 這人穿著校服,袖子半挽,露出的一截腕骨,看著格外秀凈。 手上是一只畫筆,筆鋒沾著朱紅色的顏料,面前鋪著一件黑色的純t,也不知道在畫些什么。 剛剛眾人你一嘴我一句,氣氛破了冰,這下起了話頭,便熟絡了起來。 謝沐然:“這是在畫畫?” 涂遠:“對,小夏那天也不知道從哪里受了刺激,回來說隔壁都有隊服什么的,一定要我們也弄一個,然后買了一大桶紅色顏料,兌了水,端著盆就想往衣服上潑?!?/br> 吉他手:“非說我們叫blood,一定要血淋淋、煞氣點才好看,攔都攔不住?!?/br> 劉夏摸了摸鼻子,沒什么好氣道:“誰讓你們否定了我第一個想法?!?/br> 貝斯手笑了:“你那也叫想法?每個人在衣服上寫個b?子殊倒沒事,討小姑娘們喜歡,往話筒前一站,小主唱、小哥哥隨口喊。我們能一樣,要是有新來的,不認識的,指著臺上說這個b是貝斯手,那個b是吉他手,還能唱的下去?” 謝沐然直接笑出了聲,連紀梵都沒繃住。 涂遠:“后來小夏說要自己畫,他那審美,我們信不過,畢竟是劉哥親兒子,肯定是一脈相承的建國初期審美,所以就交給子殊了?!?/br> “好一頓折騰,等畫完的時候,校服這一塊紅那一塊紅的?!?/br> 何子殊怔了怔,記憶隨著照片刺啦冒著頭,眼角隨即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慢聲道:“那天是在這里睡的,來不及換校服,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劉叔和涂哥他們怕我被老師罵,一起帶我去的學校?!?/br> 謝沐然:“最后畫了個什么?” 何子殊:“沒什么,就取了每個人姓氏的首字母?!?/br> 劉夏說風就是雨:“穿了幾次就沒穿了,我還有那時候穿著隊服演出的視頻,特地刻了個光盤,我去找找!” 何子殊跟著起身,以劉夏丟三落四的性子,找個光盤能把整個房間給掀了,于是開口:“我去看看?!?/br> 剛走到門口,腳步一頓。 他和劉夏一走,這里剩下的人…… 何子殊回頭,朝著陸瑾沉眨了眨眼睛。 陸瑾沉被何子殊下意識看向他的目光取悅,笑著點了點頭,示意他放心。 “咔噠”一聲,鎖舌落入鎖扣。 房間里只剩下陸瑾沉和涂遠他們。 氣氛冷了幾分,卻也不似最初的死寂。 在相冊翻頁的窸窣聲中,陸瑾沉突然開了口:“抱歉?!?/br> blood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紀梵抿了抿嘴,也輕聲開口,說了句:“抱歉”。 說完,他繼續低著頭:“那次在酒吧……” 涂遠他們反應過來:“嗨,沒事?!?/br> 他們原先也有點懵,可后來發生的種種,讓他們多少也猜到了點。 涂遠把相冊中一張blood的合照取了出來,看著看著,突然笑了一下:“其實當初陸隊你帶走子殊的時候,他問過我們,可不可以?!?/br> “一個純玩鬧性質、說不定哪天就散了的地下樂隊,一個要什么有什么的首席男團,這個問題竟然也需要思考?!?/br> “可他問了,而且是認真的?!蓖窟h輕輕嘆了一口氣:“那時候我們玩笑著說了一句,那我們要是說不可以呢,他說那就不去?!?/br> “你看看,這樣一個性子,哪能說走就走,這其中肯定有誤會,對吧?!?/br> 陸瑾沉聲音微?。骸拔抑??!?/br> 其實他早就知道了,只是這幾年間,那人的避而不見、各自成立的工作室、無以計數的通告和娛記晝夜不停的鏡頭,這也顧忌那也小心,熬著熬著,等回過神來,三年就過去了。 其中的原由也早就說不清了。 涂遠看著沉默的紀梵和謝沐然,以及神色有些重的陸瑾沉,有些后悔把氣氛搞僵,清了清嗓子,爽朗道:“子殊那時候年紀小,他去了‘apex’之后,我們第一件事就是在門口巷子里,罵了半個小時的臟話?!?/br> 謝沐然和紀梵抬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