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的事，我還沒來得及謝你，”李遠征很真誠地道謝，“要不是你在最關鍵的時刻拉掉二、三號臺的電閘，我會死得很慘?！?/br>
    “這是我應該做的?！庇诓屎缬悬c受寵若驚，她一抬頭，那張完美的側臉棱角分明，有如鬼斧神工雕縷出來的一般，總令她的小心肝亂蹦亂跳?？伤龑λ?，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因為她曉得，李遠征的心里，只有他妻子的位置，永遠容不下其他女人。

    “李主任，有件事我想跟你講?！庇诓屎绲碾p手不自覺地摩挲著褲子，“你是不是有一段時間沒收到嫂子的信了？”

    “是??！我這位夫人，大概是忙著生產隊的事去了，把家規忘了，等下次見面，我非得好好教育教育她不可！”話雖如此，可李遠征黑鉆般的眼眸里流露出來的溫柔和深情，足以令于彩虹的心臟莫名地顫栗，感覺……有點疼。

    她微妙的表情變化，被李遠征看在眼底。為了斷了她的情愫，他干脆拿出了夾在錢包里的合影，“這就是我那位總不遵守家規的太太?！?/br>
    “很漂亮，一看就非常優秀?！庇诓屎鐚嵲谡也怀隹洫劦淖盅蹃?，因為，心底深處那絲淡淡的痛，扯得她很難受。她望著相片里那個笑容甜美的女子，羨慕嫉妒，卻沒有恨，

    她把相片還給了李遠征，“李主任，其實我……是想跟你談談信的事?！?/br>
    李遠征不解，“信？什么信？”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三八界

    面對李遠征的時候，于彩虹總是特別的緊靠張，小心肝嗵嗵嗵的，好像一張嘴就會蹦出來似的。每次開口之前，都要將要說的話好好琢磨幾遍。

    眼下要說的這件事，是李遠征最關心的，她思忖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李主任，你有沒想過，或者，嫂子有寫信給你呢？”

    在研究院經歷過大風大浪，李遠征馬上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但從于彩虹慎重的神色可以看出，動手腳的，必然不是一般的人。他不想把于彩虹逼得太緊，“為什么這么說？”

    于彩虹攤開掌心，“你看！”

    在她掌心里，躺著幾片撕碎的十行紙。李遠征接過來一拼：“電風扇”、“征哥哥”、“家規”！

    這明明就是川川的字跡啊，他不由得眉頭一皺，怪不得一直沒收到川川的信，原來是有人搗鬼！害得他以為川川在為電風扇廠的事忙，冷落了他呢！“小于，這些你是怎么得來的？”

    于彩虹絞著雙手，“我去倒垃圾，恰好見到向秘書走在我前面，她慌里慌張地倒垃圾就跑，我覺得不太對勁。趁她走遠后，在垃圾里找出這幾片東西。想起你說過嫂子所在的生產大隊開了間電扇廠，就把它們撿了回來?！?/br>
    這個向曉童，裝得倒是挺清高的，原來是個心機婊！李遠征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茶幾上輕叩著，敢動川川寫給他的信？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了，“小于，謝謝你幫我找到這么重要的真相！”

    于彩虹看出了他的憤怒，輕輕說道：“聽說秦總工很看重向秘書的，不過，如果你需要我出面作證的話，我肯定做得到?！?/br>
    李遠征擺擺手，他的事，不能為難下屬，“不用，我自有辦法。你就當什么沒發生過好了?！?/br>
    說著，他將有問題的報表放到于彩虹面前，“小于啊，我們既是上下級的關系，也是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就說，不要憋在心里，這樣會影響工作。把報表重做一份，下次絕不允許出現同樣的錯誤！”

    “是！”此刻，于彩虹的心情極為復雜，因為“朋友”這兩個字，看似在拉近他們之間的關系，實則是在兩人之間劃了一條三八界，誰都不可以越界。

    僅管她從未對李遠征有過奢望，但現在，她的心還是好像被一把鋸輕輕地拉扯著。為了不在李遠征面前失態，她急忙站起身來，勾著頭說道：“李主任，沒什么事的話，我先去工作了?！?/br>
    逃出辦公室，隱忍在眼眶里的淚終于落了下來，她伸手拭去。感情的事，不是甜，就是苦。有時候，明知是苦，卻還是忍不住去嘗，而且還那般心甘情愿。

    李遠征從她落寞的背影上收回視線，于彩虹比洛芊芊的性子要柔軟一些，所以，他的處理方式也委婉多了。除了陸晴川之外，任何女人對他的情愫，他都會毫不留情的斬斷。在他李遠征的世界里，不存在紅顏知己，有一個陸晴川，就足夠了！

    周末清早，許向均睡眼朦朧地打了個哈欠，“遠征，你忘了今天星期天了？”

    “沒忘??！”李遠征彎腰系著鞋帶。

    “那你起這么早去哪里??？”許向均抬起頭來，看著準備出門的李遠征。

    “去省城逛逛?！?/br>
    的確，不喜歡逛街的李遠征上了省城。

    現在在制造基地，待遇不比在研究院差，津貼還多了，幾個月存下來的錢啊、糧票啊、布票啊，今天李遠征一股腦兒帶了出來。這邊雖然比不上南省繁華，但可以買到的東西絕對比烏梅縣多。八月份結婚做禮服的時候，川川又長高了一點，估計以前的衣服短了。這邊的裁縫鋪有現成的買，他準備大買特買。

    給陸晴川買東西，他從來不會嫌貴，也不會嫌麻煩。大半天下來，李遠征把省城最熱鬧的幾條街逛了個遍。由于買的東西太多，他叫了輛人力三輪車。

    “同志啊，你這是準備說親??？”拉車的大叔猛地把堆得像小山似的衣服、零嘴之類的往車上搬。

    “我已經結婚了?！崩钸h征還在思索著，有沒有漏掉什么沒買。

    大叔不解地問，“那這么多東西你買給哪個的？”

    “我媳婦??！”

    “不是吧，媳婦都娶進門了，還買這么多衣服？多費錢??！”大叔實在是太替李遠征心疼這些錢了，嘮叨個沒完沒了，“同志啊，你這么供著你媳婦，她是干啥的呀？”

    “養豬的?！?/br>
    “養……養豬的，穿這樣的衣服養豬，多浪費呀！”大叔打量著李遠征，“看你穿得體體面面，人也長得體體面面的，怎么就找著養豬的呢？”

    李遠征單手扶額，提醒道：“大叔，送我去郵電局，我要給我媳婦寄東西?！?/br>
    “啥？你媳婦不在這里??？小同志，不是我說你，媳婦在外地，你還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萬一她跟野男人勾搭上，跑了咋辦？”

    呃……這大叔，到底在女人身上吃了多大的虧??？李遠征郁悶地盯著他，“大叔，我媳婦不會跑的?！?/br>
    “別說得這么絕對，當年，我就是……”大叔頓了頓，“不是我，是我一個朋友，就是讓媳婦穿得好好的，然后，我……不，是他，他媳婦跟人跑了?！?/br>
    呵呵呵，怪不得呢！李遠征忍住笑意，“大叔，你媳婦走，并不是因為你讓她穿好看了，而是你對她不夠好。大叔啊，自己的媳婦，你得好好慣著，寵著，最好能寵上天?！?/br>
    “阿啾！阿啾！阿啾！”陸晴川冷不丁地連打三個噴嚏，王威看著她問道：“是不是著涼了？”

    “不是不是，”皮隊長的那口子笑嘻嘻地說，“這打噴嚏呢，有講究的。打一個呢，是有人罵你，打兩個，就是有人想你了。你剛剛打的三個，是有人念你?！?/br>
    陸晴川樂了，“水仙嬸子，那你還真說對了?，F在啊，肯定有一個人在念我。皮隊長呢？我要帶他去會會那個人?！?/br>
    第四百八十九章 皮家坳的秘密

    一行人走到天黑時，終于到了雙龍坪，上了木船。

    袁隊長仰頭望天，抱怨道：“要是堤壩拆了，我們早都到了。拆了整七天，連個壩角角還沒敲下來，癩皮狗，你們皮家坳除了欺負我們雙龍坪，就那么點尿性？”

    “我怎么欺負你了？上次送你們雙龍坪那么多魚，魚rou還卡在你喉嚨管管里沒下去呢，就在這里講些昧良心的話。也不怕打雷！”皮隊長也不示弱。

    袁隊長沒好氣地睨著他，“莫以為我不曉得，那還不是因為你們隊里出了事，大家錯過了撈魚的好時機。讓我們白白撿個大便宜，你心肝尖尖都痛了吧？”

    “好心遭雷劈，懶得和你講！”袁隊長使勁劃著船，恨不得馬上到達目的地，“陸同志，你沒講假話吧？”

    “我這不是叫你親自來看嗎？難不成袁隊長連個人的眼睛也不信？”陸晴川之所以選在夜里，主要是不想整得太大動靜。再怎么說，這兩個生產隊不是他們烏梅縣的，事沒辦成之前，省得好事之人誤事。

    小船泊在了桃花河，周麥生、何春香、王有財早在這里等著了。

    皮家坳跟雙龍洞雖然就在桃花河上游，但這是兩個窮隊，一沒被縣里派來落煙坪學習，二沒去市里開過表彰大會，所以，兩位生產隊長沒跟周麥生打過照面，再加上晚上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張口不見牙齒，哪看得清誰跟誰？

    袁隊長抓著王有財的手出了老力搖，“周隊長啊，早就想過來跟你們取經，今天終于有機會了，請你多幫幫我們?！?/br>
    王有財尷尬極了，生怕周麥生的臉往下拉，“那個……袁隊長，你搞錯了，這位才是周隊長?！?/br>
    周麥生經過這幾年的磨練，為人處理比從前強多了，“河邊風大，咱們還是到家里說話?！?/br>
    “好好好！”袁隊長連聲應道，皮隊長卻不依了，“你們不是帶我來見人的嗎？人呢？”

    陸晴川理解他的心情，“周隊長，要不這樣吧，我先帶皮隊長見人，一陣再來你家匯合?！?/br>
    在一公堰前，一行人兵分兩路，袁隊長跟著周麥生他們上了禾場，陸晴川則帶著皮隊長往畜牧組去了。

    夜色中的牲畜組，火光點點，眾人還在舉著煤油燈清點、喂養。

    皮隊長立馬被這場面給震撼了，不過，他此次前來的目的是找人。見陸晴川把他往這里帶，急迫的心情瞬間變以狂躁了，幾步上前，攔住陸晴川，“你把她跟牲口關一起？”

    “怎么會？其實她得的不是你們所說的那種病，完全不需要隔離的?！标懬绱ㄐ钠綒夂偷亟忉屨f，“因為給她看病的人在這里工作，方便給她醫治，所以才把她安排在這里的?！?/br>
    皮隊長顧不得許多，風風火火地推門而入，對著里頭的背影喊道：“姐？”

    女人轉過身來，滿臉褐色的痂，十分瘆人，“強兒，你來了！”

    “陸晴川，你不是說她的病有好轉嗎？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么？”皮隊長突然暴跳如雷。

    皮大姐趕忙拉住他，“強兒，你這是干什么？我的病真的好轉了，你再仔細看看?！?/br>
    她邊說邊伸出手，上面也結滿了黑痂，像一層厚厚的樅樹皮?？看竽粗傅牡胤?，有兩塊痂剛掉不久，露出淡粉色的嫩rou。

    皮隊長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左瞅右瞄，終于嘴巴一咧，笑得憨搓搓的，“姐，真的好轉了！”

    “這要多謝陸同志和鄧同志，這一段時間，鄧同志又要照牲口，又要照顧我，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br>
    說話間，面帶倦色的鄧思文進來了，皮大姐忙介紹道：“強兒，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鄧同志，她說的我病頂多兩個月就能治好?！?/br>
    皮隊長一聽，歡天喜地地對著鄧思文作揖，“鄧同志啊，你簡直就是個活神仙啊，只要把我姐的天花治好，叫我做什么都行?！?/br>
    鄧思文淺淺一笑，“皮隊長，皮阿姨得的不是天花，而是普通的皮膚病。只是你們耽誤了治療，就越來越嚴重而已?！?/br>
    “不對呀，”皮隊長被弄糊涂了，眨了眨那對金魚眼，“怎么我媽得的天花，我姐就不是天花了？”

    七天前的夜里，陸晴川聽皮大姐說過，事情是這樣的。50年前，她的母親，也就是皮隊長的媽，得了天花。那是個聽到天花就毛骨悚然的時代，隊民們擔心此事被外人發現之后，整個生產隊的人會性命不保。

    于是，眾人一合計，便在河洲上搭建了一間木屋，讓皮隊長的母親單獨居住。為了掩人耳目，還在上下河道筑起了堤壩，外人也不能隨意進出。后來，隊里花重金買來一份治天花的偏方——毒魚草，以及把天花過繼給他人。

    就這樣過了十幾年，皮隊長的母親突然病情加重，皮大姐便自告奮勇去照顧她。結果，沒過多久，母親去世，而皮大姐也開始渾身發癢，長出一塊塊的紅斑來。眾人只得在她母親的屋子旁邊，又給她搭建了一間，讓她在那里生活了30多年。

    “也有可能你母親得的不是天花，只不過人不在了，我也無從考察?！编囁嘉恼f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皮阿姨得的絕不是天花，用不著隔離，把她穿過的衣物用開水煮過就成?！?/br>
    聽了她的話，姐弟二人唏噓不已。若是他們的母親遇上鄧同志這樣的醫生，或者，母女二人的命運會是另一番景象了。

    “你們太過獎了，其實我就是個醫牲口的，沒給人治過病?！编囁嘉牧晳T實話實說，“那天王威把人帶來，我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用治豬皮膚病的藥給皮阿姨擦了點，想不到效果特別好?！?/br>
    皮隊長聽了，也無所謂，“管你用什么藥，最主要的是把人整好?！?/br>
    說著，他又轉向了陸晴川，“小陸啊，你們想給我姐治病，那是好事。跟我說一聲便好，怎么干出那么大動靜來？”

    陸晴川不解，“皮隊長，你這是什么意思？”

    第四百九十章 不懂裝懂

    皮隊長用手指著陸晴川：“你呀，做了別不敢認?！?/br>
    一番話說得陸晴川更加迷糊了，“我做過什么，皮隊長不是一清二楚了么？”

    見他們二人跟打啞謎似的，皮大姐便說道：“陸同志，我弟弟說的是你們帶我來落煙坪前一晚上的事?！?/br>
    陸晴川莫名其妙了，“前一天晚上，我們沒有來過皮家坳??！”

    姐弟倆對視了一眼，皮大姐疑惑了，眼睛死盯著陸晴川身上的藏青色棉衣，“那就奇怪了。那天，她也是穿著這樣的棉衣，說要賣個女伢子給我過繼病?！?/br>
    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前世將劉銀霜賣到皮家坳的人，陸晴川忙問道：“那你看清她的長相了嗎？”

    “沒有，她背對著我的，天又麻麻黑了，衣服好像跟你這件有點像?！逼ご蠼阋贿吋毸贾敃r的場景，一邊說，“現在想來，她的聲音比你要啞一些?！?/br>
    莫非這個人是沖著她來的？陸晴川想起，在河泊里撿蝦時，王威感覺到有人跟著他們。她長吐了口氣，算了，該來的總會來的，到那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皮隊長，皮阿姨的人你已經見了，那你答應我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