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供銷社收的雞是7角錢一斤，兩只雞算十斤，你付7塊錢，沒問題吧？”

    正所謂人窮志短，林大軍準備在這七塊錢上做文章，不料陸晴川一口答應下來，“七塊錢沒問題，但是，吳大媽親口告訴我，這不是你們家的雞，是野雞，她得負一半責任，我賠三塊五。還有，這七天她的雞偷吃了公糧，平均一天算三斤，一百斤谷子可以打61斤米，21斤谷子可以打出12.3斤米，一斤米糧站的收購價是1角3分7，總共是1塊7角。付掉這一部分，我還應該付吳大媽1塊8，你們看對嗎？”

    什么？那么大兩只雞，最后就1塊8角錢？吳翠花肺都要氣炸了，“我不同意，憑什么才給我1塊八？小女伢子我告訴你，7塊錢一分不能少?！?/br>
    “吳大媽，要不是看在你是長輩的份上，我一分錢不會給。這樣吧，兩塊錢，不能再多了?！?/br>
    吳翠花自知理虧，說不過陸晴川，只好又搬兒子出面，“大軍，她太無法無天了，你得好好收拾收拾她！”

    “吳翠花，說什么呢？”何春香就是曉得周保生護著林大軍，一直忍著沒說話，可吳翠花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別人指不定以為隊干部怎么在背后整人呢！

    第六十七章 不按套路出牌

    吳翠花平時最懼怕她，雖然心里一百個不愿意，也只得忍氣吞聲，等兒子給她作主。

    林大軍比他老娘拎得清，坐旁邊的那三位是一家人，何春香發話了，他還能怎么著？白白的少了五塊錢啊，比割掉塊rou還難受，非得讓姓陸的婆娘吐出來不可！“好，就按陸同志說的辦，但錢得馬上付?！?/br>
    “行，等著?！标懬绱ㄗ叱鲛k公室，陳小鳳、胡向前快步圍了過來，“沒事吧？”

    “能有什么事？大家都回去吧！”陸晴川笑道，她把陳小鳳拉到一邊，“東西呢？”

    陳小鳳小心地掏出一疊錢來，“這里十塊，夠了嗎？”

    “用不了那么多，給我3塊7?！?/br>
    那也不少啊，她和川川沒吃幾塊，就得花這么多錢，早曉得打死她都不吃。

    “鳳jiejie，”陸晴川明白她心疼錢，“這些天男知青們也幫了咱們很多，就當答謝他們了?！?/br>
    陳小鳳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小丫頭把話說到這份上，她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怕你攤上太多麻煩?！?/br>
    陸晴川把錢悉數放在了林大軍面前，“林會計，這里一共是3塊7，1塊7給隊里的，兩塊給吳大媽的，你數一下?！?/br>
    林大軍打量了她幾眼，今天這女伢子的表現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講道理、算數頭頭是道，并不像是一個窮困家庭出來的。

    當然，周保生他們也留意到了這一點。

    錢志彬回來得晚，陸晴川聽到動靜爬起身，熱了雞湯給他送去。恰巧他洗澡去了，陸晴川把雞湯放在寫字臺上，免了一頓毒舌。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吳翠花放雞吃公糧折大本的事，像長了腳似的，很快傳遍了生產大隊。

    大部分人都夸陸晴川這事做得好，吳翠花仗著自己是個寡婦，已經在隊里橫行霸道好幾年了，落煙坪窮是出了名的，年年交公糧都欠爛帳，她卻每年用公家的糧食養二三十只雞，一年下來可是百來塊的收入，算筆大數了。

    興許是吃了大虧，從第二天起，吳翠花家的雞再也沒來過禾場了。

    但陸晴川沒消停兩天，做晚飯的時候，周雪娥來了，這一段她經常被伍月嬋派過來，無非是告訴陸晴川家書已經寄出去了，還沒有回信之類的話。

    陸晴川明白伍月嬋的意圖，就是想讓周雪娥多跟她們接觸，性格受點影響，所以她都故意沒話找話說。

    “雪娥，今天來得挺早的，吃夜飯了嗎？”

    周雪娥點點頭，她與旁人的交流基本上就是點頭跟搖頭兩個動作。

    “是不是有我的回信了？”陸晴川故意發問，信剛剛寄出去沒幾天，估計收到回信也得十天以后吧？

    見她搖頭，陸晴川笑笑，“沒事，你別站著，快坐！”

    周雪娥沒有坐，扭頭望向身后。

    陸晴川也抬眼望了過去，門檻外，站著一位舊藍卡嘰裙的女伢子。

    目光頓在她臉上時，陸晴川的臉色立馬變了。倒是那女伢子不認生，笑嘻嘻地進來打招呼，“晴川姐你好，我叫林小梅。我哥哥說你特別有學問，讓我過來跟你學習學習。哦，我哥叫林大軍，是隊里的會計?！?/br>
    林大軍叫她來干什么？陸晴川想來想去，應該跟雞有關，“小梅，你哥哥弄錯了，住了隊屋那邊的馬南湘比我學習好多了，你應該跟她學習?！?/br>
    她就奇了怪了，按照林家人的脾性，應該為那兩只雞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才對??！再說了，林大軍不是跟馬南湘走得近嗎？莫寶珍前天送來的情報，馬南湘已經把納好的鞋墊子送給林大軍了。林大軍不是該叫他妹去巴結討好馬南湘才對嗎？

    怎么突然就不按套路出牌了呢？

    “我哥不會騙我的，如果晴川姐忙的話，借我本書也可以，到時候有看不懂的地方我再來請教?！?/br>
    雖然這個林小梅前世表面上沒對她造成傷害，但現在回想起來，過繼馬南湘的兒子給她，林小梅肯定是知情的，那也就說明，她一直曉得馬南湘跟林大軍的關系，換句話說，在她心里，馬南湘才是她的親嫂子。

    把關系稍微一捋，林小梅是什么樣的人就一清二楚了。虧她省吃儉用供她上學，擠破腦袋幫她爭取上大學的名額，林家的人，都是屬白眼狼的！

    陸晴川本來不想跟她扯上關系，但轉念一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如將主動權抓自己手里更好，“你喜歡看什么類型的書？”

    林小梅心里樂滋滋的，“看書我不挑，什么類型的都可以?！?/br>
    這倒說得沒錯，林小梅是個可造之材，前世學習很好?？勺x書要花錢，而林家的老妖婆子最愛的就是錢，女伢子始終是要出嫁的，讀那么多書干什么？所以林小梅只讀到高小就輟學了，后來是陸晴川堅持送她回學校的。

    “川川，你說這個林小梅是不是有什么目的??？”陳小鳳倚著門框望向兩條漸行漸遠的背影。

    是啊，她絕對不會為了借書那么簡單。陸晴川用剪刀把豆角干剪成小段，鄉下人的菜基本上都是自給自足，家家戶戶習慣曬些菜干，省得冬天餐餐吃蘿卜、白菜。

    剪到最后兩把，她終于停了下來。前世，她跟林小梅之間有交集是在她進林家之后，現在確實摸不透林大軍要做什么。

    吃過晚飯，她特地去了趟隊屋。

    馬南湘沒在，自打她分到了好工后，好像高了人一等，就不大跟她們結交了。這正合陸晴川和陳小鳳的意。

    莫寶珍蹲在床邊的煤油燈下寫寫畫畫，見她們進去，苦哈哈地說：“我累死累活的干了這么多天，居然才掙了84工分。每天我們組長都給我6工分，那是最低等的工分啊，憑什么？”

    第六十八章 米丟了

    憑你做事總想著投機取巧唄！天天變著花樣偷懶，不給6分給5分？陸晴川生怕她又提著無理的要求，便說道：“我跟鳳jiejie也是一天6工分，看看下個月會不會漲點?！?/br>
    “你們就算是沒工分也不怕，那幾個男知青把他們的口糧全送到學校去了?！?/br>
    說話也不帶腦子，胡向前是把他們的糧食送去了，但男知青也長得有嘴巴，也得吃飯吧？說得那些口糧都歸了她和陳小鳳似的。

    陳小鳳耐著性子給她解釋，她總算聽明白了。

    “這兩天有什么動靜？”陸晴川壓低聲音，朝對面床鋪努努嘴。

    莫寶珍翻了個超級大白眼，“她??？傍上了林會計，日子爽飛了。這不，晚上都上林家吃飯了。哪像我，累得半死，還得自己煮。川川，要不我也搭你們吃？”

    咳咳，還是不要了吧？莫喜珍吃得多，又總選好的吃，他們哪承受得起？陸晴川不好拒絕得太直接，畢竟還要用她當無間道，“這個事恐怕我做不得主，你得問問胡向前他們?！?/br>
    莫寶珍瞬間蔫了，就因為她提前摘光了菜，還血洗了老知青的菜地，這一堆的人沒一個待見她的。

    陸晴川又把話題引了回來，“那馬南湘現在在跟林大軍搞對象嗎？”

    只要他們搞上就萬事大吉了，馬南湘不糾纏她哥哥，陸、李兩家就等于躲過了一場血雨腥風，到時哥哥定能接受鳳jiejie，一家人就和和美美了。

    莫寶珍抓抓腦殼，“又像又不像。晚上過來喊她吃飯的是林小梅，好像是叫她過去說事，剛走沒多久?！?/br>
    陸晴川大眼珠子轉了轉，示意陳小鳳給了莫寶珍一斤糧票。

    高興得那貪貨兩只眼珠子閃精光，這半個月，她已經賺了幾斤糧票了，跟有錢人做朋友就是好。

    從莫寶珍屋里出來，陸晴川被梅素素喊住了，“川川，快進來，我有話對你說?！?/br>
    看她神色不對，肯定事情不小。陸晴川示意陳小鳳在外面把風，跟著梅素素進了屋。

    四個女孩子怒火沖天，陸晴川忙問道：“素素姐，出什么事了？”

    “你看！”梅素素揭開一只破木桶，里面的大米所剩無幾，最多不過五斤。

    她們四人來自同一個地方，平時情同姊妹，口糧是放在一起的。而且四個人做事說話有分寸，絕不會顧頭不顧尾，才半個月就吃光了一個月的口糧。

    雖然心里有數，但這種事亂說不得，陸晴川裝作吃驚的樣子，“素素姐，怎么你們這么快就把口糧吃光了？”

    黃建華心直口快，她皺著眉頭說：“現在什么環境？我們吃狗虱都得留條大腿，怎么可能早早的把口糧吃光？川川，有些畜生不干人事，偷旁人口糧，還不曉得下半個月怎么熬呢！”

    “偷口糧？你們平時沒鎖門嗎？”對于她們的遭遇，陸晴川深表同情。每天干農活，沒飯吃怎么辦？

    提到這事，梅素素痛心疾首，“咱這里住的除了守隊屋的，就我們知青，而且大家都沒鎖門，光我們鎖著，不擺明了防大家嗎？哪個曉得就出事了?！?/br>
    “依我看啊，八成就是她干的！”黃建華雙手抱胸，眼睛忿忿地瞟向隔壁。

    陸巧兒附和道：“我看就是她干的，這些人里邊，就她最好吃懶做。不行，我得問問她去！”

    梅素素拉住了她，“這種事，沒憑沒據的亂說不得?！?/br>
    莫寶珍是貪小便宜，又好吃懶做，但她不小偷小摸，陸晴川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在她屋里看到的情況，“巧兒姐，不是我幫莫寶珍，這事跟她沒關系。我剛從她屋里出來，她的米袋子也快見底了?！?/br>
    原本莫寶珍是她們四個人懷疑的對象，現在聽陸晴川這樣說，大家也覺得匪夷所思，米總不能自己長了腳跑了吧？

    因為還有其他事要辦，陸晴川不便久留，“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事你們先不要伸張，米的事，我盡量想想辦法?！?/br>
    出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能幫就幫。有了她這句話，四個女知青感激不盡。

    “川川，你們也就那么點口糧，我們自己想辦法?！泵匪厮貢缘卯斚碌男蝿?，都是長身體的時候，15斤米一個月誰也不夠。收割應該還有幾天，她們可以撿些稻穗子，活人總不能讓自己餓死了吧？

    到底是哪個這么缺德，連知青十幾斤口糧都不放過呢？陸晴川邊想邊觀望著這排隊屋。

    “會不會是我表姐？”陳小鳳說出了心里的疑慮，不是莫寶珍，男知青們又天天跟她們一起干活，梅素素那屋不可能自己偷自己的東西，剩下的只有馬南湘了，她做丈量，空閑時間充裕，而且又有前科。

    陸晴川低頭考慮了幾分鐘，不錯，分析起來的確馬南湘嫌疑最大，但她跟莫寶珍一個屋，莫寶珍盯得她死死的，突然多出十幾斤米指定藏不住。

    “可她不一定非得把米藏在隊屋里，也可以藏在別人家里啊，比如說林家?！标愋▲P分辯道。

    陸晴川搖頭否認了，“現在誰的米都不夠吃，還把米往別人家藏，那不擺明了告訴別人她偷米了？馬南湘那么高傲的人，會讓林家摸透她的底？”

    說得也是，況且米也不能埋在地里，馬南湘也被排除了，陳小鳳嘆了口氣，發現跟著陸晴川到了公家禾場，“川川，我們去哪里？”

    “馬上就到了?！标懬绱ㄙu了個關子。

    田梗很窄，還種著黃豆，陳小鳳白天走都跟喝醉了酒似的，更何況現在月亮半暗半明？

    陸晴川擔心她一跟頭栽水田里，扶住了她。

    這不是林家嗎？上了禾場，轉得暈頭轉向的陳小鳳終于認出了那棟木屋子。

    第六十九章 冤家聚頭

    灶房的門開著，透過昏黃的煤油燈光，可以看到四團黑影圍著一只大方桌吃飯，交談聲摻雜在一起，好像在討論某個人。

    陸晴川帶著陳小鳳從雞籠那頭繞到了灶房墻側，里面的說話聲更清晰了。

    “屋里就是這樣，我看得很清楚?！边@是林小梅在說話，吳翠花接口道：“我也看不出來那女伢子是南湘說的那樣?！?/br>
    “伯娘，我騙你有什么好處？”馬南湘軟綿綿地說，“她這次來走得急，沒帶什么值錢的玩意。但你看她賠雞錢的那會兒多囂張？隨便幾塊錢不看在眼里，還不是因為家底厚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