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識相，”胡向前搖搖身體，二流子氣息十足，“讓你們搶了風頭，我們還是男人嗎？陸晴川，你給我聽好了，到時候我們干活，你們看著，清楚了嗎？”

    陸晴川和陳小鳳相視一笑，“聽清楚了?！?/br>
    一行人來到周保生家，伍月嬋已經在禾場等著他們了。周保生是支書，她當家屬的凡事不能拖后腿。

    “周支書交代了，谷子先緊隊里的五個禾場曬，你們勞動起來方便些，我帶你們去看看?！?/br>
    五個禾場相隔不遠，但每個禾場抵得上小半個足球場了，從第一個禾場走到最后一個禾場足足要一刻鐘。

    陸晴川把四個個子稍微小點的男知青分成了兩組，各負責一個禾場，其他三個人一人負責一個禾場，她和陳小鳳指揮。畢竟這些男孩子們也是從城里來的，沒干過農活。

    等大家打掃干凈所有的禾場，第一擔谷子已經擔過來了。

    胡向前輕而易舉地提起籮筐，把谷子倒了出來。

    陳小鳳拿起耙，卻被陸晴川阻止了，“禾場上有露水，谷子勻開后，雖然太陽大，但它會吸收禾場上的露水，很難曬干。我們等到露水曬干后再把谷子勻開?！?/br>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胡向前朝他們打了個響指，“怎么樣？我推薦的這個組長不錯吧？”

    陸晴川終于明白了，為什么男知青們口徑統一，是他在背后做了小動作。

    “川川，現在可以了嗎？”陳小鳳摸了禾場上的泥問道，陸晴川看到地面已經泛白了，拿著木耙子讓大家過來。

    男孩子們的接受能力快，看了一遍基本上學會了。

    “快把耙給我，你們兩個哪兒涼快呆哪兒去?！焙蚯傲骼锪鳉獾卣f，但讓兩個小丫頭感受到的卻是無盡的溫暖。

    她倆也沒閑著，去附近的稻田里搬了些稻草回來編稻草人。

    “其實人真的不可以光看外表，”陳小鳳看著在太陽底下勞作的男知青們，發表著意見，“開始我很不待見胡向前，覺得他就是個小流氓?，F在看來，他不光很有領導能力，人也很好，還有錢老師也是?！?/br>
    鳳jiejie在看人方面就是通透，陸晴川故意逗她，“你不會喜歡上胡向前了吧？或者，還是錢師兄？”

    臊得陳小鳳小臉紅得像熟透的蝦子，趁她不備，撓她癢癢，“小丫頭片子，叫你胡說！”

    今天的進度快，上午挑回來的谷子曬滿了五個禾場，看來下午還得收拾兩個禾場。

    中午十二點，陸晴川和陳小鳳抬了一大桶粥來。天氣太熱，男同志們想吃粥。

    陳小鳳特地十點鐘就回去熬粥了，熬好之后連錫鍋一起浸在涼水里，現在已經只有溫熱了。

    再配上剁椒拌黃瓜、炒豆角、紅燒茄子，男知青們非常滿意。

    生產隊分了隊屋后面的一小塊菜園子給他們，誰知被莫寶珍連花都摘光了。曹格里帶著江柒仁過去問了兩句，那丫的在地上打滾耍潑，大家只得作罷。

    “我說咱跟著陸領導日子好，這回都信了吧？”胡向前夾起最后一塊涼拌黃瓜放嘴里，好東西，不能浪費，聽說剁辣椒還是陸晴川找伍月嬋討來的呢！

    其他人一個勁地點頭，“對對對，以后咱就跟她混?！?/br>
    “行了，別貧了，”陸晴川收拾著碗筷交給陳小鳳帶回學校洗，“離下午上工還有一個鐘頭，你們先歇歇，禾場我守著?！?/br>
    周保生說了，谷子不能曬丟，丟了就得他們負責。陸晴川不敢有半點大意，還好五個禾場離得近，一眼能望到。

    下午一點半，伍月嬋來了，帶著他們清理了三個附近隊民家的禾場。這幾個禾場當西曬，下午送回來的谷子可以多曬個把鐘頭。

    現在九個人要照看八個禾場，陳小鳳也被陸晴川派到禾場臨時蹲點。

    收谷子的季節鳥雀也多，陸晴川給每個禾場角插了個稻草人，并在稻草人手上綁上長長的布長，這樣鳥雀就不敢靠近了。

    下午太陽毒，大家得多喝些水，省得中暑。

    陸晴川挑著兩只錫桶上了干狗嶺，越往北走越涼快。

    第六十三章 占公家便宜

    這里長年不見太陽，前世和馬南湘在這里打豬草時，陸晴川在亂草叢中發現了一個缽大的涼水坑。

    看到那兜歪脖子老樅樹時，她掛滿汗珠的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

    撥開樹下糾纏不清的藤蔓，清亮亮的水坑出現了，山風從水面掃過，撲在陸晴川身上涼悠悠的。

    水是從巖石層里浸出來的，她迫不及待地把手伸進去，冰得打了個激靈。

    陸晴川先到附近找了些黃荊樹條，編了九個環，鄉下管這種叫革命帽。隊里一時三刻沒有草帽發給他們，用這個遮遮沒那么曬。剩下的樹條蓋到了錫桶上，擔到禾場，還涼冰冰的。

    “喲西喲西，來了個女八路??？”胡向前拿了個革命帽套在頭上，感覺涼爽多了，然后舀了瓢涼水。

    “哎，胡向前，慢著！”

    聽到陸晴川的喊聲，胡向前端著涼水打趣道：“干啥？你還想喂我們？”

    陸晴川沒功夫跟他磨嘴皮子，“涼水直接灌會害病的，得先拍拍這里?！?/br>
    她到了些涼手在兩只手腕的靜脈處，拍打了幾下，又用同樣的方式拍打了腳踝內側。

    這么熱的天，灌太涼的水落肚，不害病就怪了，這可是她前世的血淚教訓總結出來的經驗。

    男同志們以為是伍月嬋傳授給她的密訣，也不多問，都照她的方法做。一碗涼水下肚，全身上下暢快極了！

    陸晴川又灌了一軍用水壺涼水，給陳小鳳送去，遠遠的便聽到了禾場上氣急敗壞的聲音。

    “你們這些該死的畜生，光天化日下敢偷糧食？看我不打死你們！”

    什么？有人敢偷公家的谷子？陸晴川三步并做兩步沖了上去。

    于是，搞笑而滑稽的場景映入了眼底。陳小鳳高舉著木耙，打著赤腳追得吭哧哧的，一群身體渾圓的雞咯咯叫著四處逃竄。

    “曉不得是哪個缺德鬼家的雞，趕都趕不跑，你快來幫忙??！”陳小鳳邊說邊跑得飛快，周支書把糧食交給他們照看，就得看好。

    隊里有明文規定，每家每戶養的雞不能超過兩只，這里最少得有六、七只，除了那家，還能有誰？

    陸晴川似笑非笑地眺望著不遠處那四間木屋，還真是挺會算計的，把雞放在這個禾場，就是以為陳小鳳一個女孩子好欺負。公家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嗎？到時有種別哭！

    “鳳jiejie，你先喝口水，我來趕雞。記得先拍拍四心?！标懬绱ń舆^木耙，裝模作樣的東趕趕，西趕趕。

    陳小鳳做起事來一板一眼的，她匆匆灌了兩口水，又追在雞屁/股后頭滿禾場跑。追得了這只，顧不了那只。讓偷偷幫倒忙的陸晴川笑得暗戳戳的，不做做樣子，斜對面那個鬼鬼祟祟的人怎么會上鉤呢？

    好不容易等那群禽畜吃飽了，雄赳赳氣昂昂地下了禾場，陳小鳳累得快趴下了，“這幾個發瘟的東西，吃了最少有三、四斤糧食，讓隊里曉得我們就死定了?！?/br>
    “這么大一禾場，少三斤隊里查不出來的?！标懬绱ㄒ贿厔蚬茸右贿吙粗u群上了斜對面禾場，那個干巴得跟只母猴子似的女人得意地對著她們啐了一口。

    呵呵，還以為她像前世那么好欺負就大錯特錯了，陸晴川小腰板挺得直直的，主席說得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好戲還在后頭呢，咱走著瞧！

    天擦黑前，曬得guntang燙的谷子漸漸涼了下來，陸晴川領著大家將每個禾場上的稻谷攏成了三大堆，并不急著蓋油紙。

    沒過多大會兒，忙碌了一天的周保生來了，雖然陸晴川在他們家幫忙時做得挺好，但他還是不放心。谷子收回來處理得不好，一是容易發芽，二是容易慪壞，那全村人大半年的心血就白費了，不光公糧交不上，還得鬧幾個月饑荒，那這幫子知青還不被批斗死？

    他把手伸進谷堆里，幾乎感覺不到溫度了。把手抽回來的時候，順帶了半抓谷子出來，丟進嘴里嚼著，米粒已經開始變脆了。一天能曬到這個程度，證明這些伢子們勻得勤快，沒有偷懶。

    年輕人做事容易虎頭蛇尾，貪新鮮，所以，周保生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大家都辛苦了，把谷子蓋好，回去吃飯了早些歇著，明天還得上工喱！”

    陸晴川心里頭有數，只要他們堅持下去，肯定能得到老支書的肯定。

    夏天晚上霧水重，而且又是雨水多的季節，谷子沾水了前功盡棄。

    大家按照陸晴川的指揮，給每堆谷子蓋了三層塑料油紙，油紙邊用石頭壓好。

    周保生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這個女伢子做事又細心又穩妥，有她帶著這幫子知青，就省心多了。

    一天下來，陸晴川就是負責端倒水做示范，感覺不太累。

    男同志們雖然干得活多點，但畢竟年輕，精神氣足，從禾場下來，一行人有說有笑。

    陸晴川忙制止了他們，隊民們雖然服從周保生的安排，表面上不跟他們計較，但人心隔肚皮，誰不想干個輕巧活？保不準背地里意見大著呢！

    還有那幫子知青，同樣是下放，指定也見不得他們輕松。

    大家都覺得陸晴川說得在理，個個裝出一幅苦哈哈的樣子來，走路一搖三晃。

    他們剛拐上大坂田，迎著碰上了住隊屋里的那一群，跟吃了敗仗的逃兵似的，稀泥從頭糊到腳，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了稻葉子割傷的血痕。

    白明月累得路都走不了了，被梅素素和陸巧兒摻著?？吹藐懬绱M滿的心塞，但這個年頭，自保要緊，誰顧得了誰呢？

    “晴川，我快被命丟打稻機里了?！蹦獙氄涮稍谔锕Ｉ鲜箘鸥珊恐?。

    第六十四章 與賴皮交鋒

    莫寶珍割稻時投機取巧，被林大壯警告了兩次還我行我素，以為別人奈何不得她，最多工分給少點。

    不料林大壯也不是個吃素的，見她屢教不改很惱火，把她換去打稻。一臺打稻機有四個人cao作，兩個人負責踩打稻機脫粒，兩個人負責給他們遞割好的穗子。

    莫寶珍滿心歡喜，抱穗子可比割稻輕巧多了?？伤鰤粢蚕氩坏降氖?，林大壯讓她踩打稻機。

    那是個力氣活，腳得不停地踩，還得跟同伴配合好。踩得越快，脫粒的滾軸便轉得越快，抱著稻子的手也得迅速的轉動，谷子脫粒就快，勞動效率就上去了。

    莫寶珍哪是干這活的料？腳和手都跟不上同伴，于是，她自作聰明地裝成使出了吃奶的勁，實則不用力。

    這種場合，哪個都不喜歡偷懶的人。況且同伴是隊里出了名的生產能手林大壯，也就是林大軍的堂哥，莫寶珍有沒用力，他一清二楚。

    打稻機轉得飛快，莫寶珍還在沾沾自喜計謀得逞，就在這時，林大壯皮笑rou不笑地說：“你干活挺不賴，打稻機踩得飛起來?！?/br>
    林大壯的表揚讓莫寶珍開始飄飄然了，鄉下人著實蠢，自己出死力干活，讓別人受功。

    “所以，你自己管一臺打稻機正好，我去割稻?！?/br>
    這女伢子，頭一天干活就偷懶，以后怎么辦？得讓她嘗些苦頭。林大壯冷笑著抽腳走了，莫寶珍的處境可想而知，被大家罵得抬不起頭來，曉得撒潑也沒用，只好拉著臉去求他，最終老老實實割了一整天稻。

    “晴川，你看我的手！”她慘叫著舉起右手，短壯的手臂腫成小腿那么大了。

    陸晴川原本打算晚上問問早上是誰竄掇她跟老支書作對，見她狀態不好，只得做罷，“大家都累得很，我們曬谷也不輕松。我送你回去吧，這里說不定有蛇?！?/br>
    一聽到有蛇，莫寶珍掙扎著爬起身，讓陸晴川把她扶回了隊屋。

    馬南湘正在煤油燈前用漿糊裱鞋墊，一只已經成型了，頗有賢妻良母的風范。陸晴川一眼就看出來不是做給她哥哥的，陸晴朗的腳比這大。

    陸晴川故意軟軟的靠在莫寶珍床上，“好累啊，湘湘，你不累嗎？”

    見到他們一個二個累得跟狗似的，馬南湘的優越感爆棚，語氣卻平淡如水，“跟著林會計丈量了一天的地，怎么不累？”

    哎喲喲，原來這么快跟那個渣男搭上線了，不錯不錯，進度挺快！陸晴川故作羨慕，“不是吧？林會計對你這么好？湘湘，你運氣真好?！?/br>
    累得半死不活的莫寶珍躺在床上死僵死僵的，嘴皮子倒很靈活，不忘說兩句風涼話讓自己心里平衡些，“丈地傻子都會，割稻、踩打稻機就不一樣了?！?/br>
    “湘湘運氣好，不是我們能眼紅得來的。鳳jiejie還等著我吃飯呢，先走了！”陸晴川巴不得賤女配渣男，生怕莫寶珍說得太過，讓馬南湘起疑心。她悄悄把一張被汗浸透的糧票塞到莫寶珍手上，早上答應了給她好處的，就得做到。

    這天錢志彬沒有回來，陸晴川和陳小鳳打著手電筒把菜園子里的豆角都摘了回來，放在開水里滾了一下，一條條掛在了院子里晾衣服的繩索上。

    忙活完便睡下了，明天五點半又得起床，免得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