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曾文芳瞅著照片,覺得這張照片里的自己露出點調皮的神情,沒有平時的從容沉穩,更像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咦?不對呀!” 曾文芳想起與陳文干與汪志堅拍的合影,重新把桌面上的照片一張張翻看了一遍,竟然沒找到一張。她疑惑地看向陳文干的位置,陳文干剛好抬起頭,兩人目光對個正著。 曾文芳見他伸手摸了摸鼻子,放下,然后再指了指桌子,還朝自己眨眨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照片在這里,遲些再給你。 曾文芳回過頭時,剛好又對上了汪志堅的目光。只是,那家伙竟然對她促狹一笑。曾文芳撓撓頭,有些不明所以。 放學的時候,曾文芳故意磨蹭了一會,陳文干趁別人沒注意的當口,塞給她一個信封,還極快地說了一句:“回去看?!?/br> 曾文芳手里拿著信封,有些發愣:不就是照片嗎?又不是情書,干嘛這么神秘兮兮的?想到“情書”二字,曾文芳心跳得有些快,臉上飛起一朵紅云。她兩輩子加起來還沒收過一封情書呢!她捧著那個沉沉的信封,竟然生出了些許期待:里面會不會真有情書? 曾文芳把這個沉沉的信封塞入袋子里,快步走出教室。一路上,都會遇到熟人,曾文芳沒敢拿出來看,只是步子邁得又急又快,平時要走30分鐘的路程,不到二十分鐘就走完了。 曾文芳進了房間,拍拍胸膛,舒出一口氣。唉、唉、她怎么會有一種做賊的感覺? “???這么多!”曾文芳把照片從信封里倒出來,第一個感覺就是多,與自己那疊差不多厚。估計也有八九張。 “單人照?”曾文芳手里拈著一張照片,照片里一個男孩倚在一棵樹上,神態悠閑自然,他手里還拿著一本書,好像正要倚在那里看書,卻被偷拍了個正著。 曾文芳有些傻眼:這、這不是陳文干嗎?怎么會在這里?難道是拿錯了? 她把照片擱在一邊,又去翻看別的照片。 “這、這又是怎么回事?”曾文芳看到那張與陳文干挨在一起的照片,有些瞠目結舌:這、這張也太羞人了吧?她怎么會和陳文干挨得那么近?這好像是師傅偷拍的吧?這照片雖然是三人的合影,可是,汪志堅坐在那里就像是陪襯,感覺自己與陳文干才是主角。 還有一張,是她與陳文干并排跑步的,可是,陳文干眼睛沒有看前面,反而回過頭來看她,眼里的神情…… 這、這也太驚悚了吧?曾文芳看著手里的照片,心里翻起了驚天浪濤:難道陳文干真的喜歡上自己了?或者上一世,陳文干也是在這個時候就喜歡上了自己?可是,上一世并沒有拍照這茬。 “阿巴天!她該怎么辦呢?”曾文芳怎么想都覺得這情節有些狗血。 陳文干見曾文芳回了家,有些恍惚,腳步一拐,去了后山。待走到墓地處,一屁股坐在青石條上,拍著自己的腦袋,特別后悔自己一時沖動。 “怎么辦?文芳會不會誤會?” “我,我怎么會那么沖動呢?” “還有那張單人照,怎么能放進去?那不是明擺著嗎?” 陳文干仰天長嘆,舉手撫額。今天這事,絕對是他這輩子做下的最大一樁糗事,僅此一樁,沒有之一。 他想,這事既然做下了,也沒辦法改變,可不能讓表哥知道,要不,他還不知道會怎么埋汰自己呢? 昨天他拿到照片時,原本是想抽出兩張不給曾文芳。當時,他不就是擔心曾文芳看到照片會生點什么誤會嗎? 可是,為什么后來,他不但鬼使神差似的沒有抽出照片,反而還在里面夾了一張自己的單人照呢? 陳文干真想剖開自己的腦子,看里面長什么樣子,怎么會做下這種事情來。 陳文干糾結了好半天,直到天色漸晚,才拍拍干干凈凈的褲子,往家走去。 回家的時候,他的心情已經平復了不少。事情都這樣了,后悔也沒用??偛荒苋グ颜掌貋戆??要怎么說呢?難道說是他不小心把照片放錯了袋子?那文芳會把照片還給他嗎? 不行,他放單人照時,不就想著給文芳留著嗎?文芳這么聰明,肯定能猜出自己的心意。如果被文芳還回來,那多尷尬啊。再說,他也不愿意拿回來,他就是想用照片把文芳的心霸占住,讓她沒有心思去想別的男生。 “表弟,干嘛了呢,這么晚回,陳猛找你幾遍了!”陳文干心里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被耳邊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只見汪志堅站在家門外笑嘻嘻地看著他。 陳文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我本來就要去找陳猛,你干嘛嚇人!” 汪志堅哈哈大笑:“哈哈,這也能嚇到你?我看你是心不在焉吧,送個照片花了那么多時間。老實交待,你是不是跟文芳約會去了?” 陳文干臉有些漲紅,氣道:“誰跟她約會了!我把照片交給她就去cao場打球了?!?/br> 汪志堅將信將疑,打量了他好一會,才作罷。陳文干感覺心思被表哥戳破,有些難為情,便瞥了他一眼,轉身進了陳猛家。 第九十五章 孝順 上晚自習前,曾文芳因為照片的事情耽誤了,就沒有去后山。不過,她倒是端正了心態。 按照上一世的發展,這個學期結束,陳文干就會回到市區上學。小小少年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偶爾對異性產生一點萌動,也是正常情況。自己可是多活了一世的人,可不能像懷春的少女似的,被男孩稍稍撩撥一下就動情。 陳文干是踏著預備鐘的鈴聲進的教室。整個晚自習,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悄悄打量了曾文芳幾次,發現曾文芳神情如常,根本沒有他想象中的嬌羞。他略略放下了心,但沒一會兒,心里又涌上一種奇怪的情緒:表哥不是說文芳喜歡自己嗎?按說,她接到自己送出的照片,總會有些不一樣才對呀! 曾文芳當然不知道陳文干在糾結什么,她還是如往常那樣,只不過,這段時間,她去后山的次數少了些。 一年之計在于春,春天來了,地里要種花生,田里要種莊稼。曾文芳家在農村,免不了要幫著干活。 王娟英夫妻輪流看店,文芳姐弟也利用兩個周末幫忙。翻地、種花生、種黃豆,在花生地與黃豆地的四周,還要種上豆角。忙了好些天,才把花生、黃豆種下去。 接著,繁忙的春耕也開始了,曾文芳就更抽不出時間去后山了。 這次春耕,聽說曾文芳家只能出兩個勞動力,黃春蓮就不必說了,就連曾老爺子夫妻也非常不滿。 “國生,你們到底怎么回事?不能為了你們小家,就丟了我們這個大家。如果每次農忙,你們家都抽不出人手,那你讓我怎么向你大嫂二嫂交代?” 曾國生臉有些紅,不知是因為不好意思還是因為這幾天曬的。他有些為難地道:“爸,批發部那邊肯定要留下一個人照看。我與阿娟輪流回來干活,加上文芳文峰放農忙假,田里的活還是能做好的?!?/br> 曾老爺子臉一板,正色道:“這么多活,這幾個人怎么忙得完?你大哥只在早上開店,早飯后就回來幫忙了。你們不是也可以這樣嗎?” “爸,大哥開的是早餐店,客人大多在早上光顧??墒?,我開的是批發部,人家可沒說好什么時間來進貨?!?/br> “那你也不能只顧自己不是?你開店賺的錢是你自家的,可田里的事還得一起完成?!?/br> “爸,其實,我們三家人可以分開種田?!?/br> “你說什么?分開?” “爸,我們本來就分家了。您二老的田地我們可以幫著耕種。其他的各自耕種,就不會產生這樣那樣的意見了?!痹鴩钠鹩職?,把曾文芳教他的話說了出來。 “我還沒死呢,你就想把家分得這么徹底?”曾老爺子臉色晦暗,瞪了這個兒子一眼,甩手而去。 曾國生不知老頭子在執著什么,這個家原本就已經分了,偏偏每到農忙就要合在一處,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煩。 女兒說得在理,他可以請羅明友用拖拉機翻地,然后,再請娘家那邊的親戚過來幫耕,兩天就可以完成。然后他只需抽時間注意田里會不會缺水,再適當施肥、除草就行了。 “唉!” 曾國生嘆了一聲,自家日子越過越好,老爺子與老太太不是應該高興嗎?怎么還是對自己沒有好臉色呢?有時,他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他們親生的。 日子雖然過得磕磕碰碰,不怎么順利,但還是很快溜走了。 曾文芳很忙碌,也很充實。批發部的生意很好,原本投入的三千多元本錢早就抽出來了。 暑假的時候,曾文芳去荔園的一家毛織廠做暑假工。其實算是偷師學藝,為了在鎮上開毛織廠,她不但要學技術,還要學習管理工廠、機器配備、進貨渠道、產品銷售等一系列的運作方法。 這一年春節前,曾文芳仍舊與羅明友一家合伙做服裝生意,不過,批發部年前生意更好,曾國生夫妻抽不出時間來擺攤。曾文芳做主,請了小舅夫妻與曾文蘭幫忙擺服裝攤。由自己這邊付給他們每人每天5元工錢。 羅明友一家當然沒有意見,好友日子過得好,他覺得很自豪。與其他人說起來,也能挺起胸膛:那間批發部是我朋友開的!這話一說,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 今年,曾文芳家里添置了一部黑白電視機,一部摩托車。不過,這些都放置在批發部那邊。家里姐弟三人都要讀書,過于沉迷電視,也影響學習。周末的時候可以在店里看,這樣學習娛樂兩不誤。 只是,小兒子家買了電視不放在家里的事情,讓曾老爺子夫妻很生氣。 “哼,只顧自己享受,不孝順的東西?!痹蠣斪拥?。 老太太憤憤不平:“這孩子,賺錢了,只顧著讓媳婦享受,父母都得不到他半點好處。良心都讓狗吃了?!?/br> 黃春蓮添油加醋:“是啊,電視可好看了,里面的人都會動,還會唱歌跳舞。我在石階村的親戚那里看過,每天晚上,他家的電視都搬出余坪,好多人都拿了凳子去他家看?!?/br> 大伯娘也眼饞小叔子家的電視,想了想,道:“爸,不如讓阿生把店里的電視機搬回來,這樣,我們一家人都可以看?!?/br> 黃春蓮興奮地道:“就是,搬回家里來,哪有老人都沒得看,就他夫妻倆享用的道理?!?/br> 曾文芳默默地聽了家里人的議論,有些無語。 “人心無厭足?!边@話說得真不錯,這一年來,自己家帶給這一家子的好處還少嗎?這些人只會雞蛋里挑骨頭。 “哼,我偏偏讓你們挑不出骨頭來?!?/br> 曾文芳第二天恰好要去進貨,干脆買了一部十七寸的黑白電視回來。 “這部電視放爺爺屋里,我和弟妹要讀書,如果家里人都聚在我們家看電視,會影響我們學習?!?/br> 曾文芳這話說得多在理啊,曾老爺子夫妻興奮之余當然沒二話。 只是,新鮮勁過后,曾昌安卻覺得麻煩與無奈。你道這是為啥? “看電視啰,大叔,你還沒有吃晚飯嗎?快點來開電視了?!?/br> 白天還好,大家要干活,能閑下來看電視的也只是村里幾個老人??傻搅送砩?,就不一樣了。每天天剛擦黑,曾昌安還沒吃完飯呢,他的屋子門口就擠滿了人。 “叔公,看《大地恩情》!” “伯爺,我想聽音樂會。我要看小虎隊表演?!?/br> “大伯,我覺得還是汪明荃的《京華春夢》好看?!?/br> …… 然后就是你擠我,我擠你亂座位的聲音。 曾老爺子很累,他覺得每天都有許多聲音在耳邊響起。這些聲音吵雜紛亂,讓他無法睡一個安穩覺。 “怎么?昌安大哥沒在家里看電視?” 余坪的月色下,曾昌平正在散步,見到曾昌安,疑惑地道。 “呵,那有什么好看的?!痹部嘈Φ?。 曾昌平也去他家看過幾個晚上電視,終于還是耐不住一屋子的吵雜聲,后來就不愿意再去了。 “電視這東西是時興貨,不過,靜靜地看自己喜歡看的節目,還可以。這一屋子的人,年齡層次不一,大家愛好不同,所以每個人想看的節目也不同。唉,吵吵雜雜的,我們這些老家伙聽著就頭痛?!?/br> 曾昌安道:“可不是嗎?這東西就新鮮了幾天,現在對我而言就是累贅。今天我想早些歇著,可是,我歇得了嗎?” 月下,曾昌平想起曾文芳與孫女關于電視機一事的對話,不由笑了:“聽說,國生在店里放了電視機,你們倆口子有意見。文芳這丫頭孝順,又給你們買了一部,比起他家那部還更大了些?!?/br> 可不是嗎?曾國生店里那部電視才十四寸,曾老爺子屋里那可是十七寸的。 曾文芳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村里的第一部 電視,你想清靜,有可能嗎?不到晚上十一點鐘,你就甭想關電視睡覺。 不讓人看,村里人肯定會覺得你不近情理;讓人看,你就沒有自己的生活空間。這也是曾文芳當初不愿意把電視機放在家里的原因之一。 曾老爺子夫妻覺得兒子買了電視機,卻沒有孝順自己,覺得沒有面子。如今面子是有了,麻煩也來了。當然,這就不是曾文芳考慮的范圍了。 曾老爺子得了面子,她得了孝順的名聲,皆大歡喜。至于老爺子的睡覺問題怎么解決,就跟她沒有太大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