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四人說說笑笑著,下了站臺,往停車場走去。 何mama跟何爸爸都是大學老師,從前在彭城大學當老師的時候將家安在了彭城,后來何綿綿高中畢業后,夫妻倆下海,還是回了姑蘇老家。何家在彭城有一套老房子,還是貼著彭大,近得很。 梁月開著小polo,直接把何爸爸跟何mama載到了她跟何綿綿的公寓樓下,陪著他們上樓,將車鑰匙交給何綿綿。 “哎,你不陪我上去?等會兒一起吃年夜飯唄!” “我得去‘風歸去’一趟,拿些東西?!?/br> 何綿綿把車鑰匙塞到梁月手中,“開車去唄,等會兒就在家里吃,我等會兒陪我爸媽去買菜,走路去就行。你別太晚了過來哈!我爸媽年夜飯給紅包可大了!”“好嘞!” 何爸爸去安置行李,何mama見梁月要走,跟著出來送她。 何mama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面相溫柔,端莊賢淑,便是五十多歲也還是透著一股水鄉的靈氣,“綿綿性子軟,在彭城有阿月這個好朋友真是好。阿姨謝謝你愿意當綿綿的伴娘呀,還替她cao心這么多事情?!?/br> 梁月笑了笑,伸手推了推何mama塞過來的紅包,說:“我才剛回國,綿綿照顧我的時候也多了去了。反正我也是要給她當伴娘的,阿姨就留著大喜的日子再給我包個大紅包呀!” 何mama笑著將紅包塞進梁月的口袋里頭,“她出嫁那天給你的伴娘紅包肯定少不了,這個先收著?!焙尉d綿也伸手過來將梁月要掏口袋的手按下。 梁月也不再往外推,只向何mama道了謝,將車鑰匙捏在手里,往樓下走。 小polo停在樓下,旁邊停著一輛沃爾沃,梁月瞥了那車一眼,繞過去polo的駕駛室。 沃爾沃車門打開。梁月拉著polo的手停住。 還是那件黑色大衣,底下的西裝變成深灰色,顯得有些單調,跟過年的氣氛一點兒都不搭調。 “又有何貴干???尹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梁月:“有何貴干?尹先生?” 尹闕:“我不是尹闕,我是鈕祜祿·焚尸爐首席點火工·尹闕?!?/br> 他來了!他來了!他扛著蔣狗的焚尸爐來了! 第40章 第40朵玫瑰 沃爾沃的車門沒關,尹闕雙手垂在身側,緩緩走到梁月面前。他下巴朝著沃爾沃一揚,“上車,我帶你看點東西?!?/br> “不必,我沒興趣?!绷涸掳聪率掷锏能囪€匙,伸手過去把著車門就要把車門拉開。 “阿月,我才是沒有騙過你的那一個?!币I兩步邁上前,把梁月的手腕捉住,從車門上拉下來,握在手中不肯放,“連梁老都信我,你為什么不信我?” 梁月抬頭去看他。尹闕跟當年相比,只一眼便看出分別,她知道他這些年過得不順心,當年肆意飛揚的少年,如今只剩下面相凌冽,眼神中曾經的雀躍神色半分不見。 誰能無辜?蔣泊舟之于梁月,梁月之于尹闕。 “尹闕,當初我利用你是我做得不對。我不該……” 尹闕沒讓梁月懺悔完,一句話,將她的愧疚盡數截斷。 “薄絳來彭城了,年初的事情,大半個月了,蔣泊舟告訴你了嗎?” 梁月登時愣住。 尹闕的手松開梁月的手腕,還用攥住她嗎?僅僅“薄絳”二字,便已經像手銬像繩索,把她的雙手雙腳緊緊捆住,叫她只能任他處置,十年前這樣,十年后也這樣,不過是個輪回。 尹闕走到沃爾沃前面,將副駕駛的車門拉開,一手扶著,一手向梁月伸出去。 梁月只一瞬恍惚,低頭笑起來。 “怎么了?” 梁月將包握緊,手指在車鑰匙上按了按,把小polo鎖上,往那沃爾沃副駕駛室走去。尹闕那只手空空停在半空,他看著她繞過他,側身坐進車內,還將安全帶都系好。 “沒什么,只是想起從前的事情。我還沒想過能發生第二次,不止他,你也是?!?/br> 尹闕聽清楚這句話,連反應都不需要時間,立刻明白她在說什么,臉色一沉,垂眸將車門關上,轉身繞過去坐進駕駛室。 十年前不也是這樣,她追著蔣泊舟跑,而尹闕早已經將她的軟肋摸清楚,一擊而中,還將她的狼狽全都看清楚。十年前的告密者,十年后的告密者,都是他尹闕。 車子駛離小區。 梁月看著窗外,一句話沒說。 大好良機,尹闕怎能放過? “你從梁家出來之后,家里人把我送去了定海老家,我就沒了你的消息。等我回彭城,你已經出國了。我當年沒有高考,出了國。我去過法國找你……” “尹闕?!绷涸侣曇衾淅?,帶著不耐煩?!拔也幌肼??!?/br> 尹闕沉默,握著方向盤,偏頭看了梁月一眼,忽地自嘲笑了一聲,“梁月你真狠。是不是蔣泊舟對你怎么樣,你就得怎么樣對我?” 一針見血。 梁月終于肯將目光從窗外的街景上收回來,終于肯將半分注意分到尹闕身上。 “你回來,為了尹家還是為了你自己……” “為了你?!币I半分猶豫也沒有。似是練習過成千上百遍的答案,此刻從他嘴里說出來,坦坦蕩蕩,似乎還是那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郎。 梁月不再看他,捏著放在膝頭的包,望著前方。 “尹家這些年被蔣梁兩家打壓,我外公那里你既然已經找到松動,蔣家這邊也不會難。蔣家尹家本來就是世交,只是蔣泊舟看不慣你。你也了解他,你不動他看重的人事物,他也不會為難你。姑蘇何家,彭城汪家,我現在手上可以幫你的就這么多,數這兩家最好,看你想要留在哪里?!?/br> 車往前開,四平八穩。車內,尹闕冷笑著將方向盤握緊。 “我說了,為了你?!?/br> 梁月靜默片刻,開口竟帶了些苦口婆心:“尹闕,你自己聽聽,你的話可信嗎?你跟薄絳……” “我沒跟薄絳在一起過!”尹闕一錘打在方向盤上,手臂上青筋都爆起來。 尹闕喘了口氣,咬牙說:“我被家里人送去定海以后,薄絳來找我問過你的事情。蔣泊舟知道了,氣沖沖來找我,質問我是不是因為我在你走之前就跟薄絳勾勾搭搭才害得你出國的。我是那個時候才知道你走了。我恨不得蔣泊舟死,半個不字沒說,他跟我搶你,我憑什么不能搶他的人!” 梁月只聽著沒說話。 車遇著個紅燈,尹闕煩躁地抓了把頭發,“阿月,我不騙你,蔣泊舟和薄絳究竟為什么分的手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是薄絳甩了蔣泊舟。阿月……” “行了?!绷涸麻_口制止尹闕,抬手揉了揉太陽xue,“真真假假就算了,當初你和我年紀都小,做事不清醒,你現在是在做什么?好,你說為了我回來,可是尹闕,你和我都不再是十七八歲了,不要再胡鬧了?!?/br> “你難道不是在胡鬧?一棵樹上吊死兩回?你難道還想跟蔣泊舟長長久久,你不了解他嗎?他為了薄絳丟下你一回,就會有第二回,不是薄絳也會是別人。他是蔣泊舟,你當他是什么善男信女?” 五十步笑百步。梁月想起,此刻是尹闕開車帶她去看薄絳,她自揭傷疤的路上,還企圖去給別人以救贖。往外站一步看,梁月自己都得笑一句圣母白蓮花,真叫人惡心。 梁月不再說話。 車往前開,路過彭城一中,梁月漸漸認出,這是去蔣嘉雪家的路。 路上的西餅店還開著,店員將柜臺上的糕點收進去,準備著打烊,準備著年夜飯。老字號,梁月很喜歡里頭的黑森林蛋糕,小小一塊,考完試之后買來嘗嘗,犒賞,解壓,廉價但美好的快樂。 少年時光,再也回不去。 尹闕將車開進路邊的停車位。車前窗玻璃外頭,就是蔣嘉雪家小區的出口。 梁月緩緩將胸中的氣吐出,手指攥住包的肩帶,一雙眼看著前方,鎖著路口處,等著人來,又盼著人不要來。 “蔣泊舟和薄絳分手以后,薄絳父親的工作調動,她大學去了帝都讀的,沒有來彭城?!?/br> “你知道的,薄絳的父親,跟蔣泊舟的父親,以前是同僚。這幾年兩個人升升降降,如今級別又是相同,工作上還有些牽扯?!?/br> “蔣泊舟的母親,跟薄家有些親戚牽扯,遠不止是朋友相識那么簡單。當年蔣泊舟一家還在定海的時候,倆家就走得進,每周都得外出聚餐。蔣泊舟的母親去世之后,蔣泊舟跟薄家就走得更近?!?/br> “他們分了手是分了手,兩家關系不會斷,逢年過節都會見面,蔣老師每年都到薄家走動。你忘了?蔣老師很喜歡薄絳,以前薄絳跟蔣泊舟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很……” 尹闕的聲音響起,耳邊低語般,一刻不曾停下。便是他停下了,那些話也都在梁月的腦海中,一遍遍回放,一個字一個字地過。 “夠了?!?/br> 梁月終究忍不住,低聲呵斥,讓尹闕住嘴。他瞧見她肩膀都在發抖,胸膛隨著呼吸起伏,艱難壓制。 尹闕見好就收,伸手指了指前方,“你看?!?/br> 梁月的目光隨著他的指尖走。 小區門口,一人穿得雍容華貴,一人打扮得知性秀美,挽著手從里頭走出來。一個是蔣嘉雪,一個是薄絳。 梁月將牙咬緊,看著那兩人手挽手,站在路口有說有笑,母女一般,和睦得叫人眼痛。 她記得,今天早晨,蔣泊舟才跟她說過,既然蔣家和梁家坐不到一起吃年夜飯,索性梁家的兒子回梁家吃飯,蔣家的女兒回蔣家吃飯。 沃爾沃左側,一輛賓利開過。梁月臉色煞白。 蔣嘉雪倒是沒動,薄絳朝那輛賓利招手,車子停下,駕駛室車門打開,他走出來。早上她給他挑的大衣,連圍巾樣式都沒變。 蔣泊舟繞到后座車門處,將車門拉開,蔣嘉雪拉著薄絳,跟蔣泊舟聊了兩句,坐進車內。薄絳扶著后座車門,蔣泊舟站在她面前。 梁月再不敢看,將眼睛閉上。 那種恍惚感又升起來,仿佛眼前不是彭城常青的行道樹,而是定??缒曛沟慕k爛煙花。煙花之下,佳人一雙,笑得爽朗明亮,她站在遠處,躲在暗處,觀望著,耳邊有人低語。 “薄絳回來彭城,已經挺久了。我撞見她,是在彭大,你外公找我去彭大談談,我碰見蔣老師去找你外公拿春聯,來接她的人,是薄絳?!?/br> “那時候她開的,就是那輛賓利?!?/br> “我后來跟了一下,這些天,薄絳就住在蔣老師家?!?/br> 梁月眼前一片黑,聽得尹闕一個字一個字更清楚,呼吸間都覺得胸前有如大石在壓迫。 難怪,真的,難怪。難怪蔣泊舟的微信消息并不會顯示出來,難怪他的手機總是會不時震動,她不是沒有聽過他在自己面前談公事,可總有一通通電話,讓他要將她避開。 最開始是什么時候?是覃勤的慶功宴,是跨年夜,還是農家樂的時候?梁月喘不上來氣,心一下一下地跳,連血液都變得黏稠,每一下心跳,都能叫太陽xue突突作痛。 她的手往大衣口袋深處探,急急摸索,卻沒有收獲,手包打開尋找,也沒有。 “要抽煙嗎?” 梁月偏頭,尹闕看她雙眼猩紅,喉頭滾動,手往她的面前伸過來,攤開。他寬大掌心中,一根細長女士香煙,一只沒有圖案的銀色zippo。梁月視線落在那煙的濾嘴上,手指微動,尹闕的手托著煙和打火機,停在半空。 她戒煙多久?什么時候開始戒的?她自己都忘了?蔣泊舟在她面前已經鮮少抽煙,她備在衣兜,備在包中的煙和打火機,常常不知所蹤。 “不用?!?/br> 梁月抬眼看向路口,賓利已經不見蹤影。眼睛閉上,深深呼吸,睜開眼,她的手搭上車門。 “今天謝謝你。再見?!?/br> 尹闕沒來得及落車門鎖。車門打開,梁月拿著包走出去,反手將車門甩上,包挎上,連回頭的動作都沒有,一頭撞進冷風里。 駕駛室的車門被尹闕撞開,連關上都忘了。尹闕大步跑著追上來,伸手將梁月的手拽住,他另一只手還攥著煙和打火機,一用力,煙就被碾碎,煙草露出來,在掌心中,有些扎。 “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