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何綿綿向來在搭車之后胃口就不好,雖然說著沒事,可筷子仍舊沒夾兩口菜,陸和淵特意要了一分魚片生滾粥,配上小菜,端到何綿綿碗邊。 “梁月,我聽說你給‘空大’挑得那個寫副本的作者,她的一本小說要出版了?還有公司在問影視版權了?” 何綿綿瞪著眼睛接上一句,“哎呀,婉盈姐,你消息可真靈通?!?/br> 龐戈滿臉都是得意,“我們jiejie可不是只領一份‘設計’的工資的,我們jiejie厲害著呢!”龐戈戲精上身,狗腿地給林婉盈夾菜,口中甜甜,“jiejie嘗嘗這個!這個好吃!” 梁月倒沒有一點驚訝神色,剛剛在來的路上,她就抽空在服務區用手機查了查林婉盈,微博ins賬號都沒有保密,一查就能查到。雖然微博里頭透露了得不多,只是她看見林婉盈在微博里跟好幾個文娛大v都有互動。 梁月問得不多,但卻不傻,自然明白林婉盈在這行的關系網不淺。 可林婉盈這樣一問,倒像是梁月私自接了單子,沒有給東家報備,有著中飽私囊的味道。林婉盈捏著筷子,目光帶著探究,也確實如此,只看著梁月怎么答。 作者有話要說:愿新年平安! 第29章 第29朵玫瑰 梁月沒遮掩,點了點頭:“是在談影視改編了?!?/br> 林婉盈見她說得坦然,也自然接下去:“我聽一個朋友說的,是一個不小的娛樂公司,覺得小說不錯?,F在不是都說國劇沒有好劇本好故事,浪費錢翻拍老劇嘛,想拿來試試水。因為跟‘空大’有點關系,所以過來問了我兩句版權的事情,讓我跟龐戈說一說?!?/br> 剛剛談上的女朋友,如今已經把他的利益放在前頭,梁月驀地有些羨慕龐戈,傻人有傻福,說的不過就是這個。 梁月說:“應該的。他們想買的那本是覃勤寫的那本同人,之前‘風歸去’、goc和‘空大’三家在談征文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以后這些版權的事情?,F在對方跟‘風歸去’先開始談,但沒開始談價錢,還吊著我們的胃口。我昨天還在跟‘空大’策劃部的人聊微信來著?!?/br> 林婉盈一樂,“這個小崽子,那邊放長線,這邊搞離間??次一厝ゲ话阉境鰜泶蛞活D?!?/br> 林婉盈性子爽朗,梁月這么一聽,也知道這算是沒了隔夜仇,放心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繼續說:“其實我也還有別的考慮吧,那邊說要我們出人去改劇本,覃勤畢竟年紀小,還在念書,下一年她大二了,課程也開始緊。前期還好說,但后去肯定不能跟著去劇組,這個劇本我交給別人,不太放心。你也知道,電視劇的影響力可不小?!?/br> 陸和淵一直聽著,現在沒頭沒腦地搭了一句,“你倒像是覃勤的監護人,擔心這個,擔心那個?!?/br> 梁月心里一嗤,“職業道德?!标懞蜏Y算是給她面子,沒說她是老媽子。 “她不能去你去唄。定海話怎么說的來著,這叫什么來著……”龐戈捏著筷子摸摸下巴,一拍自己大腿,“吃兩家茶飯?!?/br> 林婉盈伸手一筷子菜懟進龐戈的嘴里,“亂說什么屁話!” 梁月先笑倒,問:“我現在領著‘風歸去’、goc、‘空大’三份工資,早就吃著三家茶飯了?!?/br> 龐戈笑問:“哎,蔣哥,你不是定海人嗎?定海話是這么說嗎?” 眾人仍笑著,蔣泊舟恍若未聞,梁月都有些尷尬。 他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上來,帶著些朦朧,發出一聲疑問的“嗯?” 龐戈說,“問你呢,‘吃兩家茶飯’,定海話里是什么意思?” 蔣泊舟眉頭一皺,瞪了龐戈一眼,語氣不善,“聊什么聊這個?” 梁月舔了舔后槽牙,扯扯嘴角,筷子只在碗里戳著一顆飯粒。 龐戈將話重復一遍,“我叫梁月姐去跟劇組當編劇,吃劇組盒飯,又拿‘風歸去’、goc和‘空大’的薪水,吃……四家茶飯。錯了嗎?” 蔣泊舟晃過神來,笑了笑說,“我還以為你們在說什么呢?龐戈你中文年年掛科補考,胡鬧扯這些?” 龐戈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嘖嘖兩句圍魏救趙,“你自己哪兒干什么呢?平時吃飯沒見你捏手機,誰那么大排面,能讓你連飯都不專心吃?!?/br> 蔣泊舟按滅了手機屏幕,把手機反扣放在桌上,“家里的事情?!?/br> 梁月往自己碗里夾了兩片菜葉,目光瞥過去掃了掃蔣泊舟的手機,還是回到自己的碗里。 既然是農家樂,少不了種菜釣魚養兔子,這個山莊面朝水庫,算是依山傍水,應有盡有。山莊坐北朝南,東面地勢高,種了毛竹,挖水引出一系列小溪,跟山莊自己的魚塘溝通相連,把魚塘養成活水,兩面柵欄一卡,搭了個釣魚場。山莊西面地勢低,鏟平了蓋上大棚,種了各種蔬菜瓜果,還建了個草莓田。 何綿綿酷愛草莓,梁月也喜歡,吃過了午飯,梁月就被何綿綿歡天喜地跑去草莓田。 “你家老陸怎么沒有跟過來?!?/br> 何綿綿彎腰擰起一顆草莓,在衣擺上擦了兩下,直接丟盡口中。正是五月末,草莓熟透的季節,一個個飽滿如小燈籠,在齒間輕輕一咬便爆開,酸甜滿口。何綿綿直呼過癮。 “哎你洗了草莓沒有啊,怎么就直接吃!” 梁月忙從口袋里抽出一包濕紙巾塞到她的手里。 何綿綿不以為然,又吞了一口草莓,邊嚼邊說,“這里種的都是綠色無公害的,再說,大菌吃小菌,怕什么!” 末了又瞥了一眼梁月,嘟囔起來,“你是管著那個小姑娘久了,真的成了老媽子啦?怎么也跟老陸一個德行?!?/br> “所以你就把老陸撇在一邊,扯我過來?” “才不是呢!老陸說你現在差不多是老媽子了,不會由著我胡來,他放心得不得了,跟蔣泊舟去那邊釣魚去了?!?/br> 梁月恨得磨牙,何綿綿笑得咯咯響。 何綿綿又往前走了幾步,吃不了那么多草莓,開始邊吃邊摘了放在臂彎的籃子里頭,一面撿一面說,“今天在飯桌上,蔣泊舟看手機敲字就沒有停過?!?/br> 一句陳述,包含的信息卻是萬千。 梁月低頭摘草莓,不去看何綿綿:“現在,他是他,我是我,綿綿你夠了?!?/br> “阿月,我是想說,不論你是不是走了出去,你也該走出去了。蔣泊舟不識貨也都往前走了,你也該往前走了?!焙尉d綿說著,挎著摘草莓的籃子,一步一步朝前走。 梁月低頭,下意識要伸手探進衣兜里要去摸手機,剛剛碰到冰涼的一角,慌忙把手指抽出來,跟上何綿綿。 梁月采完了草莓就回房間里呆著,看最近簽下的幾個作者寫的小說,連飯都是送到房間里頭,一步都沒有踏出房間門。 入夜之后,各人都回房間睡下,梁月坐了大半天也腰酸背痛頭昏眼花,摸了煙和打火機就往院子里頭走。 來了玉華山莊體驗農家樂的,白天里沒有一個不是玩得脫力,晚上早早吃了飯就睡下,正好享受一把平日里難得的日落而息。 此刻院子里靜謐,冬日里,連蟲鳴都不見了。 風吹常青葉,簌簌作響。 梁月走到院子里,看到光亮處,蔣泊舟正站在樹下抽煙,指尖星火明明暗暗,襯著他掌心明亮的手機屏幕。 她扭頭就要走,他的聲音卻追上來。 “現在你和我之間連招呼都不肯打了嗎?” 梁月腳步停住,蔣泊舟卻向她走近。沒有清冽的鼠尾草香氣,有煙霧焦熏的味道,還有濃厚酒精殘存。 “要借個火嗎?” 只聽說過向別人借個火,問別人要不要借個火,還是頭一遭。 他的手已經伸過來,指間捏著一只寶藍色的zippo,是她遺落在他家里的那只。被他拇指扣開,火苗竄起來,隨著他的手,輕微抖動。 “你喝了多少?” 梁月抬頭看向他,臉色泛白,襯得眼下烏青比從前深,眼睛紅紅,帶著濕氣,真叫人受不了。 “沒多少?!彼卮?,聲音還是冷靜的,那打火機帶著火苗照舊抖。 逃避似的,梁月推開他捏著打火機的手,低頭從兜里摸出煙盒和打火機,抽出一根來,自己打火將煙點燃。 “你不是說要戒煙?” 梁月唇間呼出一串煙霧,食指和中指夾起煙,朝蔣泊舟的指間那點尚存的明滅指了指,已經要燒到濾嘴,卻沒見他有要把那煙丟下的意思。 蔣泊舟笑了一聲,“你都不在,我戒個什么勁兒?”他抬手,拇指和食指捏著那短短一節濾嘴,吸了最后一口,將煙丟在地下,煙頭落在沙地里,鞋又覆上去將火星碾滅徹底。 一瞬尷尬。 梁月沒接話。蔣泊舟將胸中的煙霧吐出,煙圈往前飄,撞碎在黑夜中。 蔣泊舟問:“晚飯的時候沒見著你,怎么?不舒服嗎?” 梁月搖頭:“不太餓罷了,中午吃得多了,下午還雜七雜八吃了一堆。不太想吃?!?/br> 蔣泊舟手探進衣兜,又捏出一根煙來,叼在嘴邊,將那只寶藍zippo摸出來,又將煙點著。一根連著一根,梁月看不清剛剛蔣泊舟站的那樹底下是怎么樣,沙石里頭,但估計少不了已經熄滅的煙頭。 梁月煙癮不輕,蔣泊舟呢?老煙槍一個,梁月許久前就那樣嘲笑他,如今看見他抽煙抽得狠,眉頭忍不住地動,一句勸誡的話在胸口翻涌滾動,撞出齒間的,只有一團團煙霧。 梁月指間的煙轉眼已經燒了大半,被她深吸兩口,火星往濾嘴攀爬,已經近在眼前。 “鐘芷瑜來找過我,我沒有理會她。我找人給鐘家下了點絆子,她以后的日子不會太好過?!?/br> 蔣泊舟冷不迭說出這樣幾句話。像是被錯怪的孩童,爭辯著,要要回自己的清白。 梁月看向他,看他將再行申辯。 “阿月,我也沒追覃勤?!?/br> 梁月不說話,他繼續陳述。 “你回來之后,我身邊只有你,我也說過了,我只要你在我身邊,我想要我身邊只有你一個人?!?/br> 梁月將煙從唇間取下來,捏在指尖,淡淡說了句,“我知道?!?/br> “你不知道?!笔Y泊舟似乎是想起什么,將衣兜里的手機摸出來,“今天跟我聊微信的,是姑姑,真的沒有別人,你信我。什么狗屁兩家茶飯,都是胡說!” 他的手機已經解鎖,微信亮著,攤開在梁月面前,她的手掌覆蓋上去,將那明亮屏幕按住,壓下去。 “我知道?!彼貜?,“蔣泊舟,我了解你,遠比你知道的要多?!?/br> “那你要什么?”蔣泊舟那平靜的面具終于開裂,終于被掙扎撕毀,里頭的慌亂與急切迸裂出來,“你要不理我到什么時候?我該怎么做,你才能留在我身邊?” 他沒有觸碰她,卻叫她恍惚覺得自己手腕都被捉住,要將往后退的念頭生生抑制?。骸拔覜]有不理你,我的要求低得不行,甚至我從來沒主動要求過你什么,不是嗎?” 蔣泊舟的臉上露出無助的神情來,連肩膀都垂下去,看著她,終于冷笑一聲。 “是,你從來沒要求過我什么。我不說,你就不問。我不給,你就不要。阿月,我拿你沒辦法,沒有一點辦法?!?/br> 梁月看著他,沒有避開他的目光,但卻找不到一句話去回應他。是啊,她從不要求,因為不敢要求,所以不要求。 “我要的東西很簡單?!绷涸律焓帜笞∈Y泊舟的衣角,“反正什么都不可能長長久久,明明之前都還好好的,就那樣,尋開心,你開心,我開心,不好嗎?” 蔣泊舟看梁月的眼神漸冷,那里頭的霧氣漸漸消散,期待像煙火一樣悄悄熄滅。蔣泊舟垂下手,將梁月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我現在才知道,阿月,你是真的變了?!?/br> 蔣泊舟說完便往前走。后頭梁月的聲音隨風傳來,堪堪入耳。 “難不成,你還以為我能十數年如一日,像覃勤那樣的年紀,滿心滿眼裝著你嗎?是你想要的太多了,蔣泊舟?!?/br> 話未能將腳絆住,蔣泊舟腳步略停頓,并沒回頭,梁月看見他左手握住右手,將無名指上戒指取下。 “是,是我癡心妄想?!?/br> 男人沒有回頭,一腳從黑暗中踏出去,走進燈光明亮處,消失在拐角。 金屬玫瑰落地,荊棘融進沙土里,連聲叮當響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