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你?;貒罂匆娔?,心煩?!?/br> 破罐子破摔,孩子一樣。蔣泊舟笑起來,勾著她的手指,領著她往前走了一步。他踢了腳下的拖鞋,踩在沙發前面那張厚厚的毛毯上,屈腿往下蹲,帶著梁月也坐下。 蔣泊舟往后一仰,直接躺在了那厚厚羊毛地毯上,“大”字一樣,張開雙手雙腳,目光仍留在她臉上,深深的眼帶著深深的笑意,倒映窗外月光,難得撿拾回一些少年氣。 他的手伸向她的手腕,卻沒有抓住,只是將她的手掌反轉,食指輕輕在她手心勾了兩下。 “來,躺下吧,就像以前一樣,跟我聊聊天?!?/br> 梁月愣愣看著他,石像一樣,忘了動作。 以前一樣?太久遠了,久遠到梁月自己都快忘記了,曾經她也有和蔣泊舟交心的時候。 梁月眨眨眼睛,雙腿彎曲,雙手枕在臉頰邊上,緩緩側臥在地毯上,躺在蔣泊舟身側。 羊毛地毯柔軟,還帶著白日里陽光照射之后的味道,陽光的香氣,混著月夜的柔和。 聽說人會忘記看過的風景,會忘記聽見的聲音,卻唯獨不會忘記聞過的氣味。 梁月想起這味道,也在一道陽臺前面,窗紗邊上,卻是在蔣嘉雪家里。她曾躺上去,這樣蜷縮著的時候,鼻尖能蹭到地毯上的厚厚羊毛。 那時的羊毛地毯上,陪著她的,正是蔣泊舟。 他與她一同躺在地毯上,枕著厚厚羊毛,他也那樣對她說,“來,跟我聊聊天吧?!?/br> 梁月輕輕張開口,她都能聽見雙唇分開時,發出的輕微聲響。話卻不知道該怎么出來,叫周圍的空氣都凝住。 想出口的話在胸中翻涌,將她一顆心都隱隱熬煎到焦急。 蔣泊舟要比她有耐心,側身過來,枕著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撫上她的手臂,一下一下,隔著絲質睡衣,將他的溫暖帶到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像線一樣,終于將她的話勾出來。 “別人對你好的時候,我的意思是,很好很好的時候。你會覺得很難受很自責嗎?” 一出口,梁月便覺后悔。蔣泊舟與她如何相同?從不缺人對他好。心懷有愧這四個字,也許他聞所未聞。叫他怎么與她感同身受? 她看見蔣泊舟的眉心動了動,那雙眼似乎將她洞穿,叫她不適。 “是因為綿綿是嗎?” 梁月輕輕吞咽,目光落在蔣泊舟的喉結上。 “誰都會喜歡綿綿,所以綿綿對誰都很好?!毙闹械睦⒕闻c不安總得平息,她開始自己找原因?!八氖澜缋锩?,好像只有美麗的東西,孩子一樣,卻總辯解說自己不是孩子?!?/br> 蔣泊舟驀地從胸膛中溢出兩聲笑,似是忍不住那樣,惹得梁月不解。 “何綿綿對我的刻薄樣子,這么多年都沒變過。你真的覺得她對誰都好嗎?” 梁月似是被捉住,愣了半晌,也跟著他笑起來。 “何綿綿真是。一面罵著陸和淵怎么可以那樣狠毒地說我,一面在我面前說你的壞話。他們倆還吵架?百年難遇的絕配,何綿綿看不慣你,陸和淵看不慣我?!?/br> 梁月的抽出手來,手指往復地動,指著蔣泊舟,指著自己。 那手腕被蔣泊舟捉住,輕輕一扯,叫她乖乖趴在他身上。 他身上睡袍領子松開,她的手撐在他胸膛上,低頭看他盛滿笑意的眼。 “她在你面前說我什么壞話了?” 梁月把頭發撥到一邊,眼珠子轉了轉,似是當真在仔細回憶。 “她說你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浪蕩不羈,惹得彭城與定海的少女泫然落淚?!?/br> 梁月先被自己笑倒,蔣泊舟抬起下巴,輕哼一聲,樂得配合,“完了,她還真打了我的小報告?!?/br> “阿月?!?/br> 他喚她的名字。 “嗯?” 她乖巧相回應。 蔣泊舟的手指勾著她臉頰邊的頭發,一下一下地纏繞,眼睛看著她的,目光帶著月色,清得像泉,柔得似綿。 他聲音沉而緩,睡前故事一樣,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 “綿綿愿意為你辯解,愿意站在你這一邊,是因為她能看見你沒有看見的東西,你的好?!?/br> 那句話,他說過一遍,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是這樣看著她的眼睛,那樣說—— “我們阿月很好的,只是她自己看不見罷了??墒菦]關系,我看見了?!?/br> 陷阱上頭懸掛搖晃的誘餌,便是沒有迷惑的草木泥沙,便是她明知那下頭是深淵不見底,也將那誘餌一口咬住,再不能回頭。 蔣泊舟指腹溫熱,貼上梁月的臉頰,輕輕在她下頜骨處摸索。 她的眼中只有他,她想低頭吻他,她也那樣做了。 栗色的卷發垂下去,鋪在他頸側。她的腰被他托起來,膝蓋抵在他的身側,陷進厚厚羊毛里頭。 窗外月夜風急,風聲駭人,窗內是每一滴血液都在翻滾奔騰,掙脫惹人發瘋的麻癢。 從胸膛中央開始,到四肢五臟,連月光都被搖晃成水,叫梁月雙眼承載不住。若說曾經都不過是情與欲相分離,如同雞肋一般,唯有此刻,才堪稱真正的如愿以償,讓心尖尖都被滿足。 吻得忘情,她將主動權全部攥在手心。 她熱烈,像是揉碎了的玫瑰花瓣,向他襲去。 美,美得純熟妖艷,她的主動,她的熟稔,火星一樣,將蔣泊舟的欲與怒一起點燃。 蔣泊舟呼吸急切,卻從未亂過節奏,手掐著她的腰翻身,撐著地上毛毯,將梁月一雙迷蒙淚眼看得清楚。 她曾這樣看過誰? 氣息交纏間,他看向她,在她迎上來獻吻前,先一步伏身,將主動權與掌控權盡數奪回。 最后梁月整個人水一樣軟,渾身是汗,連聲音都失去。蔣泊舟只笑,將她從羊毛毯上撈起來,將她抱上樓。留下羊毛毯裹著一片狼藉,只等著要被送去干洗。 外頭太陽扯著光,要撕破那沉沉黑夜,但此刻只被蔣泊舟用厚重窗簾徹底隔絕在外頭。 蔣泊舟返身鉆入被窩,將那柔軟身軀抱住。 梁月早人事不省,身后床墊下陷,她連眼皮都沒抬,身體反應卻自然,翻轉過來,窩進蔣泊舟的懷抱。他的雙臂圈過來,將她的肩膀都藏進羽絨被的保護之中。 恍惚之中,她似乎還聽見蔣泊舟喚她的名字。 “阿月?!?/br> 她從喉嚨發出一聲“嗯”,啞啞的,連聲調都分不清。 “不是誰都喜歡何綿綿的?!彼f,“我喜歡你?!?/br> 蔣泊舟俯身貼近梁月耳側,將她耳珠銜住,說:“我只喜歡你?!?/br> 梁月埋在他懷中,呼吸柔緩。抬起臉來看蔣泊舟時,雙眼只剩乖巧溫順,迷離得已在夢境邊緣徘徊。 她笑起來,話音輕柔,似是能叫人心化作水——“放你的屁?!?/br> 第19章 第19朵玫瑰 一夜沉浮肆意放縱,梁月自然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肯起來。 蔣泊舟跟她不一樣,早上睡了兩三個小時就起了,躡手躡腳去衣帽間換了運動服下樓晨跑,順手買了早餐回來,洗漱了就去書房開始工作。 中午蔣泊舟去臥室看了梁月一眼,還是他起床時她睡著的姿勢,蜷縮著面對他的位置,嬰兒一樣,只枕著枕頭的一角,把被子抱在懷里。 蔣泊舟沒舍得把她叫醒,轉身自己去做了午飯,又回了書房。人在家中坐,微信和電話響個不斷,什么“996”,分明是“24/7”全年無休,還不如24小時便利店的員工,好歹還有輪班換崗。 下午快兩點,梁月才打著哈欠出現在書房門口。 蔣泊舟敲擊鍵盤的手停下,抬眼來看她。 昨天他給她買的睡衣有好幾套,蕾絲花邊襯絲綢的也有,無印風家居款的也有,梁月不知怎么,翻出一套粉嫩珊瑚絨的穿上,渾身毛絨絨的,頭發也松散披著,揉著眼睛,瞇著眼睛瞧他的時候,跟從前十六歲時沒有半分區別。 像是又熬了一晚上做卷子,好容易抓著個周六補覺,人是從床上起來了,可渾身上下都還不愿意醒。 電腦屏幕上視頻會議還在繼續,蔣泊舟關了麥,由得那畫面繼續,站起身,朝梁月走過去,輕輕攬住她的腰,單手替她將臉頰邊上的頭發往耳后別。 “吃點東西?午飯我做好了,還在保溫?!?/br> 梁月點點頭,“嗯”了一聲,“我先去刷個牙?!?/br> 聲音帶著啞,無處不帶著昨日放肆的回憶。 蔣泊舟喉頭滾動,低頭在她嘴唇上親了一口,“等會兒跟我一起去公司?有個會要開?!?/br> “我跟蔣家,沒有可以合作的地方吧?難不成你要開疆拓土搞文娛了?” 蔣泊舟白了她一眼:“是goc和‘空大’?!?/br> 梁月眨眨眼睛,慢慢將意識收攏回來,“goc?小太子?他又挑什么事了?” “不算挑事。goc那邊覺得手游的熱度在下降了,‘空大’出了個策劃,其中有一環是跟一個網文網站合作,我想讓你來負責?!?/br> 梁月算是聽懂了大半,“專業對口,可以試試。幾點?” “三點半?!?/br> 梁月捉住蔣泊舟的手腕,翻過來看了一眼上頭的指針,“我去化妝穿衣服,借我輛車,那輛……賓利吧,賓利可愛,借我?!?/br> “我和你一起過去。先去把飯吃了?!?/br> 梁月一指他的電腦:“你不是還在忙嗎?把車借我就行?!?/br> 蔣泊舟恍若未聞,只握著她的手腕重復:“我們一起過去。你先去把午飯吃了?!?/br> 梁月眼珠子一轉,眼尾漸漸染上笑,手指爬上他胸膛,“怎么,不放心我跟汪釋呆在一塊兒?不是三方會談,還有你們‘空大’的人嗎?” “我怕龐戈被你勾走?!笔Y泊舟笑,下一句意味不清,隱隱含著雙關意味:“我好不容易挖回來的人?!?/br> “誰是你的人?”梁月笑著聳肩,手腕從他的五指間溜走,“給你半個小時,幫我打包午飯,我在路上吃?!?/br> 她轉身,指腹貼在唇邊,笑向他賞了個輕飄飄的飛吻便走回臥室,他自認命,返身回去將視頻會議收尾,下樓打包午餐。 半個小時梳妝打扮,十六歲的學生妹又變回二十六歲的妖艷白骨精,一面捧著飯盒擓起一勺送入口,一面坐進車里,翻下鏡子來檢查唇妝。 蔣泊舟笑覷她細細將唇形保持,抽了張紙巾遞過去,將車子發動,開出小區。 車下了高架,梁月往車窗外望去,正好能夠看見“空大”所在的那棟寫字樓,寫字樓外頭的玻璃幕墻上,“空大”的游戲廣告還在不斷變化閃動。車再往前開,得進入一段下沉式公路,寫字樓在視線里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