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就這樣過了十幾日的太平日子。 崽崽異常勤勉,除了每天晚上練功讀書到深夜之外,還抓緊其他時間學習。早晨五更,天還沒亮時,他便起來了,繼續看昨夜未看完的書。 直到朝陽初升,才匆匆梳洗,從院外下人手中拿幾個饅頭,邊走邊吃,飛奔到太學院繼續上學。 之前的十來天,宿溪還不知道他每天清晨五更雞還沒叫的時候就起了。 只是每次上線都看見他書卷又被翻爛了一些,又多出來許多密密麻麻的批注,覺得很奇怪。 明明昨晚崽崽還只看到這書的三分之一的部分,怎么今晚突然就看完了! 夢游的時候看完的嗎?! 而崽崽像是怕她擔心,也一直沒告訴她,直到宿溪這邊到了周末,在游戲里的清晨時間,搞了個突然襲擊,才知道崽崽竟然勤勉到這個地步! 簡直讓老母親自愧不如! 宿溪不知道崽崽為什么這么努力,只是感覺得到,這十幾天以來,崽崽的奶團子簡筆畫明顯清瘦很多,已經變成了個瘦奶團子了。 這天晚上,她就忍不住讓崽崽停下來放松一下,先別學習了,去城外騎馬吧。 陸喚感覺那縷風停留在自己眉宇之間,她仿佛是想給自己按按睛明xue似的,便不由自主放下書卷,紅了紅耳根。 此前陸喚一心想獲得更多學識,無非是想早日擺脫自己在寧王府的困境。 但現在他廢寢忘食,卻更多的是為了早日變得更強。有能力、且有辦法為她找到合適的身體,讓她有朝一日不必這樣飄來飄去。 除此之外,京城水深,四處明槍暗箭,他要有足夠的自保能力,日后才能護得了她。 他清晨起來看的那些書之所以瞞著她,因為全是一些講述鬼神寄身之法的書。 在還沒有找到辦法之前,陸喚想先不告訴她,等找到了那個辦法,再給她一個驚喜。 宿溪當然不知道游戲里的小人已經想得那么長遠了,她寫作業的間隙,還在思考怎么去完成那個獲得鎮遠將軍的賞識和支持的任務七。 她趁著崽崽練功的功夫,去皇宮外的街市上轉了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突破口。 而就在這時,突然看見長街上的通告欄附近,圍著一群卡通小人,正在對通告欄上張貼的字張議論紛紛。 宿溪借著玩游戲的優勢,直接將通告欄放大來,一下子就看清楚了張貼的是什么。 原來是最近北境因為霜凍災害和旱災而生出暴亂,鄰國又虎視眈眈,燕國兵力不夠,鎮遠將軍府正奉命招兵。招兵既是給鄰國一個警告,也確實是為了前去鎮壓而做的準備。 這招的兵進了軍隊,顯然就只是小兵小卒了,壓根接觸不到鎮遠將軍。 崽崽已經不是昔日的寧王府庶子了,現在好歹也是個從九品的五皇子伴讀,肯定沒必要通過這個渠道進入軍營。 但宿溪還是趁著那些圍在那邊的小卡通人們不注意,撕了一張通告紙張,將畫面切換到崽崽屋內,急匆匆地將通告“啪”地一下拍在他桌上給他看。 崽崽停下正在寫批注的毛筆,掃了一眼,道:“我昨日下學時,也聽聞鎮遠將軍府招兵的消息了,近日北境禍事頻發,我如果想建功立業,的確應該前去,這是最快的在朝廷中立足的辦法。只是,通過招兵進入兵營的辦法不大可取,過于繞遠路了?!?/br> 宿溪和他想的是一樣的。 宿溪正有點頭疼,這任務七根本無從下手嘛。 就聽崽崽又道:“不過,前幾日我聽說兵部員外郎之職有個空缺,此職位從五品,倒是十分適合。但鎮遠將軍與兵部尚書對寧王府的印象都不大好,若是無人舉薦,要想進入兵部,很困難?!?/br> 宿溪沒想到崽崽進入太學院的這十來天,根本沒閑著,已經通過太學院內的世子們,把朝廷官員之間的關系都大致摸清楚了。 她不由得很佩服,太省心了,這還要自己輔助什么? “你不必擔心,我已有了辦法?!标憜就罩械奶摕o,眸中有著淺淺笑意,“你只需陪——” 似乎是意識到‘陪’之一字,太過溫情繾綣,少年突然耳廓微紅,聲音也戛然而止。 他換了個字眼,道:“跟在我身邊便好?!?/br> 宿溪雖然還不知道他有什么辦法,但是永安廟那件事,自己也只是從旁輔助,主要的事還都是崽崽自己完成的。 所以宿溪對崽崽非常信賴。 她見到崽崽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老母親的驕傲之心頓時油然而生,心里也陡然燃起了戰鼓。 崽,快點搞事業! …… 京城連日大雨,農莊的溫室大棚開始起了作用,所種下的農作物開始迅速發芽。 而宿溪時不時將界面切換過去,幫著隨手翻翻土,從商城中兌換一些效果百分百的肥料等物丟進去。 長工戊每天都在驚愕為什么大棚里的農作物比其他農莊的長勢都要更加驚人,于是不得不又找陸喚討要了一些銀兩,將雇傭的十三個工人增加成了二十六個。 農莊這邊運作良好,而陸喚這邊,因為下大雨,無法出去騎射,太學院所傳授的科目也有了調整,這日所授的是宮廷禮儀。 這一門課十分無聊,除了低調且循規蹈矩的二皇子,和不得不來上課的世子們之外,貪玩好yin的三皇子和自視甚高的五皇子一向都是翹掉這門課的。 五皇子雖然沒來,但作為五皇子的伴讀的陸喚卻必須來,將功課記錄在書卷上,到時候給五皇子。 來上課了的世子們和達官之子們也都在睡大覺,反正寧王府的陸喚那里有筆記。 這段日子以來,太學院的幾位學士都非常喜歡五皇子的這位伴讀,因其勤勉聰慧,無論什么都對答如流。 但今日情況卻似乎略有不同。 幾個正在睡大覺的世子們忽然聽到講臺上被猛地拍了一下,傳授禮儀的上官學士臉色鐵青,道:“陸喚,你給我站出去!” 正在寫作業的屏幕外的宿溪也被嚇了一跳,發生什么了? 她拽了拽崽崽的袖子。 陸喚垂眸,朝自己左袖處看了眼,示意無礙。 他抬起眸來,望向講臺上的那位上官學士,漆黑眸子里有幾分冷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倒也沒反駁,徑直走出廣業堂外。 外面可還在下著大雨??! 幾個世子不知這突然是怎么了,有一個沒睡著的對身側的人交頭接耳道:“上官學士方才說陸喚交上去的是白卷,所以勃然大怒,罰他出去淋雨?!?/br> “這怎么可能,你我都交白卷,陸喚也不可能交白卷。若他作答,試卷必定是完美無缺?!?/br> 另一人古怪地嘀咕道:“先前來太學院和我們一道聽學的那兩位寧王府世子一個平庸一個愚蠢,他們的三弟雖是庶子,但卻聰慧過人,寧王府的智商大概全都點在這個庶子身上了?!?/br> 有一個琢磨出了一點兒門道,腦子轉得比較快的,夠長了脖子對前兩人低聲道:“你們有所不知,上官學士是寧王妃的父親——” “哦?!鼻皟扇诉@才反應過來了。 這原來,竟是家事。 怪不得今日上官學士進來時就一直盯著坐在后頭的陸喚,眼神像是恨不得將他剝了一樣。 世子們雖然最近抄陸喚的作業抄得十分歡快,但是對上這種事,也不好說什么。誰讓陸喚自個兒沒投好胎,投成了個庶子呢? 唉。再朝外看去,見陸喚一人孤零零地被趕了出去,上回喊他去青樓的那兩人都有些心生不忍。 廣業堂外屋檐極其狹窄,怎么站都會被淋濕一半身子。 但是此時卻沒有一滴雨落到陸喚身上。 他抬頭看了眼,就見頭頂莫名其妙多出來一片巨大的葉子,像是一把傘一樣,掛在屋檐上,剛好將他頭頂的雨全都擋住。 雨滴順著巨大葉子淌下去,連成了珠線。 陸喚心中生出一股踏實的暖意。 他接過了巨葉,壓低了聲音對虛空解釋道:“前兩日寧王妃回了一趟娘家,而這位上官學士正是她的父親。你不要舉葉,手酸,也不要淋雨,進來一道?!?/br> 寧王夫人對陸喚得到老夫人的重視一事,一直咬牙切齒,想找機會報復,她暫時找不出法子針對陸喚,便讓她的父親來。 宿溪牽了牽崽崽的左手,示意,哦,知道了,自己也在葉子下蹲著了。 但她心里有點郁悶,崽崽那么乖,怎么總有人想著辦法要欺負他。今天要不是自己剛好一邊寫作業一邊上線,崽崽肯定又要淋雨了。 她有點心疼,但是見到屋檐下,崽崽頭微微仰著,望向瓢潑大雨,一張包子臉上卻好像并沒有什么郁色,而是悠然和安寧。 陸喚此前十五年淋過無數的雨,但說出來有些荒謬和可笑,今日淋的這場雨,卻讓他感到快樂。 他感到鬼神還在他身側,但是似乎因為他被欺負了,而感到郁卒,都沒拉他的手了。他便低聲道:“你放心,我自有辦法,回去與你說?!?/br> 有個屁的辦法,屏幕外的宿溪將界面切換到廣業堂內,見到上官學士那個老頭子還在講臺上一本正經地講什么禮儀之道,就覺得肚子里一肚子的火,不管崽崽有什么辦法,她要先教訓這個老頭子一頓。 上官學士正要傳授下一部分的內容,忽然眉梢動了動,感覺頭頂有什么發出了“吱嘎”一聲。 他下意識抬起頭,卻頓時瞳孔猛縮,只見頭頂的瓦片不知道是被連日的大雨給壓得搖搖欲墜還是怎樣,總之好巧不巧,他頭頂的橫梁突然承受不住瓦片的重量。 “砰——”琉璃瓦片噼里啪啦陡然落下,他快嚇死了,大叫一聲往旁邊躲開,但是被絆了一跤,避之不及,砸了個滿頭包。 瓦片掉下來之后,外頭的大雨登時鋪天蓋地砸下來,一瞬間將他身上的瓦片灰塵沖刷掉,又將他淋成了個落湯雞。 他差點被砸暈了過去。 這下,廣業堂內昏昏欲睡的世子們再也睡不著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有人匆忙叫道:“快傳太醫!上官學士暈過去了!” 廣業堂內亂成一鍋粥,外頭的陸喚仍立在那里,即便不進去,也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他竭力繃住自己想笑的神情,但是仍然快憋不住,于是眼角眉梢都是亮意。 他自己早已習慣了這些刁難,也并未覺得屈辱,而是已經想好了別的法子,除去后患。 但她似乎每回都格外心疼他,格外替他憤怒,立刻就想要替他報復回去。 現在想來,此前寧王府中兩個下人稱廚房鬧鬼一事,陸文秀莫名其妙推老夫人掉入溪中一事,恐怕也都是她在替他教訓那些人。 陸喚心中滋生出一些暖意,不禁低聲問:“你在我的左邊,還是右邊?” 屏幕外的宿溪處理完那欺負崽崽的老頭子,才把屏幕切換到廣業堂外,見崽崽這么問自己,她就隨便扯了下崽崽的左手。 然后就見崽崽將那片巨大的葉子從右手換到了左手,并且往左邊送了送,像是二人真的在傘下站立一般。 她:“……” 可憐的崽,老母親并不在傘下啊。 崽崽朝左側看來,仿佛凝望著虛空并不存在的人。 不知怎么,似乎是覺得靠得太近,他耳廓漸漸染上幾分紅色。 于是他繃了繃神色,小腳悄悄挪動,往右站了一點。然后昂首挺胸,竭力讓自己側邊更英俊一點。 宿溪:“……” 這樣一來,崽崽一不小心就有半邊袖子淋在雨中,但他并不在意。 宿溪心里有些犯愁,之前一問一答的時候,她不小心誤導了崽崽,讓他以為自己是陪在他身邊的鬼了。 原先宿溪覺得沒什么,反正自己也的確一直都在他身邊陪著他,屏幕內外,和鬼神也沒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