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她頓了頓,說:“是琵琶聲停欲語遲的語遲?!?/br> “原來如此?!毙炷更c頭,又問,“語遲呀,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干工程的?!?/br> 寧家只能算中產,不缺錢,但比起裴家和徐家這樣的世家,到底還是差了些。 徐母溫柔地笑:“配行舟是差了點,不過也是,行舟自然是不介意的。語遲現在做什么工作?” 這話里什么意思,寧語遲不是聽不出來。 她還是認真回答:“在f臺做主持人?!?/br> “f臺的?那不是前段時間那個……” “對,就是我?!睂幷Z遲笑瞇瞇的,“那個小三,是嗎伯母?” 徐母端起茶杯,托在手心里,說:“是想起了那個新聞,不過女人家在那種地方,就是容易沾是非,還是換個單純點的工作環境比較好。虧著行舟信任你,不然讓外人知道了,還以為行舟找了個什么樣的女朋友?!?/br> 寧語遲說:“伯母不用擔心,這份工作行舟很支持?!?/br> 徐母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別有深意:“語遲,我看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有些話,伯母就直說了。對行舟這個身份來說,他的婚事,不止是一樁婚事這么簡單。試問將來你嫁給他,能給他多少助力?一旦銘顯集團出現經濟狀況,憑你家那小小的工程,還有你家背后的人脈,能幫他解決多少問題?” “你肯定覺得,這是你跟行舟之間的事,憑什么由我一個外人插嘴?我們徐家跟裴家不止是世交,我跟他mama,也是多年的好朋友。行舟是我看著長大的,論起來,他也算我半個兒子?!?/br> “伯母沒有為難你的意思,只是想勸你考慮清楚,你年輕,漂亮,再過幾年,你失去這些的時候,等行舟玩夠了,收心了,你覺得他會不會娶你?” 樓上的書房傳來開門的聲音,徐母喝了口茶:“我言盡于此,你若是個聰明人,就該自己考慮清楚?!?/br> * 那天后來,寧語遲一直想著徐母的話,她知道后者這樣說,有讓她知難而退的意思。 但她還是進了心里。 主要是那一句:等行舟玩夠了,收心了,你覺得他會不會娶你? 她甚至都不用想,答案是什么,那晚在棋牌室里,她都已經聽得一清二楚。 他親口說的,他做不到。 沒錯,她配不上他,寧家不能給裴行舟任何助力,甚至從一開始他們就是不相配的,身份地位從不對等。 她就像他一時慈悲撿回家的寵物,開心時逗弄,不開心就擱在一邊,丟了不去找,回來了,就繼續養。 再沒別的。 徐母的話,一個字一個字落在她心上,每個字都極有份量,砸得她愈發清醒。 或者說,本來已經夠清醒,而她的話就像刺進皮下的針,大部分時候還好,但凡稍有不慎,就會猛然刺痛到她,偏不流血。 難怪古代皇宮里,折磨宮婢都喜歡用針扎。 面上看著完好無損,內里早就千瘡百孔,叫得再痛也看不見傷痕。 好在最近工作繁忙,也沒有太多時間給她處理感情。 到了年關,電視臺簡直忙得不行,春節將近,跨年晚會過去沒多久,f臺春晚還在緊張的彩排中。 寧語遲是f臺春晚主持,彩排是從早到晚的,雖然不是直播,可也要盡量避免差錯。 每天下班到家,都已經很晚了。 這天從車上下來,看時間已經九點半,住宅樓很高,等電梯的只有她一個。 她按下按鈕,電梯打開,她走進去。累了一天,幻想著早點回到家泡澡,解了一身疲乏。 數字不斷跳躍,在跳到14層的時候,電梯內的燈忽然一閃。 她立即抬頭,只聽咔一聲,平穩的電梯猛地一頓,發出巨大聲響。 她下意識靠在電梯壁上,頭頂的燈一陣快速閃爍,驟然熄滅。 電梯卡在了這里。 幽閉空間黑得什么都看不見,她的心臟頓時緊縮,嚇得砰砰直跳。 有所倚靠的背部是唯一能讓她感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心中又擔心會出現驚悚片出現的場景,譬如她此刻靠的不是鐵壁,而是什么僵尸的胸口。 她趕緊打開手機手電筒,尋找電梯內的故障求助電話,一邊撥號,一邊緊張回頭去看,擔心身后會不會有什么奇怪的東西。 她的心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手心不自覺地滲汗,總覺得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等她稍有不慎的時候,就撲過來將她撕碎。 終于按對號碼,她打過去,響了半天,沒通。 她急得眼淚要涌出來,寂寞感和恐懼感快速將她包圍,她蹲在電梯角落,手機開著手電筒,總是控制不住疑神疑鬼照這照那,故障電話怎么也打不通,一直都是忙音無人接聽,難道她今晚就要困死在這里? 黑暗的恐懼讓她變得驚慌,這么多年她都沒法克服,這樣的情景讓她失去了所有的淡定,即使開著手電筒,她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安全感。 手機突然嗡嗡一聲,手電筒隨之熄滅。她一看,發現屏幕提示電量過低,已經沒法再開手電筒。 幽閉空間重新陷入黑暗,絕望在這一刻變得無法形容,她連呼吸都在抖。 她嗓子一緊,打開撥號界面,撥出那個她早就爛熟于心的號碼。 “嘟……” “嘟……” 一聲,兩聲。 她在不見光亮的狹窄電梯,乞求著唯一能夠得到的心安。 另一邊,銘顯集團停車場。 裴行舟從電梯出來,徑直走到自己的車位旁,掏出車鑰匙解鎖。 最近走得晚,也就沒用司機開車。 他剛要走到駕駛位,就見旁邊的保時捷下來一個人。 “是你?!迸嵝兄畚⑽Ⅴ久?。 “等你很久了,行舟哥?!彼┲t色的披風外套,里面是白色毛衣,看著端莊中不失可愛。 裴行舟單手揣進口袋,問:“你有事?” 徐晚清走上前,說:“沒錯,我特意等你,是有話想對你說?!?/br> 裴行舟抬手,看了眼手表:“我只有一分鐘時間?!?/br> 徐晚清苦笑一聲:“行舟哥,你就這么討厭我?” 裴行舟沒說話。 她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自顧自道:“我們兩家情分不淺,你我又是共同長大,出國這么多年,我們小時候的回憶我一點也沒忘?;貒?,本以為你見到我,會和我見到你一樣高興,沒想到并不是這樣?!?/br> “我知道你喜歡語遲,我并不介意你們的關系,行舟哥,我喜歡你,不奢求你也喜歡我,只是希望你對我公平一點,給我一個競爭的機會?!?/br> 她話音落下,就聽裴行舟口袋里的手機響起。 裴行舟拿起來,正準備接,徐晚清離得近,瞥見屏幕上的名字,她驀地伸手奪過手機,自作主張掛斷電話。 裴行舟臉上少見地出了慍色,他一把掐住徐晚清的手腕,把她扯過來,去搶她手里的手機。 徐晚清并未掙扎,她順勢撲進裴行舟的懷里,緊緊摟住裴行舟的腰。 “行舟哥!”她從他懷抱中抬起頭,仰望他的臉,眼底有淚打轉,“你看,我就連想抱你,都要靠這種方式,你不覺得對我太殘忍了嗎?” 她手中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她又把電話掛斷。 不管裴行舟怎么去掰她手腕,想把她從自己身上扯下來,她都不肯動。 “我不會破壞你跟語遲的關系,我只希望你能把目光分我一點,看看我為你的付出,我愿意為你做什么。你能不能……稍微對我好一點?!?/br> 裴行舟的手機還在響,徐晚清擅自摁了關機鍵,手機這才安靜下來。 她不想連這個時刻,都要被寧語遲搶走。 裴行舟的忍耐到了極限,他捏緊她的腕骨,逼得她吃痛放手,他手上用力,狠狠推開她。 她跌在地上,手機摔了出去。 裴行舟面如寒冰,周身冷厲,死死盯著地上的女人。 “原本顧及兩家情分,我給了你顏面?!彼Z氣冰冷,眼神中透著嫌惡,“你真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的把戲?” “……行舟哥,你在說什么……”徐晚清的心底突然一慌。 裴行舟冷笑:“競爭?你連她的頭發都比不過,就你也配?!?/br> 言畢,裴行舟看都不再看她,邁步撿起躺在地上的手機,調轉車頭離開停車場。 徐晚清一個人倒在地上,半晌才坐起來。 裴行舟方才說過的話字字句句砸在她臉上,把她的自尊踩在腳底踐踏。 起先沒什么感覺,直到他的車開走好遠,那種屈辱的感覺才一點點漫上心頭。 她從小驕傲,學習好,樣貌好,聰明知禮,人人喜愛。 到底哪里不如寧語遲,為什么,為什么? 徐晚清憤恨地在地上打了一拳,痛感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痛得她落下眼淚。 屈辱和不甘混在一起,可是裴行舟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不喜歡她,她比不上她,她什么都不是,自作聰明,自輕自賤,最后的尊嚴都被他碾碎,她還剩下什么了? 她把頭埋進膝蓋里,抱著膝頭,大哭了一場。 *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后再撥。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ed off...” 手機里機械女聲十分冰冷,沒有任何溫度。 這一刻,寧語遲心如墜冰窖,握著手機一遍遍聽著手機里的忙音,就好像,這樣就有人陪自己說話了似的。 她愣愣地看著屏幕,還有屏幕上那一串號碼,在這黑暗的方寸空間,只有眼前散發著微弱亮光,原本還能帶來安全感的光源,在這一刻,竟變得有些刺眼。 她一直在聽那一串忙音,直到手機自己將電話掛斷,屏幕返回撥號界面,她還在發愣。 意識一點一點被抽走,她坐在電梯角落,抱著自己的膝蓋,下巴擔在上面,直到屏幕自己熄滅,她還在平靜地,空洞地,看著暗無邊際的前方。 好像在這一刻,她也沒有那么怕了,周圍再黑,她都沒有想把手機摁亮的念頭。 或者這樣也好,就讓夜晚將一切吞沒,那些被黑暗放大的情緒,那些不該有的奢念,那些糾纏七年而放不下的感情,在這永無止境的夜晚,在小小的電梯內,在那樣一個短暫的瞬間,全都丟進渺渺無邊的寂夜,消弭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