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孟于飛目眥欲裂、憤怒至極,可這也無法改變他馬上去坐牢的事實。 待他化光而去,錢偉一屁股跌坐在地,拍著胸口冷汗涔涔。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他才扭動僵硬的脖子看向站在一旁的彭明凡。 “彭彭,他這樣子,不會出獄后還來找我報仇吧?” “當然會?!迸砻鞣部隙ǖ鼗卮鹚?。 “那怎么辦?真要打起來我們可都打不過他??!”錢偉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幾個小時前,他原是跟在唐措后頭往中心區趕的,但他速度慢就落在了后頭。后來唐措跟深紅大戰,靳丞隨后趕到,又一場大戰,他一個小兵簍子哪敢跑上前,就一直躲在外圍。 等到事情塵埃落定,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前跟靳丞打招呼,好在彭明凡恰好從副本里出來,兩人在游戲大廳外碰面。 看到彭明凡,他就像看到了失散已久的親人,忙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他不在時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哪知彭明凡聽了,一改往日的低調作風,當機立斷從別的玩家那里搞來了尸毒解藥,再帶他來殺孟于飛。 尸毒解藥最終被b區的一個隊伍搶到了,用水稀釋后分批高價售賣。當然,永夜城的玩家都不是任人盤剝的洋蔥頭,這隊伍的生意沒做多久就被人掀了攤子。 一場混戰。 此刻,彭明凡摘下眼鏡擦了擦上面濺到的血,再重新戴上,道:“孟于飛是個瘋子,你已經跟他結了仇,除了不死不休沒別的辦法了。我讓你小心謹慎,別出風頭,不是讓你回回都挨打?!?/br> 錢偉撓撓頭,似懂非懂,“哦、哦……” 第152章 蒼白之心(一) 深紅死后,永夜城迎來了難得的和平期。各區酒館的客流量在一日之內暴增,多的是玩家喝酒打架,吵吵嚷嚷的,竟也讓人生出一份懷念。 池焰和聞曉銘便是其中一員。 愚人節三劍客的聚首終究變成了空談,池焰和聞曉銘尋思著去找孟于飛補刀,人沒找到,再回去時,鄭鶯鶯和江河也走了。 池焰覺得小姑娘沒義氣,說好了要聚一聚的,結果走的時候連個聯系方式都不留。聞曉銘則不斷回想著深紅死時的那句話,“道不同不相為謀”,覺得不見面也挺好。 只是話到嘴邊,又變了樣,“誰跟你講義氣,又不是要跟你拜把子?!?/br> 池焰覺得委屈,便要去找他唐哥訴苦。聞曉銘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露出老父親式的無奈表情,心里嘆了口氣,轉身繼續去搜羅有關于疫苗研究所的信息。 一個小時前池焰已經陪他去夢幻無限市場淘換過,但收獲甚微,這才有了酒館之行。坐到酒館里的時候,聞曉銘才知道今天是池焰的生日。 這位總是咋咋呼呼、中二又熱血的少年,在永夜城里迎來了自己的成人禮,喝了人生第一杯酒。 “曉銘哥!”跑出幾步,他又回過頭來招手。聞曉銘疑惑地看向他,便見他比了個“六”的手勢,晃一晃,大聲喊: “會有好運的!” “知道了!”聞曉銘被他感染得唇角上翹。 他此刻終于品出余一一的歐跟池焰的歐有什么不同來,歐皇大多靠的是自己的審時度勢再加上他運氣好,而池焰這位弟弟,就是純粹地相信好運氣。 再說池焰,他跑去找唐措,正趕上唐措在睡覺,還沒起。靳丞給他開了門,問清楚外頭的事情,便讓他在這里陪唐措,自己出了門。 池焰原本精力旺盛,還不覺得困,哪知沾了沙發就睡意上涌,沒多久就睡了過去,甚至都來不及挪去客房睡大床。 再醒來時,昏天黑地。池焰看向窗戶外仿佛更古不變的圓月,揉著鳥窩頭坐起來,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下意識地瞇著惺忪睡眼去找唐措,走到門邊,卻聽見里頭傳來隱約的曖昧聲音。求生欲使他止步,躡手躡腳做賊一樣逃離房門口,速度極快,背后仿佛有人在追。 到了玄關處,池焰看到脫在地上的鞋,確定是靳丞回來了,池焰忍不住腦補這樣那樣的情景,成功把自己鬧成了大紅臉。 穿上鞋,奪門而出——他是去給他唐哥買吃的,絕不是逃走的。 過了許久,池焰還沒回來。唐措去洗了個澡,出來看到靳丞斜倚在窗邊抽煙。指間一點猩紅,背后圓月如玉,轉過頭來,臉上刀疤顯眼,褲子松松垮垮地勾著髖骨,上本身沒穿衣服,精瘦又結實。 刀疤美人,美則美矣,就是太野。 “掐了?!碧拼霅劭疵廊顺闊?,但討厭煙味。 靳丞笑著,勾過唐措的腰,不由分說灌了他一嘴的煙,非把人嗆到了,才認錯。他的認錯就像耍無賴,從背后抱著唐措的樣子像一個大型樹懶,能一直掛在樹上,從臥室掛到客廳,然后跟買飯回來的池焰撞上。 池焰:我的歐皇buff仿佛出了問題。 靳丞則完全沒有被撞破的尷尬,大大方方地掃了眼他手里拎著的外賣,唇角一勾,說:“弟弟,你哥今天不能吃酸辣粉,你買錯了?!?/br> 唐措臉都黑了,但他骨頭發軟,懶得打人,冷颼颼地瞥了靳丞一眼,用眼神宣判他的死亡。 池焰戰戰兢兢地把碗筷擺好,一邊擺一邊忍不住拿小眼神瞄。他覺得靳丞能那么作死,很大一部分來源于他唐哥的縱容。 你看他臉都那么黑了,還能讓人靠那么近呢。 唐措最終還是沒吃酸辣粉,吃了池焰特地去f區買的東十字街的包子,還有據說是新開業面館的招牌牛rou面。 吃完飯說起正事,靳丞原打算讓池焰暫時跟著聞曉銘,池焰卻搖頭。 “我想跟錢偉和彭明凡一起下副本,可以嗎?”他眼巴巴地看著唐措和靳丞,眼睛里充滿了希望得到認可的神情,“我剛開始跟著安寧姐下副本,后來榮弋哥又帶了我一段時間,我覺得我成長很多了。錢偉和彭明凡的實力跟我差不了很多,我運氣又好,應該不會分到很難的副本?!?/br> 聞言,靳丞挑了挑眉。小弟弟不錯,有自己的打算了。 跟著安寧和榮弋,池焰已經學到了很多新人接觸不到的知識,少走了很多彎路。但也因為如此,他的磨礪不夠?,F在是時候讓他出去獨當一面了,一個人太危險,難免有人認出他是靳丞和唐措的小弟,或許會給他帶來麻煩。錢偉和彭明凡在低級區玩家中實力不錯,又不至于太過突出,跟他們結伴是最合適的。 唐措也是同樣的想法,“你跟他們說好了?” 池焰連忙點頭,“先前阿偉和彭彭來說孟于飛的事情,我就跟他們說了,彭彭讓我來問問你們的意見?!?/br> 唐措:“你自己決定?!?/br> 池焰:“行!” 事情就這么愉快地定下了。 距離池焰觸發強制任務還有三天的時間,彭明凡剛出副本,錢偉也不急,于是三人決定先去訓練場磨合,熟悉彼此的技能,再出發。 令唐措感到些許驚訝的是,榮弋和冷繆還在查苗七的下落。不過與其說他倆在意苗七,不如說在意的是林硯東。 林硯東讓榮弋不要為難苗七,可苗七在與無道的混戰中,失蹤了。 “榮弋之前對林硯東的事并沒有那么在意?!苯┍П劭吭诖扒?,偏頭看著外頭的永夜城。唐措站在窗的另一側,說:“他可能在監獄里發現了什么?!?/br> 靳丞:“不過有他盯著,我們正好偷個懶。最近太忙,我們連約會都沒有時間了?!?/br> 唐措:“?!?/br> 靳丞管《月隱之國》的雙人模式叫做“約會模式”,而且是公費出游,就像他堅信西奧多和蘭斯洛特之間是愛情一樣。 唐措不予置評,因為他深諳與靳丞的相處之道。有些時候你就得順著他,你越反駁,他越起勁。 事實證明靳丞真的是個在墳頭都能面不改色談情說愛的人。 進入《月隱之國》第四環的第三天,唐措和靳丞被圍困于地下陵墓,面對亡靈大軍。 嚴格來說,是西奧多和蘭斯洛特誤入了傳說中圖察王朝的最后一任國王,“不死玫瑰”路易十四的陵墓。 陵墓位于洛克王國內。 在第二環《風吟之歌》中,唐措就聽過這個地名。洛克王國是死靈法師的聚集地,也曾是黑暗年代,圖察王朝統治時期的一個重要行省,路易十四會選這里修建陵墓,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西奧多,他在離開精靈之森后不久,就從青藤同盟駐法蘭公國辦事處離職了。彼時他已經在那兒待了一年,一年期滿,他開始按最初的計劃游歷大陸。 蘭斯洛特在精靈之森獲得了精靈王子麥考恩的友誼,一場森林音樂會讓他名聲大噪。吟游詩人蘭斯洛特之名,逐漸在西西里特大陸傳播開來。 緣分讓兩人在游歷途中相遇,于是干脆結伴而行,來到了洛克王國。 能被系統截取出來作為副本任務的故事情節,一定少不了玫瑰教派的身影。是他們讓傳說中的陵墓重現天日,這么大的動靜瞞不了所有人,于是許許多多的冒險者和賞金獵人聚集到這里。 其中就包括了喬裝打扮的西奧多和蘭斯洛特,他們在這里還遇見了老朋友,來自《風吟之歌》的巴茲和牧師彼得。 不死的王賜予永生。 這是玫瑰教派的信仰所在。 在《風吟之歌》中,蘭斯洛特的朋友巴茲和牧師彼得都借助玫瑰教派的獻祭法陣,死而復生。按照青藤同盟的說法,他倆極有可能成為路易十四復活的載體。 【千年之后,時光輪轉,不死的玫瑰必將重新綻放】 流傳于大陸的語言如是所說,但最終是巴茲還是彼得,暫且不知。 唐措猜測玫瑰教派打開陵墓的目的,就是為了迎接路易十四的歸來。這至少是歸來的重要一環,如此一來,巴茲和彼得齊齊出現在這里就解釋得通了。 可路易十四的陵墓哪有那么好闖的,哪怕是玫瑰教派,亦無法將里面的機關和陷阱全部破除。更遑論這里還有亡靈大軍壓陣,致使無論哪一方都損失慘重。 對于唐措和靳丞來說,打斗和破解機關都屬擅長,所以局勢雖亂,尚算輕松。令唐措最在意的是這第四環的標題,《蒼白之心》。 黑帽子在頒布樂章時列出了四樣東西,黑龍麟、蒼白之心、德拉克寶石、寬恕火種。其中德拉克寶石是副本第三環《精靈之森》的出產,還沒拿到手就被系統自動劃到了黑帽子手里。 蒼白之心,這不就是那四樣東西的其中一個嗎? 這就注定他們又要給黑帽子打白工。 可他們還想看看黑帽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自然不會故意搗亂。副本繼續推進,闖入陵墓的幸存者們終于打開了最后一道門,看到了路易十四純金打造的棺材。 圓形的墓室里,高高的穹頂上嵌著鏤空花窗,很像是月隱之國的風格。金色的棺材擺在正中央,棺身上刻著繁復的玫瑰花紋,而地上的魔法陣,與月隱之國時光之井那兒的如出一轍。 棺材打開來,里面是空的。 眾人驚疑著路易十四尸骸的下落,如果他不在這里,那會在哪里?他們拼死拼活損失了那么多人,就找到了一個衣冠冢? 就連玫瑰教派的人,似乎也沒有預料到這個狀況。 彼得牧師緊緊地抓著棺材邊緣,骨節泛白,青筋暴起。他的神色還算平靜,一雙眸子卻晦暗莫名,叫人覺得可怕。 驀地,頭頂傳來“咔擦”的破碎聲。他抬頭,便見那花窗被打破了,一張熟悉的帶著笑意的臉出現在窗畔。 “咦?是空的?!狈磁颜咭了?。 他的身后還站著人,雖然穿著紅色的法袍還戴著兜帽,但從身形和那隱約露出來的一縷紅發可以看出,此人正是巴茲。長著雀斑的紅頭發的巴茲。 他曾是個貧窮但快樂的少年,但如今兜帽遮面,露出的下巴略顯緊繃,嘴角也沒了笑模樣。 唐措和靳丞躲在人群外圍看著,沒有輕易上前??吹桨推澋哪且豢?,唐措的心里又想起他遺書上的那句話—— 【我死去的消息,希望只有風知道】 不知道為什么,這句話是整個副本里給唐措的觸動是最大的。他永遠記得陽光下迎風奔跑的巴茲,頭發毛茸茸的,像一棵蒲公英。 這樣的巴茲,在難捱的冬夜里寫下了遺言,那時他一定想不到自己會死而復生。 就像愚人節的唐措,一定想不到他今天會跟靳丞站在這里。 巴茲沒有發現他們,但伊索嗅到了空氣中若有似無的熟悉味道,笑盈盈地看過來,“讓我來看看,我們可愛的兩位小朋友,又見面了?!?/br> 眾人驚疑,不知道他說的是誰。 彼得霍然轉身,卻很快找到了藏在人群里的唐措和靳丞,識破了他們的偽裝。他微微沉聲,“是你們?!?/br> 眼看瞞不下去了,兩人這才卸了偽裝排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