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狗被狠狠踹了一腳,又撞上了汽車,躺在地上直哼哼。鮮血從它的身下流出來,迅速融進雨水里,赤紅一片,觸目驚心。 “是它自己沖出來的,這可不能怪我??!”司機急忙辯解,因為沒撐傘淋了滿頭滿面的水,頗有點色厲內荏,“是你自己沒拴好繩子,我的車還被撞了呢!” “大毛、大毛、大毛!”狗主人卻只顧著喊狗的名字,見狗絲毫沒有回應,霍然轉頭看向雨靴男的方向。 人呢?! “抓住那個推車的男人,他害死了我的狗!”狗主人放下大毛,推開司機沖了出去。他隱約還能在人群里看到那個雨靴男黑衣的一角,他還把他的推車留在了原地,可能是怕推著不好逃走。 這怎么能讓他逃走呢?他可害了一條命! 路口擁堵,狗主人拼命往前追,一邊跑眼淚一邊奪眶而出,咬著牙非要把人追到不可??扇巳簩嵲谔^擁堵,現在又出了追尾事故,人群驚呼著,一把又一把黑色的、彩色的雨傘互相交錯,將視線擋得更加嚴實。 “不要沖動!停下!” “大家注意保護好自己,謹防踩踏!都注意安全!” 警察cao碎了心,聲音喊到幾近嘶啞,“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砰!”擠擠攘攘之下,有人撞到了雨靴男留下的推車,兩個泡沫箱子被撞倒在地。里面的東西從中滾了出來,被黑色的防水布遮住大半,但還有一小半露在外面。 一個穿著檸檬黃雨衣的五六歲的小男孩兒也在這亂局中被推倒在地,他沒有摔痛,因為他直接坐在了從泡沫箱子里滾出來的東西身上。 軟軟的。 他睜著好奇的、還掛著淚水的眼睛低頭看,小手抓起腳邊的一個東西,愣怔幾秒,似被嚇傻一般。直到他的家人喊著他的名字急匆匆奔過來,他才倏然放聲大哭—— 周圍的群眾亦被嚇得后退幾步,甚至跌坐在地。外圍的也被小男孩兒的哭聲吸引,紛紛墊著腳看過來。 冰冷大雨中散落一地的,是被肢解的尸體。頭顱還在地上滾,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滿驚恐。 穿著檸檬黃雨衣的小男孩兒坐在這人間慘象中,成了此間唯一的亮色。 唐措透過狗主人的記憶看到了這一幕,也許是他的情感太過濃烈,也許是這一幕太過沖擊,哪怕狗主人的靈魂光團已經消散,唐措的大腦還是受到了穿刺一般的攻擊。 他整個人猛地搖晃一下,及時抬手撐住旁邊的手機墓碑,這才穩住。 甩甩頭,連做兩個深呼吸,唐措閉上眼,努力讓自己平復。 監控室里,肖童等待他恢復的間隙,暫時把目光從他身上轉移,落到了一直被冷落的第三關卡——人間信息轉接公司。 這個關卡幾乎毫無懸念。 在永夜城,精神的強大并不等同于靈魂的強度。靈魂的強度有很大的先天因素,譬如肖童十分贊賞的靳丞和唐措,就是先天強大的類型。 進入永夜城后的智力加點,可以增強精神力,但對于靈魂的增強其實是有限的。進入第三關卡的人靈魂強度都是普通人的水準,如果智力點數加得不夠,那就只有爆頭這一個下場。 一共二十五位玩家,現在只剩十三位,死亡人數——十二。 白色的房間內,已經到處是紅白相間的血漿,許多空著的格子間里躺著無頭的尸體,旁邊的人卻不敢多看一眼。 只需一眼,都是對自己的動搖。 無端的謾罵和惡意還在從耳機里不斷傳出,越到后面,大家越麻木,可那些惡意也越來越深重,總有一句,能戳到你的點。 有人崩潰大哭,有人還在咬牙堅持。 肖童忽然想,如果把唐措安排在這一關,會是什么樣的畫面?他可能會全程面無表情,仿佛在聽高考聽力。 至于靳丞…… 算了,不想了。 肖童對于再三拒絕自己的男人沒興趣,他到現在還活著,一定是因為自己太過仁慈。而且肖童覺得第三關卡實際上是最簡單的,只要能熬過去,萬事大吉。 可很顯然,這剩余的十三位玩家大多也到了極限。 “?。。?!”有人終于忍不了了,騰地站起來。他是金屬系異能者,站起的瞬間便憑空凝出一根三棱錐,紅著眼不顧一切地朝著旁邊人的腦袋刺去。 “住手!”后面的人急得大喊。 千鈞一發之際,旁邊的人一腳蹬在桌子上,整個人從椅子上重重摔倒在地,這才避免了被三棱錐刺中的風險。他又慌忙從地上爬起,怒而質問:“你干什么?!” “不是說只要死剩下六個人就可以通關了嗎?我受不了了!”金屬異能者面露癲狂,掌心再次泛出金屬光澤,“你成全我吧、成全我!” “你瘋了!”那人連忙閃避,可耳機連在格子間的電腦上,耳機線總長不過三四米,且根本取不下來。 兩人在這狹窄的范圍內廝殺,大腦還不斷承受著耳機里的精神攻擊,苦不堪言。 “別打了,我們這里一共才二十五個人,不是說這個副本有九十六人嗎?就算我們都死了也不一定通關??!” 有人勸著,也有人根本無暇分心。 可這人說得對,哪怕這里的人全死了,其他關卡的呢?說不定一個都沒死! 那他們豈不是為別人作嫁衣裳? 聞言,金屬系異能者終于有了偃旗息鼓的架勢,可他的精神本就已經極其不穩定了,否則也不會突然殺人。再加上耳機里堆積的精神攻擊過多,停下沒幾個呼吸,就爆頭而亡。 “砰”的一聲血漿炸開,旁邊那人死里逃生,卻生不出一絲欣喜。 他甚至來不及抹去臉上沾到的血,咬牙從地上爬起來,就這么站著,十指在鍵盤上瘋狂輸入。 快、再快,一定得快,他不能死,不能就這么死了。 即便是死,也不能是這么個窩囊的死法! 肖童看到這里,總算看出點樂趣來,抬眸掃了一眼墻上的鐘——此時距離副本開始過去正好一個小時,死亡總人數:二十五。 第三關卡死亡十三人。 第四關卡死亡十二人。 《世界是個精神病院》。 鄭鶯鶯和孟于飛在短暫的休整過后離開了診療室,但其他的玩家就沒那么幸運了。有些人選擇了聽從系統安排,從一開始就回到了病房老實等待,也有些人藏在外面,企圖茍活。僅有很少的兩三個人,選擇像鄭鶯鶯那樣反殺。 沒人敢說自己的決定一定是對的,就算是鄭鶯鶯,也只是在搏命。 “我們接下來怎么辦?”孟于飛小聲地詢問她的意見。怪物醫生被鄭鶯鶯殺了七個,又被其他玩家殺了四個,孟于飛自己也殺了一個,可還有很多游蕩在各個樓層和病房里。 “不能回病房?!编嶛L鶯目光堅決。那半針鎮定劑入體后,她發現自己被套上了削弱敏捷度的debuff,現在行動略顯遲緩,已經不能跟先前比了。 回到病房,得到醫生診治,那肯定也得吃藥。根據病癥的不同,得到不同的debuff。也許怪物醫生打完針之后不會親手殺死玩家,可每個小時都會有查房,玩家一次次被削弱,只會自取滅亡。 更關鍵的是,鄭鶯鶯討厭這種任人宰割的感覺。 又虛弱地咳嗽了幾聲,鄭鶯鶯的眸中閃過一絲狠色,“我繼續偽裝成他們的同伴,把藥拿到手,你負責接應?!?/br> 以鄭鶯鶯目前的狀態,硬拼肯定不行了,但偷個藥劑她相信還是可以的。孟于飛心念微動,“以牙還牙?” “對,你把我拿到的藥分發到各個病房。要怎么做,看他們自己?!?/br> 肖童看著,嘴角噙著笑,卻還是不怎么滿意。如果鄭鶯鶯一開始就這么做,她會省事很多,太狠了、拼過頭了,也不明智。 看來她跟k做生意空手套萬象那一招,功勞大半都在江河身上。只是不知道江河又會怎么選擇?如果他跟鄭鶯鶯就此分道揚鑣了…… 肖童瞇起眼,驀地,對虛空道:“江河在做什么?” 烏鴉先生傲嬌的聲音隨之響起,“你當偉大的烏鴉先生是你的仆人嗎?” 肖童莞爾,“那無所不能的烏鴉先生,您能告訴我嗎?” “看在你這么誠心的份上,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告訴你,但是你得把你的甩棍借我玩一玩?!?/br> “你要甩棍做什么?” “你管我!”烏鴉又開始嚷嚷。 “好吧?!毙ね柭柤?,無可無不可地把甩棍放在桌上,隨即問:“江河呢?” 烏鴉先生現身,一爪子將甩棍抓住,又飛快隱入虛空。身影消失的剎那,它高興的聲音才傳來,“他在家里煮泡面啦!” 肖童:“……” 十分鐘后,第一關卡,人生的分岔路。 剛結束一場戰斗的玩家們躺的躺、坐的坐,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墒蔷o接著,又一波敵人來襲。 博士畢業后,婚姻、事業兩大難題擺在前面,緊接著還有生孩子的問題,根本不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 “那、那根棍子怎么那么眼熟?不會是……”驀地,有人指向前方的敵人,瞪大眼睛看著那個最大號的怪物手中拿著的黑色甩棍,不敢置信。 “那不是典獄長的棍子么!”霎時間,所有人都回憶起了被典獄長支配的恐懼。氣氛陡然僵硬,眾人的心齊齊往下沉。 靳丞亦甩了甩手中的彎刀,不由回頭望向了剛剛過去的路牌。 一只烏鴉在路牌上歡快地跳腳,從左腳跳到右腳呀,再從右腳跳到左腳,格外開心。他看到靳丞看過來,就對他咯咯笑。 “嘿,你打呀!本烏鴉先生期待你的表演!” 第105章 人間(八) 典獄長肖童的甩棍,名叫“無戒”。 肖童在永夜城當了那么多年的典獄長,這根黑色的甩棍就是他的標志,要么掛在腰間,要么拿在手里,從不離身。 甩棍的適用長度與身高和手臂的長度有關,肖童身高一米九往上,他的甩棍自然也比較長。無戒通體由類似黑鋼的永夜城特殊材質打造,共分三節,不用時只一把扇子那么長,甩到最長時則有26英寸,即65cm。打擊范圍廣、力度大,附帶電擊。 當然,無戒的技能遠不止電擊那么簡單,它最重要的一個功效來自于它的精神壓制。 威壓。 這是一個在各路小說里老生常談的詞匯,看不見摸不著,卻在此處具現為無戒的自動觸發技能,而且是無差別壓制。每個人受到的壓制強弱不同,越弱的玩家被壓制得越厲害,甚至直接跪地臣服。 無戒在肖童手里,就是g區最至高無上的權杖。此刻到了怪物的手里,效果雖大打折扣,但也不容小覷。 畢竟這是在永夜城三大榜單之一的白榜上,排行第三的裝備。 “不要緊張,典獄長閣下不會親自出手?!苯┥钪O永夜城副本的套路,肖童不可能親自出手當副本boss,烏鴉先生把他的武器弄進來,已經是走了后門。 他說著,把兩柄彎刀又咔噠一聲重新組裝成機械弓,抬手從虛空中抽出一支金屬箭,拉滿弓弦,道:“無戒,忌近身戰?!?/br> 話音落下,“咻——”長箭離弦,拉開了戰斗的序幕。 威壓也分區域,越靠近無戒,受到的壓制就越強,那自然選擇遠程攻擊最佳。眾人可不敢懷疑靳丞的話,聞言紛紛與手持無戒的怪物拉開距離,有那幾個小心思多的,干脆遠遠躲開,專挑別的怪物下手。 靳丞也根本不在意,咻咻幾箭跟那怪物對上了,一個人放風箏似地把它帶離了大部隊。 冷繆難得地給他打了個配合,一道空氣囚籠阻斷了那怪物與其他人的路,將無戒的威壓影響降至最低。 當然,這不是他突然看靳丞順眼了,而是他也很討厭被壓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