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靳丞:“9月1號?!?/br> 小杰克有記日期的習慣,他自己畫的日期格子,每過一天就畫個叉。9月1號還沒有畫叉,更用紅筆圈出來,旁邊寫著:花朝節。 除此之外,屋子里沒有其他有用的信息,唐措和靳丞便不再停留,往下一家去。 安娜大嬸住在兩條街外,居住條件比小杰克好一些,但她的屋子顯得更擁擠,角落里堆著很多需要漿洗的衣服。男女老少的都有,大多是粗麻的,也有些棉布的——這可能是她的工作。 門口就有那么一堆漿洗到一半的衣服。 房間里雖然擁擠,但所有東西都歸置得井井有條,叫人一眼就知道什么東西應該放在什么地方。 唐措找了一圈,一無所獲,最終把目光對準了那堆衣服??伤麆傁肷焓?,靳丞就遞過來一根魔杖,這是他從魔法屋里順來的。 靳丞在某些時刻,會突然得一種叫“潔癖”的病。 唐措面無表情地接過魔杖,把它當棍子在衣服堆里翻,翻著翻著,還真被他翻出點東西來?!斑恕钡囊宦?,一枚徽章從某件衣服里掉出來。 靳丞將之撿起,看了看,說:“銀月標志,可能是家族紋章,也可能是什么信物。我看月隱之國多半就只有這么一座小城,這就是皇室或城主的章。而且你發現沒有,我們一路走來,除了白色月季沒看到第二種花,這些月季看著還都是相連的?!?/br> 叢生的月季,遍布城市的各個角落。它們開在面包店的櫥窗上,開在小杰克的房檐上,纏繞著塔樓,甚至填補了城墻的空缺,那長滿尖刺的藤蔓繞啊繞的,很難讓人分清它們的來處,但毫無疑問——它們的根不在這里。 這整個月隱之國都用大塊大塊的石磚鋪就,幾乎沒看到泥土路,月季總不會從磚里長出來。 “你的意思是,月季跟這座城里的古怪有關?”唐措問。 “多半是?!苯┱f著,摘了一朵從洞開的窗子里探進來的月季,微微挑眉:“我只是好奇為什么是月季,而不是玫瑰?!?/br> “玫瑰?” “你沒看過王爾德的《夜鶯與玫瑰》嗎?你手上的戒指就叫夜鶯?!?/br> 我是個文盲,謝謝。 唐措不愛讀童話,那是悲慘世界里的烏托邦,太假。但他也不愛看《悲慘世界》,太慘??偠灾褪遣粣圩x書。 靳丞的文藝細胞則像他的潔癖一樣,隨機生長。 十分鐘后,兩人到了最后一個客人吉伯特先生的住所。 吉伯特先生家資豐厚,住著雙層的獨棟小樓,樓下甚至還停著一輛馬車。馬車沒有馬,車廂的門開著,里頭堆放著各式各樣的東西,吃的、用的、玩的,甚至還有一摞信。 馬車外邊也還有一框東西,旁邊擱著一個腳凳??礃幼?,像是誰正在往馬車上搬東西,東西沒搬完,人就不見了。 唐措先看信。 這些大多是家書,有求學在外的游子寫給父母的,有遠游的冒險者寫給心愛姑娘的,有瑣碎小事也有冒險趣聞,辛酸、思念、愛慕,都在信里。 翻著翻著,唐措看到了安娜大嬸的信,信是他的兒子寫的。 【母親,又是一年春天到了,不知您身體安好。 法蘭雖然是個小公國,但這里很美,母親,您上次擔憂我無法習慣這里寒冷的氣候和法蘭人與生俱來的傲慢,但這里的春天開滿鮮花。只要是開著鮮花的地方,總不會太難過的。 我找了一份計時的工作,在一家鐘表店幫人維修舊鐘表。老板是位很和善的先生,他時常將家中多余的面包分給我,所以您真的不必擔心我,也不必再為了我的學費而讓自己過度cao勞。 去年底我還有幸見到了蘭斯洛特先生,他還是那么的溫柔、善良,他的音樂也愈發的美妙。他同我問起了家鄉的事情,還鼓勵我勤勉向上,我真開心,母親,他還記得我。 贊美銀月。 想念您,我的母親。 待我明年學成歸來,定為您帶一朵最美的花。 ——您最愛的兒子路易斯】 合上信,唐措壓下微微泛起波瀾的心緒,打開了下一封。這封信的收件人又是個熟人,開面包店的塞西莉亞。 【親愛的塞西莉亞: 很抱歉這么久才給你回信,你知道的,月隱之國與百花王國之間山高路遠,我很難將第一手消息傳給你。 關于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只能懷抱最大的遺憾告訴你:蘭斯洛特先生暫時沒有回來的打算,他剛剛接受了青藤同盟的邀請,打算去波波羅島在凱瑟琳夫人的授勛儀式上演奏他的新作《小夜曲》。 親愛的塞西莉亞,或許我不該這么說,但你該用你那雙美麗的如星辰般的眼睛看一看別的男子,他們是如此的愛戀著你,愿意為你付出一切。 ——你的塞恩大叔】 靳丞也看了信,打趣道:“看來這位美麗的塞西莉亞還是蘭斯洛特先生的暗戀者?!?/br> 唐措卻開始在意第二次出現的波波羅島和青藤同盟。報紙的日期是7月30號,今天的日期是9月1號,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蘭斯洛特從百花王國去往波波羅島,遇到了什么事情? 詩人之死,他真的死了嗎? 月隱之國的異象又跟他有什么關系? 如今看來,月隱之國無疑是蘭斯洛特的故鄉,這里處處都有他存在的痕跡。而家資豐厚的吉伯特先生看來是個行腳商人,他往返于月隱之國和其他地方之間,為這里的人帶來貨物和信件。 馬車里的東西,帶有不同的標識,唐措根據信的內容分辨出一些。譬如來自百花王國的干花書簽,精靈之森的玉石等等。 把裝有面包的竹籃放進吉伯特先生的屋里,“?!钡囊宦?,支線任務順利完成。同時還有系統播報響起: “恭喜玩家完成支線任務‘塞西莉亞的面包店’,獲得獎勵‘一把黃銅鑰匙’?!?/br> 唐措打開系統面板,果然看到了獎勵的東西。他隨即看向靳丞,靳丞對他聳聳肩,看來這獎勵只落在了戒指持有者唐措身上。 此時兩人已經離開城西到了城南,又轉道往城中心走。唐措在塔樓眺望時,看到城中心有一座爬滿月季的小宮殿,蘭斯洛特極有可能就在那兒。 可到了地方,兩人卻有點傻眼。 宮殿不大,沒有圍墻,但層層疊疊的藤蔓纏繞著宮殿,花團錦簇,把所有的門窗都給堵住了。而且那藤蔓上到處是尖刺,根本沒有下手的地方。 靳丞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取出機械弓對準大門射了一箭。 “咻!”金屬箭刺破藤蔓,擦傷了一朵月季。而就在那花瓣被破開之時,所有的藤蔓像是活了過來,瘋狂地對著金屬箭擁去,將它牢牢拖住。 唐措眼尖,看到破開的花瓣上流下了殷紅的血。 “咔擦?!苯饘偌惶俾鄢蓛山?,仿佛脆弱不堪。 “走!”靳丞當機立斷,拉著唐措就往回跑,速度極快。唐措比他慢了半秒,但也跑得頭都不回。 太可怕了。 整個宮殿的月季都活了,成百上千條荊棘藤蔓像鞭子似的甩過來,一鞭下去,哪怕不死都被脫層皮。 唯一慶幸的是其他地方的月季都沒動,否則此局無解。 “啪!”幾根藤蔓齊齊打來,唐措飛快越過屋頂,卻還是被打中衣擺。刺啦一聲,衣擺瞬間被撕裂。 靳丞及時替他阻了一下,兩人飛速逃離,終于在跑出宮殿千米范圍時,逃出生天。 藤蔓縮了回去,純白的花再次擁抱著宮殿,靜悄悄的,像呵護著沉睡的愛人。 唐措稍稍喘口氣,也不去管破了的衣擺,先打量四周。他們原先在城西,這會兒跑到了城南,城南的格局跟城西差不多,往前看,那兒似乎有個小廣場。 此時太陽終于要落進金黃的沙海里,天色昏暗,月亮在遠方冒了個尖兒。 “宮殿暫時去不了了,連我的箭都拿它們沒辦法,恐怕還需要找到別的什么通關物品?!苯┥钪O副本套路,說著,目光掃過唐措手指上的銅戒,說:“我怎么覺得你的戒指上還差點什么?!?/br> 唐措抬起手:“什么?” 靳丞:“譬如一顆寶石?!?/br> 唐措仔細看了看,那雕刻著花紋的地方倒真有點像空著點什么,不過真有什么寶石的話,也是很小一粒,去哪里找? 他又不禁看向月亮,戒指上鐫刻的技能叫“月光潮汐”,不知道與真正的月光有什么關系。永夜城里沒有月亮,如果要驗證的話,也只有在副本里了。 或許用月光潮汐轟開宮殿大門? 不,這樣做危險系數太大了。 唐措暫時放棄了這個念頭,兩人沿著街道繼續前行,走到了小廣場。 小廣場真的很小,直徑不過十米,但這廣場上豎著一座銅像——一個懷抱小豎琴、盤腿坐在地上,閉目唱歌的年輕男人。 唐措很少看到雕像是坐在地上的,男人穿著襯衫、馬甲配長靴,腰間掛著匕首,頭戴一頂側面帽檐卷起的費多拉帽,帽子上簪著形狀漂亮的羽毛,頭發卡在耳后,露出一張英俊側臉。 他是笑著的,腳邊蹲著一只白鴿,身前堆滿鮮花——當然,這些也都是銅做的。 靳丞在銅像前蹲下,看到了他右手上戴的戒指。雕像把戒指還原得很好,而在這枚戒指上,花紋處果然有一顆很小的寶石。 除了這個,雕像的心口還有個鑰匙孔。唐措用塞西莉亞的鑰匙試了,但匹配不上。 靳丞的關注點卻不在這些,因為他忽然想起了一些陳年舊賬:“愛爾蘭小豎琴,我記得你剛入營那次篝火晚會我就彈了這個,所有人都給教官捧場,就你不在,你去哪兒了?” 唐措不想說自己其實聽到了,只是他坐在角落里,靳丞沒看見。其他的教官最多吹個口琴,就靳丞抱個豎琴獨領風sao,一點不給別人出風頭的機會。 “上廁所?!?/br> “嘖?!?/br> 如果說靳丞對這個學生有哪里不滿意,就是他沒有一點藝術細胞,太煞風景。 唐措不想多聊這個話題,轉而道:“時光之井?!?/br> 靳丞會意:“時光魔法?” 唐措:“支線任務里說,今天是花朝節,所以塞西莉亞要去時光之井取水。這個月隱之國的時間像是停滯了,永遠停在花朝節這一天,而且留下來的都是死物?!?/br> 靳丞:“除了那些詭異的月季花?!?/br> 整座城里,或者說整個國度里,除了月季花,一個活物都沒有。甚至沒有樹。 花必得扎根于泥土中,必得有水源滋養,如果月季花由那時光之井里的水澆灌長大,時光之井蘊含時光魔法的話,一切倒可以解釋得通。 問題是——這個時光之井在哪里? 第38章 詩人之死(三) 唐措和靳丞繼續在城里瞎轉悠,陸續又接到了幾個支線任務。譬如“托克先生的小玩具”、“瑪麗的煩惱”等等。 這些小任務都沒什么難度,但任務內容與“塞西莉亞的面包店”一樣,彼此之間都有著細微的聯系,為唐措和靳丞逐漸描繪出一幅屬于月隱之國的生活畫卷。 這是一個沒有花也沒有樹的地方,沙漠里長著一個小小的石頭城,與大陸的其他地方都相距甚遠。就連最富有經驗的行腳商人,都要走很久很久,才能抵達離他們最近的法蘭公國。 更不要說在大陸的最南端,那個四季如春的百花王國。 靳丞拿著點火器,一路走一路將沿街的油燈點亮。這些燈罩著彩色的鏤空琉璃罩子,據說這種琉璃只在大陸北面最繁華的小風車海港才有得賣。 月隱之國的上一任國王耗費了很多心思才將這些燈罩運回來,他將這些燈罩裝在街邊,同他的國民說:“燈亮起來的時候,五彩的琉璃像花一樣盛放,我的國民便不必再整日看著風沙了?!?/br> 此時他們正在做的任務,叫做“比利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