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夜幕愈發濃郁,夕陽的余暉被逐漸地吞沒。 宮道之上,道淇提著燈籠,跟初曉閣的侍奴仆從一同過來,將江情接回去。 夜冷路滑,就走得格外小心。江情走得慢,腦海里還亂糟糟地想著方才的事情,忽地抬眸之間,前端忽地撞到了一個人。 道淇立即將那個不長眼的小侍奴推開,猛一用力,推到了地上,道:“這么多燈燭點著,怎么不記得抬頭走路?” 那人立即叩首謝罪。道淇探過燈籠,見到是司徒衾身邊的之逸,對他的面也熟了幾分,便道:“這么晚了,你不伺候你們郎主,在這兒做什么?” 之逸見到是他,心里愈發緊張,道:“不過是我們郎主夜里餓了,去尚膳坊拿些吃食?!?/br> “這種事情,竟要你這個貼身侍奴去做。司徒郎主真是無人可用了?!钡冷渴栈責艋\,隨后才道,“我們主子心善,不追究你,你去吧?!?/br> 之逸才連忙道歉,起身離開了。 江情這時候腦子正亂,原本不當回事,卻在舉步上前之時,忽地踩到了什么東西。他微微一愣,伸手道:“提燈給我?!?/br> 道淇將六面繪圖的素娟宮燈遞到他手中,見主子推開一步,將地上落下的紙張撿了起來,展開一看,里面竟包裹著十幾張京華的房契、連同院子、店鋪、莊子,林林總總,數目不輕。包裹契紙的外面,有一張素色的小箋,上面寫著:俗世塵灰,與你為聘,如若未成,濟贈余生,此心一念,死生不改。 江情倏忽捏緊手中的東西,道:“把他給我抓回來,改道,去太極宮?!?/br>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璇璇過來,麻麻給你這頭發染成綠的! 殷璇:……不是很想這么環保。 第54章 久曠雨露 太極宮, 歸元殿。 這里是殷璇的寢殿,很少有人有資格出入?,F下內中一片靜謐,爐香仍幽然。 殷璇政務未畢, 手頭還有南方政策等一應事務, 前朝派系口誅筆伐、爭論不休, 每一字句都蘊含著無數的測算計量。 但此刻,這些東西都歸攏到一旁。面前燈燭照明的, 是那二十余字的墨痕, 字跡寫得看似平穩, 每一筆力折鉤, 卻都滲透出一股欲顫的味道。 的確是深情無比, 若是傳入民間,可當話本故事來傳頌贊揚。 殷璇的手指在字句上方停頓的一剎, 她的指尖停到墨跡邊緣,目光掃過上面的篆刻印痕。 過了許久,是飛蛾撲進燈燭間燒成灰燼那般的長久,外面涼夜初雨, 落下一些近日來格外紛繁的小雨。 殷璇抬起眼,看了江情一眼,道:“你回去吧?!?/br> 江情欲言又止地看了她片刻,隨后卻被對方掃過來的眼神攝住, 渾身發冷地步出,推開殿門。 殿外是站立在玉階邊緣的青蓮女使。她背對著歸元殿,身上還帶著風露的冷冽氣息。 江情并不知曉那些東西究竟是誰給司徒衾寫的, 因而也沒有特別在意,他步步走下玉階時,卻下意識地回眸看了一眼殿宇。 天下歸元這四字匾額就懸掛其上,鋒芒無匹。在他常年的教導里,做出這種令天家蒙羞的丑事之人,便應該依照宮規處置,可在這一瞬,他的心口卻倏忽冷卻下來了。 會死的吧,無論是誰。江情這么念了一句,想不出自己應該放過這種人的理由。 直到他看到一直宛若雕塑的青蓮女使,將目光投過來,卻什么都沒有說。轉身推開了殿門,進入了內中。 他腦海中迅速地閃過那些田產、莊子,想到位處京華的這些物件有多么貴重,忽地想到了什么,腳下驟然空了一瞬。 道淇當即攙扶住了對方,問道:“郎主,怎么了?” 江情聽著身后殿門合起的聲音,停了半晌,才慢慢地道:“沒事……沒關系……” 道淇撐開身畔侍奴遞過來的傘,扶著江情走下玉階。而玉階之后,歸元殿的殿門慢慢合起,將一切聲響隔絕在外。 殷璇看了紙上字跡一會兒,抬眸見到從外邊進入的青蓮,而被江情帶過來的、那個叫之逸的侍奴就渾身瑟瑟地跪伏在殿中。 殷璇的目光掃過青蓮,見到這位伴隨她好幾年的近侍撩起身上的八寶禮服,低頭跪在了殷璇的面前。 八寶禮服上的絲線精細地縫制在繡圖邊緣,束腰上鑲嵌著八種珠寶,色彩不一,簪在發絲之間表明品級的明珠釵從發鬢之間卸下,恭恭敬敬地放置在殿中。 青絲披落,徐徐地散蕩而下。 地面冰冷。 殷璇一眼便能認出身邊人的字跡,她摩·挲著紙頁,道:“如若只是一位侍奴,何須小心至此。只要你求,難道孤會不應嗎?” 明珠釵放置在地面上,上面是鏤空的花紋,背面是一只獬豸的裝飾。 青蓮半晌未語,額頭叩在冰冷地面上,許久才道:“是臣一人之責?!?/br> “脫簪請罪?!币箬卣f了四個字,目光看向另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侍奴,忽地想起一絲有關于司徒衾的記憶,想到那個人入宮時就不愛說話,這么多年埋沒在其中,沒有半點存在感?!罢堊锞陀杏妹??孤以為他天性如此,原來是心有所屬,情好日密?!?/br> 燭淚無聲流淌,殿下連呼吸之聲都顯得慌亂倉促,到了這個時候,所有的緊張都繃成一線,靜謐到了極致。 殷璇站起身,一步步走下來,從御座旁的掛劍架上抽出一把雪亮長劍。 鋒芒一泄,似雪一般折射而過,映照在地面上,宛似寒霜。 劍鋒劃過地面,上方的雙龍戲珠暗紋鐫在劍身后方,紋路隱隱生光。 殷璇握著長劍,走到大殿中央,劍鋒倏忽抬起,割斷青蓮頰邊的一縷發。 青絲飄落。 正當此刻,原本緊閉的殿門驟然洞開,暴露了外面猛然變大的夜雨。一個渾身濕透的單薄身影從雨幕中沖出來,滿頭發絲都在往下滲水,跌跌撞撞地跪在了殷璇身前。 那半邊劍鋒被一只手死死地抓住,鮮血順著白皙纖瘦的手腕流淌而下。司徒衾濕透的發絲之間,露出蒼白冰冷的下半張臉。 “陛下……”他慢慢地松開手,掌心的血rou幾乎爛透了,露出里面森白的掌骨。 殷璇已料到他會來,貼身侍奴到這個時候還未歸,是個有心的人都會生疑,但卻沒有想到司徒衾竟然敢徒手抓劍鋒,他若是再用力一些,半個手掌都會從中截斷。 但與這些相比,更沒想到的是歸元殿的殿門前,另一人從傘下步入殿中,俯身跪下,低頭行了一個大禮。 殷璇移過目光,看向叩首不語的徐澤,問道:“你也知道?” 徐澤的聲音有點低弱,不是那種語氣上的,而是身體太差了,底氣不足。 “近來才知道?!?/br> 殷璇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道:“你也不想活了?” 徐澤半晌沒動,似是深深地吸了口氣,才道:“臣來此之前,已派人去通知了晏郎君?!?/br> 殷璇頓時想起之前在藏書閣時,晏遲拉住她衣角的那一問。她握緊劍柄,覺得胸腔中空蕩一片,似有來回呼嘯而過的風聲。 “你覺得,他能威脅孤?” 劍身上的血跡落在殿中,殷璇掃了一眼手中之物,驟然松開指掌,將長劍扔在殿中,旋即抬眸,看向徐澤身后雨中的影子。 雨幕之間,一個青衣的身影穿過層雨,站立在了徐澤的身畔。 晏遲是匆忙來此的,他連披風都沒加,更別提避雨之物。從得知消息的時候就在向太極宮趕,但還是比徐澤慢了一些。 他立在殿間,抬眸望見殷璇凝視過來的目光。 沾血長劍,滿地穢雨,歸元殿從未如此一片狼藉過。晏遲總有千百句話,卻也無法說出口,只能在殷璇注視的目光下,慢慢地跪在她身前。 但卻沒能行完禮。 他被一只手攥住了小臂,溫暖的掌心穿過濕·潤外衫,將晏遲扶了起來。他的腰身被箍在手臂之間,分毫難動。 殷璇不想見他跪。 她垂下眼,看著對方素來明亮溫潤的眼眸,低聲問道:“你都知道?!?/br> 這只是一個詢問,但語氣卻是陳述的。晏遲心里有些莫名地慌亂,卻還是輕聲應了一句:“……嗯?!?/br> “那次,是想跟我講?”殷璇繼續問。 晏遲猶豫了一下,旋即道:“我……” 他話語未盡,忽地被殷璇抵住了唇瓣,將其他應答鎖在了唇間。 她稍稍松開一些手臂,似是情緒略微平復下來一點,看著晏遲道:“別說了?!?/br> 殷璇的聲音沙啞且疲倦,她處理了一天的政務,已經有些累了,這時候處理這種令人心緒浮動的事情,自然會有些難以自禁。 殷璇將晏遲橫抱起來,轉而重上玉階,走回御座之后。 珠簾振動,御座之后的那展山河萬里長屏風隔絕一切視線。但聲音卻還是不可抑制地傳出。 風雨、血跡、兩心如一的情意。 殘劍、欺瞞、兩不相疑的許諾。 徐澤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他想到晏遲身上金貴,陛下就算再生氣也不會……想到現下月份大了,坐胎早就穩了…… 可他還是掌心一片冷汗,眉頭緊鎖,將一旁幾乎想要跟過去的阿青死死拽住。 地上的血跡散發出淡淡的腥氣。 他的身體實在是不好,在這種情緒激動的折騰之下,根本沒辦法阻攔住阿青,直到原本處理別的事情、聞訊而來的宣冶回來,終于將阿青攔住了。 徐澤跪不住,卻又無法將心神從另一邊拔除過來。他知道晏遲現在處境一定不比其他人好到哪里去。這是一位慣于獨·裁的帝王,殷璇只有心尖上這一點點是干凈的、雪白的,不容許任何玷污。 徐澤閉上眼,急火攻心地眼前發黑,身旁的無逍一邊扶著他,一邊遞過去絲帕。他將雪白的素絹握在掌心,抵在唇角,咳出一片刺目的血紅。 這絕不是一個密封隱私的地方,殷璇什么吩咐都沒有下,只有屏風之后低啞冰冷的聲音。 徐澤聽到了晏遲壓抑的哭聲。 他單手撐住地面,擦拭掉唇角的血跡,渾身一陣虛浮,昏了過去。 歸元殿從未如此亂過,也從沒有這么荒唐過。屏風之外一線之隔的地方,就是徐澤昏倒時混亂的聲響。宣冶將伺候的人叫進來一批,將徐長使送了回去,連同太醫等事務一并安排清楚。 晏遲被這聲音影響,有些分了神,旋即被她的手指扳過下頷,正對上殷璇的眼眸。 她從沒有這么粗暴過。指尖在霜白的肌膚上留下淡淡的青色烙痕,一切都充滿了暴虐發泄的感覺。 晏遲的臉頰旁都是濕·冷的淚痕,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的下唇咬出血跡,傷口被舔·舐之時,散出淡而發甜的血腥氣。 “看著我?!?/br> 殷璇的聲音啞得厲害,里面全部都是不穩定的躁郁和戾氣,轉化成充分的占有·欲和情·欲,一點點地蠶食著他的每一寸肌膚。 晏遲的身體久曠雨露,又在孕期,實在是疼得厲害,他低下頭,咬住了殷璇的肩膀。 最外面的赤紅帝服已經從肩頭上滑落下來,內中只有一件薄衣。晏遲咬到一半,又不舍得,窩在她懷里邊哭邊喘·氣,斷斷續續地叫了一聲。 “……乾……乾君……”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刺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