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夢里全都是硝煙，周圍形形色色的人在他身邊奔跑，有的朝前有的朝后，只有他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睡夢前的記憶回籠。

    他瘋狂的在人群里找著唐翹。

    可是哪里都沒有她的身影。

    很快自己肩膀就被人撞了一下，他來不及看清楚對方是誰，只見模糊的人影里，一道清晰的身影躍入眼簾，她穿著一身四年前分別時候穿過的衣服，對自己的視若無睹，跟迷茫中的人一樣，瘋狂的朝著一個黑漆漆的隧道里奔跑。

    姜遲眸子血紅，飛速的想上前抓住她。

    可以往做什么都緩慢的人，這會像是健將一般，飛速的朝前奔跑。

    倆人之間永遠有一段距離拉近不了。

    “唐翹，唐翹……”好像是知道下一刻要發生什么事情一般，他瘋狂的喊著她的名字，但這一切都是于事無補，那人像是飛蛾撲火般毅然決然跑到了深不可見的隧道里。

    接著就是那熟悉的，在夢中出現了無數次的足以震破人耳朵的轟鳴聲。

    她的身影被黑暗吞噬。

    唐翹睡得正香的時候，聽到身邊有著痛楚的呻吟聲，拉開燈繩一看，姜遲這會幾乎全身都在痛苦的痙攣著，他臉上，身上的汗水，幾乎把整個人給打濕了。

    拳頭緊緊攥著，牙齒像是在承受著什么難以承擔的痛楚，那力道似乎是要把牙齒咬碎才罷休。

    他整個人十分痛苦。

    唐翹嚇著了，趕緊推著他，小聲叫著姜遲的名字。

    可是許久，姜遲都像是沉溺在夢魘中清醒不過來，他渾身距離顫抖，淚水順著眼角不斷地往下流淌，時不時的從緊咬的牙關里泄出幾聲她的名字。

    “姜遲！”

    唐翹這次的聲音里透著哭腔了。

    她是真的害怕了。

    面帶痛楚的男人刷的一下睜開了眼。

    他大口喘息著，騰地一下坐直身子，眸子中整個都是絕望，唐翹忍不住鼻子一酸，迎面抱住了他，將他整個都在劇烈的顫抖著身子抱在了懷里。

    唐翹抱著他都能感受到他身子的顫動，拍了好半天他后背，這才讓人平靜了下來。

    姜遲眨了幾下眼，把里面的迷茫眨去，聲音沙啞道，“唐翹？”

    “嗯，是我，是我，你做噩夢了？”

    腰上被一只手臂攬住，他深吸了口氣，把頭埋在她脖頸旁，“嗯，做了噩夢，特別可怕的噩夢”

    腰上那只手的力道都快把她腰給掐斷了，唐翹還是沒舍得推開他，一下又一下的拍著他的后背，跟以前無數次哄著孩子的那樣，給他力量。

    “不怕不怕，夢都是假的”

    “嗯”

    倆人就這么抱了小半個小時，等雙方的氣息都變得平穩起來，唐翹才試探性的詢問，“是關于我的嗎？”

    他夢里痛楚的表情那么明顯，想起先前醫生說過的話，她又酸澀，又帶著愧疚，姜遲這時候主動放開了她，對上她的眸子后，勉強搖頭。

    “別多想，睡吧”

    唐翹怎么可能還有心思睡覺啊。

    這會見他躺下閉著眼一副我很困，我不想交談下去的樣子，靈機一動，穿上鞋子后就往外走，姜遲下意識的就跟了過去，還是她一轉身才發現身后多了個跟屁蟲。

    “你等我一小會，我找個東西，馬上回來”

    姜遲點點頭，說好。

    唐翹踮起腳尖親了他一口，快速的出去。

    等了大概十幾分鐘，她這才回來，只不過推門的時候，門板險些砸到姜遲，唐翹見他這會還是在剛剛她出門時候的位置，眼眶又有點酸了。

    不過她還是克制著自己情緒，拉著丈夫回床上去了。

    姜遲不知道自己被人擺成這個姿勢是做什么，還在不解的時候，唐翹鉆進臂彎，在他身邊坐下，然后拿出了個小本本，塞給了他。

    “原先是不打算讓你看的，但是這會長夜漫漫，就把我的小秘密拿出來讓你看一下”

    這是她這幾年的日記。

    一共有兩本，一本是關于龍鳳胎出生后的趣事，其實也是他們的成長記錄一類的，這本則是寫著她自己的小秘密。

    唐翹把首頁打開，跟他一起分享自己的羞恥的小秘密。

    她本來是打算等孩子們十幾歲的時候再跟他分享的。

    誰知道這么早就……

    剛開始她還能陪著一起看，一起解釋當時事情發生的狀態，可是漸漸的，他的懷里太舒服，溫度太適宜，她漸漸就產生了困意，眼睛一閉，竟然睡著了。

    姜遲看著躺在自己懷里的人，手臂摟的緊了些。

    隨后又打開了幾頁，見到里面夾著一封信，封皮上寫著姜遲親啟的信。

    看了下睡的正香甜的她，姜遲猶豫了幾分，打開了。

    這封信是唐翹那會剛剛到西南戰場時候，看著別的戰士寫遺書的時候，怕自己也活不了，刻意給他留下的，當時她剛剛恢復不久，不論是心理還是生理都遭到嚴重摧殘。

    像是這種信她寫了好幾十封，后來在克服困難之后，都燒了，只剩下現在這最開始的一封。

    第九百二十三章  絕筆信

    當時回來收拾東西的時候翻到了，隨手一夾到了這里，連她自己都忘了。

    姜遲輕輕的抖開了信。

    透過薄薄的信，以期望了解到她過往的生活。

    ‘姜遲，不知道這封信能不能到你手里，我既迫切的渴望你能收到它，卻又煩惱你有一天會收到它。

    我很好，傷口長得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好多人都說我是從閻王手里逃回來的。

    你知道，我是最怕死的，但是楊興大哥的死，讓我看明白了好多，誰的命不是命啊，誰的命又不重要啊，但是就是有人為了我，為了救我，付出了珍貴的生命。

    我知道，從那一刻起，我的命也就不歸我了，所以原諒我沒及時回到你的懷抱，而是跑到這會最危險的地方。

    好多戰友都在寫著遺書，因為最近的戰火實在是太密集了，姜遲，我多害怕有朝一日你會看到我的信，再刺激你一次，那會對你多不公平啊，你要是好不容易從我的死訊里解脫出來了，又看到這個遺書，那又是怎樣撕心裂肺的疼？

    可是我又這么自私，我怕不留下點什么，你忘了我怎么辦？

    我不甘心啊，不甘心那次出門就是永別，我竟連只言片語都沒給你留下。

    生在和平年代的我第一次見到戰場的無情，昨天我聽那個小班長說，對方國家的兵力已經超過了百萬，五十多個步兵師，還有兩千多坦克，三千多門火炮。

    這戰力不能讓人小覷。

    越南的軍隊這幾十年來都在打仗，可是他們每次遇到的對手逗比自己強大的多，他們這會倒也聰明，不跟我們硬碰硬較量，都是走的游擊戰。

    而且他們這邊地形多數都是丘陵跟山地，這種環境太適合游擊戰了?！?/br>
    姜遲看了下暖色燈泡光芒下睡得安穩的唐翹，這些事，她從來沒跟自己說起過，對他說的這些事，自己自然是清楚的，在自衛反擊戰中，蘇聯考慮到自己的利益，大力援助越南。

    但是這些都是道聽途說，遠沒有現在看到的真實。

    信上繼續寫著，‘所以在越南軍隊里，既有以前繳獲的美式火炮，也有大量的蘇式火炮，他們的炮兵非常精明，經常轉移，但是后來英國推出了一款形勢雷達，就是比較出名的辛柏林雷達。

    我們軍隊曾經用十分高昂的價格買了三部?！?/br>
    他繼續看下去。

    ‘不過呢，我這次來也不是幫不上忙的，你知道嗎，前段時間我們這有了新的雷達，這種雷達呢，屬于炮位偵測雷達，優勢特別明顯，對81厘米迫擊炮的偵查距離都達到了十公里以上，越南炮兵都被雷達成功的探測了?！?/br>
    姜遲嘴角露出了些許的笑容，似乎從這上面讀出了寫信人那時的欣喜以及驕傲。

    ‘但是好景不長啊，對方開始不知道怎么回事，派他們的特工反復偵查，知道了為什么接連失敗后，他們也組織了幾次襲擊，可惜都不能成功，但是論不要臉，對方是真的厲害，明著不行就來暗的，后來直接派特工來破壞。

    前些日子就因為雷達受損，不能為炮兵提供定位跟引導，我們處在不利地位，不過在我跟好幾個教授的日夜鉆研下，是成功的修復好了這些問題，你要是再的話，肯定也會為我驕傲的。

    不過明個的激戰我是不怕的，大家已經費了很大的勁來保護我的安全，姜遲，他們自己無法生產炮彈，只能依靠國外的援助，但是國外的炮彈需要很長時間才能運輸過來，所以他們是比不過我們的。

    勝利已經在前方了，我有信心我們一定會很快的就看到勝利。

    到時候如果沒意外，我們就會很快團聚，而且，不止是我，還有我們的孩子……’

    姜遲看的清楚，她寫這封信的時候好像特別猶豫，在孩子上面又劃了好幾道。

    他看著看著，手顫抖的更加厲害，眼睛卻忍不住的繼續往下看。

    ‘姜遲，我愛你，可是我更愛我們的祖國，我知道，面對同樣的選擇的話，你肯定會如同我一般的，所以，我既希望這封信永遠你都不會收到，又萬分糾結的希望你收到這封絕筆，如果你不幸收到的話，也請堅強起來，你知道我不是以那種窩囊的死法死去的就好，姜遲，死亡從來不是生命的終點，照顧好我們的兒子，我會一直一直等你。

    萬望余生盡安好，妻，絕筆’

    …………

    次日唐翹一大早的起來，先是想起了昨晚的事，整個人打了個激靈后，飛速的穿著衣服找著姜遲。

    最后在樓下找到了正在教著幾個孩子軍體拳的男人。

    她松了口氣。

    小姑娘見到她噠噠噠的跑了過來，小食指刮著自己的臉頰，一個勁的說著mama羞羞羞，這么晚了還不起來。

    唐翹余光瞥見婆婆又面帶尷尬的離開了，急忙捂住了自己女兒的嘴，這不能胡言亂語啊，分明昨個夜里啥都沒做，咋被他們說起來就這么羞恥呢。

    還有婆婆，你別誤會，我真的沒……

    可是這些話又不是可以解釋的。

    萬分尷尬的吃完了早飯，姜遲親了閨女一下，拎著衣服要出去。

    唐翹見此，急忙追出去，“你去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