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可是…… “咋是他們母女?” 幾個男人站在泥里,用衣擺擦了把汗,跟看見啥稀罕事似得指著倆人,“快看,稀罕了,今個來做飯的是唐大山婆娘……” 另外有人嘻嘻哈哈,調侃道,“唐大山婆娘有啥稀罕哩,看她身后跟的是誰,那才是稀罕人哩!” 鄉下男人嗓門大,又刻意讓倆人聽見,唐翹知道這是打趣她好吃懶做,卻也不能惱,只能當沒事人似得,把筐子里的碗筷米面都給拎出來。 張來弟心疼閨女,站起身來掐腰就罵,“唐大山婆娘咋了?唐大山婆娘就不能做飯了?有骨氣就別吃我做的飯!隊上還能省出一個人口糧哩!” 下面幾個人又是沒一堆取笑調侃的。 有時候明面罵不是真的想吵架,表面客客氣氣的,也不一定就真的是關系多好。 第十一章真香 反正都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也不至于扯破了臉皮,來來回回就是這么一檔子事,也不可能真吵起來。 歇夠了也調侃夠了,男人們開始干活。 張來弟跟她搬著一筐子土豆去渠道邊清洗,等洗完土豆白菜后,李鳳花才姍姍來遲。 唐翹打量著她,李鳳花有點躲閃,她攏緊了身上寬大的外套,蹲在妯娌跟前,不好意思的解釋,“估計是我穿的少著涼拉肚子了,所以借了我哥一件衣裳?!?/br> 她哥就是支書,家跟生產隊離的不遠。 火燒眉毛了,張來弟也沒功夫跟她斗嘴,快速的分配了一下活,李鳳花把先前發好的面揉好蒸饅頭,自個則是拿著大刀切菜炒菜。 “娘,你去幫二嬸蒸饅頭,我幫你切菜?!?/br> 張來弟手上動作沒停,探頭看了下李鳳花那邊情況,妯娌那邊動作確實是慢。 今個蒸饅頭的大鍋是以前吃大鍋飯時候,公社上的炊具,是大不假,可架不住今個人多,還都是出大力氣的勞力。 今個能敞開肚子吃,是大家都默認的事實,所以往常一鍋饃今個肯定不夠吃,蒸兩鍋的話時間就太緊了,加上這會她一個人弄類怪慢,肯定得耽誤開飯時間。 這么一比較,張來弟只能讓唐翹幫忙了,反正閨女廚藝不錯。 她想的開,閨女做的咸,就添水,淡了更容易,放鹽就成。 唐翹炒菜麻利,等鍋里冒青煙時,先把切好的大肥rou片炒進去,煸出來油后,盛出備用,隨后又把切好的五花rou放鍋里炒,再依次放入土豆、白菜、粉條、豆腐。 不一會,山澗地頭,除了煙熏火燎的味道后,就是濃郁的rou菜香味。 “今個菜倒是香昂!” 好些人今個知道要吃公家飯,早上來時就吃的半飽,干了大白天早就饑腸轆轆了,誰知道又聞到這勾人的rou香味,手也不聽使喚了,看活干了大半,也不著急,翹首望著做飯那邊的動靜…… “沒想到唐翹那樣的人,還有一門能拿出手的本事……”幾個跟她差不多年齡的男的,擠眉弄眼。 山風把這些人的話傳到她耳朵里,唐翹捏著鐵鏟的手有點緊,啥叫她這樣的人?她是啥樣的人? 還陰陽怪調說,有一門能拿出手的本事,呵呵,老子的實力你們一無所知! 現在還不是時候,總有一天,挨個讓你們在我跟前唱征服! 心里不痛快,翻動菜的動作越發的大,香味蔓延的也越遠,三人手腳麻利的女人合作,沒多大會就把飯準備好了。 張來弟掀開鍋蓋,大饅頭的蒸騰熱氣,鋪面而來。 饅頭是用隊上的小麥磨成的,雖沒日后的精面白,卻帶著麥子獨有的香氣,這會傳到饑腸轆轆的農人鼻子里,那跟山珍海味也沒差了。 “來來來,去渠邊洗洗,排隊吃飯了!”李鳳花這會擠到唐翹跟前,奪過她手里的勺子,熱絡的朝眾人道。 她倒是會來事! 唐翹也不理會她,自顧自拿出一個海碗,給張來弟舀了滿滿一大碗的干貨,又挑了幾塊大肥rou埋在她碗底。 二十號人很快就圍在鍋灶邊,你爭我搶的開始舀菜。 香,真香! 豬rou切的又薄又勻稱,放在嘴里都快化了,菜不是以前寡淡的味道,幾乎是土豆塊都沾染上了肥rou的香氣,一口rou菜扒拉到嘴邊,半天的勞累都不翼而飛了。 吃一口rou菜,咬一口滿是麥香的大饅頭,再吸溜一口rou湯,這滋味,真是給金子都不換。 唐翹端著多半碗rou菜,吃的慢條斯理,時不時翻出一塊rou來,又夾給張來弟。 這年頭豬rou來之不易,一斤雖說才七毛八,可沒rou票你也照樣買不上,況且家家戶戶油水少,供銷社最吃香的就是那種手摸上去,都能沾上一手指油膘的大肥rou。 肥rou是緊俏,但她是真不愛吃。 張來弟欣慰她知道關心人了,感動的不行,卻又想起她剛受傷不久,得多補補,又用筷子夾著,把碗里翻出來的肥rou,又一一給了她。 李鳳花撇了撇嘴。 正當倆人你推我讓的時候,大鍋那邊傳出爭吵聲。 母女倆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眼里的幸災樂禍,而后端著碗顛顛的去湊熱鬧了。 唐翹猜想了很多這次爭吵的原因,卻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么……戲劇。 李來柱這人呢,干活細致,動作慢。 干了半天,他也餓,可是鍋邊圍著一大群餓狼似得年輕人,他一個四十來歲的,也不好去跟那些人爭搶,想起反正今個東西置備的多,也不怕少了他的。 可等他吃完一個饅頭,再去拿的時候,發現饅頭沒了! 他這邊還沒說啥呢,就被身后跟著來拿饅頭的后背刺了句,具體是啥,沒必要深究。 大概內容就是他吃得多,連個根也不剩,李來柱怒了,他本來就沒吃飽,這晚輩話里話外說他吃的多,這不是往槍口撞嗎? 倆人一言不合就懟起來了。 本來都是一個村的,發生兩句口角是再正常不過的,大家也沒想著去摻和。 可是越說越不對勁,倆人面紅耳赤的,就差打起來了。 有人當和事佬,勸著倆人別生氣了。 年輕后生不服氣啊,他就是隨口那么一說,你有必要讓人下不來臺?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誰愿意吃這虧? “有根叔,你說我就說了句他飯量不小,有必要這么上綱上線不?你看他從頭吃到尾,還不興我說了?” 第十二章不就是打架嗎 “放屁!”李來柱破口大罵,“我咋飯量大了?你拐著彎說我吃的多,沒皮臉是個晚生后背該說的不! 我要是真吃了,也不枉費你沒大沒小擠兌我一頓,可我又沒吃多少!我才吃了一個!” 唐翹發現,事情好像隱約有點不對勁了。 他這邊說罷,人群里也有幾聲嘀咕,“是啊,往常大隊出糧,咱們都能吃上四五個,可今個我才吃了三就沒了……” 他的話像是拉開了一個開關一般,很快,又有好幾個附和,“是啊是啊,今個只將將飽了,還沒到撐了,大隊咋回事,給干活都不讓人吃飽了?” 這話像是捅了馬蜂窩,你抱怨歸抱怨,咋還能說隊上的壞話了? “慶的,把你爹喊過來,問問你爹到底咋干事哩,到底批了多少斤糧!”李來柱今個也是徹底豁出去了,他這會鬧咋了?要是真的不吭不說就吃了這啞巴虧,他老臉才沒地放哩! 田慶的爹是會計,平時批條子放糧食,都是他爹管的。 這會又要把他爹牽扯進來,他肯定不高興,這會扯著嗓子道,“這事叫俺爹干啥,不用叫他,俺都知道,這次俺爹是批了十八斤面!” 一斤面差不多能蒸六到八個饅頭,礙于今個都是下大力氣的,女人們一般都會弄成七個,一斤七個饅頭,十八斤可就是一百二十六個! 現在一共二十三個人,平靜下來一個人能吃上五個半! 更不要說,有的人根本吃不了五個! 所以說,不論怎么算,都要剩下點干糧,不可能不夠吃。 田慶的繼承了他爹的好腦瓜,當著人,把這筆賬好好算了算,他說罷,人群里就有不贊同的聲兒,“十八斤面?一個人頭平均五個?怎么可能,我才吃了三半就沒了!” 他說罷,人群又傳出好幾道附和的聲音,大多都是瞎算賬,他們就吃了兩三之類的。 田慶的專業性受到質疑,視線一下子移到了李鳳花身上,“李嬸,今個是你從俺爹手里拿條子的,你說,到底是不是十八斤!” 李鳳花猛地被點名,嚇得打了個哆嗦。 二十幾號人都看著她,她眼珠子轉了轉,“是十八斤沒錯……” “那這么說,不是面弄的少了,而是……” 眾人視線盯在三個女人身上。 張來弟本來是看熱鬧,誰知道這些人都無緣無故盯在她們這,她反應慢,卻也不傻,見這些人眼底帶著嘲諷跟輕視,炸毛了! “看我啥意思,看我啥意思!咋的,還埋怨是我扣了糧食了?” “這可難說……” 好幾道男聲附和。 誰不知道張來弟的名聲?虐待繼子女,摳門,心眼小,愛占便宜,這事要不是她了,那還能有誰?以前沒讓她做飯時,也沒人說糧少了,吃不飽??! 張來弟一蹦老高,破口大罵,“老娘吃飽了撐得看上這點東西?鳳花唐翹,你們給我證明,我沒動!” “一個是你妯娌,一個是你閨女,誰傻了會指認你?大山媳婦,幾斤面咱們也看不上眼,但你這事做得不厚道啊,咱們都是下了大力氣的,你這讓二十多號人吃不飽,這就說不過去了,就算你不為你考慮,也得考慮一下大山的名聲吧……” 李來柱吵了次架,還是因為吃的,面上掛不住,這會知道罪魁禍首了,自然而然不會輕易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