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說不清哪里來的念頭,沈音之撫上他的臉,忽然開口道:“我們就像這樣不好嗎?” 哪樣? 他沒出聲,他的眼睛在問,他的手覆蓋在她的手臂之上。 “不要愛?!?/br> 這件事她問過林朝霧,問過周笙,他們都說不能,她不死心,非要親自問問他:“你能不能不要愛我?” 沈琛唇角微動,她看出來了,卻沒有聽到聲音。 只見他松開手,緩緩起身,閃動的眸光如波濤洶涌的海,危險感nongnong撲來,好似無形的手貼上脖頸,就差收緊,徹底的扼殺。 好在這時門鈴響起,門外傳來中氣十足地叫喊:“外賣,沈小姐是么,你的外賣!” 沈琛失聰般佇立原地,一動不動,一眨不眨。 他真的傷心了,這次她看得出來。 沈音之無聲抬起腳,踩在床上,漸漸站直身體,腳踝以及心尖尖處傳來的陣陣疼痛,給她一種踩在刀刃上的錯覺。 “你很討厭我嗎,阿音,不管我做什么都沒用?” 他這樣問。 她只能用力地搖頭,再張開雙手緊緊抱住他,在空蕩的房間里彼此取暖。 —— 該怎樣去述說呢。 這個世上沒有人愛過我。 我曾經需要愛可是它不肯來,所以我懷疑它,不屑它,咬咬牙拋棄掉它才能瀟灑活到現在。 直到現在。 “我不討厭你,沈琛,我喜歡你?!?/br> “而且?!?/br> 她靠在他的肩上,身體小小軟軟,聲音輕如幻覺:“我想愛你的,只是我很擔心,我沒有愛可以給你?!?/br> “因為我找不到它?!?/br> “我在家里找,在衣服口袋里找,到處找,一直一直在找,就是找不到?!?/br> “我不知道它丟在哪里,是什么時候丟掉的,它又不能接電話,所以我找人問,問林朝霧,問蘇井里,還問了周笙?!?/br> “他們都很聰明對吧?” “但是他們也找不到?!?/br> 沉默籠罩。 唯獨門外的敲門聲砰砰持續好陣子,外賣員才放棄,大聲嚷嚷:“外賣放在門口了啊,自己拿?!?/br> “有時候我覺得我沒有那么傻?!彼穆曇粼俣瘸霈F在耳邊。 “我知道我只能愛你?!?/br> “如果連你都不愛,我肯定沒有辦法愛別人?!?/br> “但是,要是——” “我真的永遠找不到愛,我就是傻,我的腦子學不會它,那你該怎么辦?” “要是我連你都沒有辦法愛?!?/br> 好像嘆了口氣,又好像在笑,沈音之細聲喃喃:“那我又該怎么辦呢,沈???” 第73章 乞求 煽情的氛圍持續不到五分鐘,沈音之話鋒突轉—— “肚子叫了,我們吃飯吧!” 說完,不給反應的時間,她跳下床,瘸子般單腳蹦跶蹦跶去開門。 外賣果然放在墻邊。 有飯,有菜,有湯,色香味俱全,居然還有瓶紅酒?!?nbsp;應該是姐妹擔心她被網絡惡評影響心情,備酒消愁吧? 貼心無敵! 姐妹好,姐妹好,有錢的姐妹是個寶! 沈音之提起外賣,格外麻利地張羅好碗筷,拍著桌子催促:“吃飯啦,吃飯啦!” 語氣里找不著半分惆悵。 方才難得深沉的發言如同一場幻覺,她轉眼變回沒心少肺的模樣。 不知從哪兒學來的架勢,晚飯桌上可勁兒地招呼沈?。骸斑@個好,這個這個,還有香菇燉雞rou,給你大的rou,你吃,全部給你吃?!?/br> 兩只手更閑不住,反復變動幾盤菜的分布位置,同時頻頻給他夾菜,眨眼功夫已然堆滿碗頭。 這行為,這舉止。 不得不說聲熱情,活潑,只不過殷勤的過分異常,有了幾分做賊心虛的派頭。 沈琛直直看著她。 她本能避開視線。 小傻子一心難多用,忙活著眼睛雙手和嘴巴,自然而然忘記調整面部表情,一張臉上就明晃晃掛滿‘完了,好像不小心說漏嘴?’、‘我腦子里的秘密想法被我自己暴露了嗎?’、‘是的是的,我暴露了,好后悔啊怎么辦?’、‘算了,沒關系,塞住他的嘴巴,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好了’的情緒。 復雜又生動,藏都藏不住。 難怪沒完沒了的嘰里咕嚕,敢情指望飯菜粉飾太平? 想都別想。 沈琛有沈琛的算計,前半場飯局不動聲色,不做揭發。 好似全心全意享受美味佳肴,以及端茶倒水的好待遇,他脊背筆直,細嚼慢咽姿態優雅,看起來沒有任何殺傷力。 沈音之被騙過去了。 誤以為如意算盤成真,以為這場風波已經過去,自是高高興興填起自個兒的肚皮,三兩下填得鼓鼓。 “飽了?!?/br> 她拍了拍肚皮,咸魚癱在椅子里抿紅酒,眼皮半睜半閉,愜意以至于犯起困意。 殊不知對面沈琛想的是:吃飽了好算賬。 他冷不丁開口:“剛才你問我的話,我還沒有回答?!?/br> “什么?” 沈音之那顆腦瓜被食物和酒精雙重麻痹,變得遲鈍又松散,慢吞吞翻起腦內記錄。 “我問你要不要喝酒?你現在想喝酒?” 明明上句話是這個內容,卻見他搖頭。 “不是這個嗎?” “那就你吃飽了沒有?要不要加飯,要不要草莓?這個茶樹菇老鴨湯,像不像劉阿姨做的湯?” 她絞盡腦汁追憶所有問題,他仍然慢條斯理地搖頭,眼珠黑得純粹。 沈音之呆呆盯著看兩秒,忽然雙手捧臉,支在桌子上,喊:“沈琛?!?/br> “我有沒有說過,你的眼睛非常好看?” 沈琛回:“沒有?!?/br> “那我現在說了,你現在知道了?!?/br> 她吃吃地笑,并非故意轉開話題,完事兒又問:“到底什么問題呀,我覺得我沒有別的問題了?!?/br> “有?!?/br> 沈琛意有所指地看向房間,沈音之轉頭瞧見半開的門,床尾地板上還放著毛巾包裹碎冰,化出些許的水。 她眸光閃爍,如遭雷劈般猛然恢復四分清醒,故意嬌聲嬌氣:“我不想再說那個了,不想說,我們說別的好不好?” 試圖蒙混過關。 沈琛偏要抓著不放,低聲問,用上循循善誘的口吻:“我還沒有回答,你不想要答案么?” 想的。 非常想。 可是沈音之東張西望,覺得這個場合不好。 外面天太黑,里頭屋太小,房門鎖不夠牢固,如果他又生氣起來要掐她,她疑心自個兒無處躲藏,難逃死劫。 這話本來在腦袋里轉,不知怎的不自覺嘟囔出聲。 沈琛聽見了。 他面上的鎮定仿佛遭受重擊的玻璃,不過裂紋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往四面八方飛快延伸,破碎得不成模樣。 搖搖欲墜。 他驟然發現新的事實,那就是他所看到的事,永遠是:他始終沒能下狠手,沒能殺死她,這叫手下留情,叫情不自禁,是愛。 但對她來說不是的。 她不知前因后果,鬧不明白他的反復無常,她所記得的事僅僅是:他要殺她。 不知道為什么想殺她,明明不是她有錯在前; 不知道為什么放過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回過神來又不肯放過她。 這事兒稀里糊涂又亂七八糟,像刀懸在后脖頸,寒氣凜冽刺骨。 取你性命的日期不給確切,它光是懸著,懸著,以未知的形式逼得你日夜難寐,草木皆兵,所以—— 她不再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