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接下去兩三天,分分秒秒龜縮在自己的房間發呆唱歌看電視,除了吃飯絕不離開自己劃定的安全范圍。 期間沈琛也沒太限制她,并沒有強迫她時時刻刻陪著他,之類的過激行為。 沈音之松了一口氣。 心里紅色警報悄然解除,換上有待觀察的黃ii色警報。 —— 這茬最危險的時候應該過去了。 她作出如上判斷,這才開始小心思百轉,在客廳里找起自己的手機和平板。 記憶里手機被她扔在沙發里,但沒有。 平板好幾天沒玩過,應該在茶幾抽屜里,也沒有。 它們去哪了? 進階選手翻遍整個家,僅剩大魔王的書房和臥室沒找過。 就挑了大年二十九,氣氛還不錯的晚飯時間,隨口道:“劉阿姨,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手機,我找不到,好像沒有帶回家?!?/br> 她當著沈琛的面,不問他,不問平板,假意推說自己可能忘記帶回家。 這已經轉了三百六十五個圈,比山路都崎嶇。 但好像還是觸犯到他的禁忌,椅子摩擦著地面,挪出吱的一聲。 他起身離開,只留下一句話:“吃完飯來書房?!?/br> 熟悉的命令語氣,從前他要檢查功課,講作業,打手心,罰抄……一切被定義為嚴厲的事情都在那里發生,沈音之皺了皺眉。 一碗飯刻意放慢速度,活活拖了四十分鐘,她上樓去,敲響門。 里頭燈光幽幽的,沈琛靠在桌邊,投下瘦削漆黑的長影。 轉過面來又是眉目遙遠,神色清冷凜冽。 他看著她走近,像出來森林覓食的小動物,兩只眼睛暗藏防備,心里滴溜溜轉著鬼主意。時刻準備轉身,時刻準備著全身而退。 她看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 “我的手機!” 見了什么好東西只管伸手去拿,沈音之七年沒改過毛病,被橫空出世的尺子打了回去。 生疼。 她搓著自個兒發紅的手背,眼睜睜看著他口袋里出來的別的東西。 黑的銀行卡,紅的,粉的。 還有她在拍賣會買來的好多珠寶,閃閃發光地堆積在這里。 “那是我的?!?/br> 沈音之嘴角下垂,流露出被冒犯的神情,幾分敵意。 “是你的,但只能放在我這里?!鄙蜩÷卣f:“同樣的錯我不會犯兩次?!?/br> —— 指的是1937年,她收拾珠寶首飾作為盤纏的前科。 還嫌不夠似的,再掏出三樣東西,薄薄的。 “身份證,藝人合同,還有你從林小雨到沈音之的身份資料,知道它們有什么用么?” 他以兩根手指壓制著它們,目光猶如止水,沒有波瀾的極端冷靜。 “坐火車,坐飛機,出境,出國,進網吧,住賓館,樣樣需要身份證?!?/br> “沒有身份證你哪里都去不了,頂多逃進窮鄉僻壤里,沒有熱水沒有電,到處都是蚊子和蟲?!?/br> “簽約合同?!笔种敢苿?,“想躲開我,你就不能留在南江,以后再也不能登臺唱歌,得付大筆的違約金?!?/br> 最后是“還有身份造假,坐牢,三年以下?!?/br> “還給我!” 小傻子記得身份證的重要性,林昭霧和蘇井里再三提過。 坐牢聽起來足以嚇唬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她也想搶,又挨了兩下打。 他從來沒有這么用力打過她。 “你跑不了的?!?/br> 神佛掌控命運般的發布宣告,沈琛往后退。 步步退到窗簾遮住的陰影里,按了下什么,電子機械音響起來:“歡迎使用智能保險箱?!?/br> 他將指紋覆上去,?!?! “保險箱開啟?!?/br> “關閉保險箱?!?/br> “感謝使用智能保險箱?!?/br> 結束了。 他永遠熟悉當代社會的規則,永遠是她人生路上遙遙領先的老師,對手。 他鎖住了她的命脈,幾乎就鎖住了她,在這個小小的,黑乎乎的箱子里。 沈音之是不會哭的。 即便被嫌棄,被賤賣,被侮辱,被踐踏,她骨頭很硬,眼淚和愛一樣的稀少,光是直直瞅著那個箱子不放。 砰。 窗外天邊驟然炸開一朵紅色的煙火,耀眼燦爛到了不真實的地步,一如1936年的大年夜。 “差點忘了?!?/br> “你喜歡煙花不是么,今晚的煙花都是給你放的?!?/br> 他伸出手,掌心脈絡疏淺,指尖修正; 他朝她笑,迷離而又妖冶,像一朵安靜開到美艷處,瀕臨開始枯萎的花。 砰砰砰。 斑斕的色彩照清沈音之的視線,她看了看他,看了看他的手。 —— 那只牽過她,抱過她,利用過她保護過她,又剛剛囚禁她的手。 她明白了。 沒頭沒腦就明白了,為什么他要掐她。 不是想殺她。 原來他愛她。 愛到連他自己都怕的程度。 才要殺。 第64章 哈巴狗 到底還是看了煙花的。 屋外有冬天,秋千,披肩,身旁是冬眠的海,生出模糊的霧。 煙花徐徐盛開在夜空之中,留下如流星般短暫的絢爛光景。 “喜歡么? 沈琛問話,良久沒有得到回答。 因為沈音之仍然沉浸在震驚情緒里,正在嚴肅而專注地想事情。 她在想—— ‘愛’這個玩意兒。 傳聞愛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看不見,摸不到,又嗅不出味兒的東西。 有的時候它很厲害,能治病,賺錢,創造奇跡,天底下幾乎沒有做不到的事; 有的時候它又很糟糕。 害你自卑,嫉妒,貪婪,多疑,頹廢,絕望,足以徹底摧毀往后的人生。 無論如何。 貴不能賣,賤不能買,愛不講情面,沒有道理。 沈音之并沒有親生經歷。 不過生長在百香門內,今天阿嬌為愛贖身,明天玲玲為愛被贖身,后天還有個玉兒為了愛,不斷推拒富家少爺贖她離開的大好機會。 她看了不少,機靈的得出一個結論: 做歌女是不得有愛的。 有了愛才做歌女,你注定永世不得翻身; 做了歌女才講愛,你是臟的、舊的妄想,是天堂有路不肯走,地獄無門非要闖的二愣子。 畢竟。 歌女是戲子的摩登化,□□的臺面化,文明化,骨子里還得會演,要妓,又保持點兒良家女子的做作。 沒人愿意真正愛歌女,你必須想方設法離開這個行當,才有自尊談情說愛,有資格談婚論嫁。 可哪有那么容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呢? 只得效仿那哪吒割rou還母,剔骨還父 —— 你且登臺去,在艷艷的燈光下生生剝開皮,抽去筋,鮮血淋漓紅rou翻出來,猶如杜鵑啼血般唱上最后一支歌。 他們要笑你就笑,他們要哭你就哭。甭管男人要你扭腰擺臀搔首弄姿,還是女人要你磕頭下跪迫切從良。反正你得乞求金主舊客諒解你,懇求尖嘴利牙的長舌婦大發慈悲放過你。再竭盡全力撈上最后一筆天文數字,獻給悉心栽培你的紅姨。 如此這般仍然大難不死,你成了,你滿心歡喜奔赴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