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焙喿有穷D了頓，“但周天白天你得出去轉轉?！?/br>
    “??？”仲辰一下子翻了個身，趴在他頭頂上，“為什么？那你干什么去??？”

    “我想一個人在家待一會?！焙喿有钦f。

    仲辰沒吭聲，疑似迷惑地回到自己那頭，躺了一會忽然又低聲樂。

    “你是不是要給我準備生日禮物?！敝俪叫÷晢?，“親手制作的那種？”

    “放什么屁呢?！焙喿有情]上眼，面朝墻翻了個身，“我就是想一個人靜靜?！?/br>
    ……

    “病人這幾天都很安靜，但是清醒的時間比平時長了?！弊o士輕聲說，走在醫院走廊里，職業習慣下走得很快，但柔軟的鞋底卻不會發出動靜。

    “他現在每天都做什么？”簡子星問。

    護士笑，“我們開始給他看新聞了。他大多數時候就看著窗外，但我們有同事那天換臺到宮斗片，他明顯很不耐煩?！?/br>
    “這么牛逼呢?！敝俪襟@艷道：“挑剔算不算一種高級的智力行為？”

    簡子星胳膊肘給他來了一下，“你會不會說話？”

    護士忍不住樂出聲，擺手道：“是很大進步了。從ct結果看你爸爸一直在往好的方向走，現在對外界的反應也越來越多，昨天指著水杯說水。子星，我覺得你不需要太緊張，你爸這樣百分之九十九是會慢慢恢復的?！?/br>
    “那剩下的百分之一……”

    仲辰拉了一把簡子星的手，“醫學上無絕對，你不能逼著人家把話給你說死?！?/br>
    “是這個理?！弊o士連忙點頭。

    簡子星聞言心里松了口氣，轉頭卻有些錯愕。

    “你這都知道？”

    仲辰滿臉無奈，“我就算考試分數低了點，我也是個智商卓越的人吧?！?/br>
    “再給你一次機會修改對自己的評價?！焙喿有抢淠?。

    仲辰頓了頓，“雖然我總不好好考試，但我是個智商卓越的人?！?/br>
    簡子星一腳踢過去的同時，聽見前面小護士笑得快要背過氣的聲音。

    “你好多了?！彼仡^沖簡子星笑。

    簡子星聞言微愣，“嗯？”

    “就是人的狀態不一樣了?！毙∽o士說，“七月份的時候跟頭小獨狼似的，渾身刺，跟全世界勢不兩立的架勢。我們科里的人每次看到你回來都說覺得心里特別難受?，F在不是了，你現在來醫院還能給我們說上一段雙口相聲?！?/br>
    簡子星微愣，仲辰在旁邊懶洋洋地哼笑，“主要是我的魅力?！?/br>
    “是是是?！弊o士笑得更停不下來，“長得帥還愛耍貧嘴的小帥哥，子星拉你來陪爸爸真是太正確了?！?/br>
    簡子星勾起唇角，推開病房的門。

    簡華正坐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電視里放著科技新聞。門推開的一瞬間，他立刻回過頭來。

    簡子星腳步在門口停頓，上次的不愉快還沒忘，他有些不敢進。

    仲辰已經從他身邊走過，大大咧咧，“哈嘍啊，我倆又來看你了?！?/br>
    簡華沒有瞟他，他的注意力難得地專注，一直在盯著簡子星。

    那是一個很平靜的眼神，跟剛才看窗外甚至可能無甚區別，簡子星卻覺得手心里出了汗，心跳仿佛已經停止，十幾秒后，他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病房內外一片死寂，連護士都不吭聲，緊張地看著現場。

    仲辰嘆氣，“干嘛啊叔，沒見過你兒子??？不認識？”

    他說著隨手拿起桌上的水壺，給簡華杯子里倒了一杯水，“剛聽護士說你愛喝水，來，喝水喝水……”

    杯子遞到簡華手邊，溫度透過杯壁傳到手背，簡華忽然回頭，看著那個杯子。

    下一秒，他伸手猛地把杯子往左邊掃去，一杯水全都潑在病床上，他忽然又怒起來，青筋暴起，喉嚨里發出含義不清的聲音。

    護士從旁邊擠進去處理，簡子星卻僵在原地不動。

    哪怕心已經死過無數次，但又死一次時還是會覺得冷。

    他有些不太再想看病房里的樣子了，在那一瞬間，他心里的想法竟然是療養院。

    等老爸情形再好一些，生活能自理了，就送去療養吧。如果進度快，養個半年一年，能徹底恢復，就讓他繼續當他的老師，或者，開個作文班什么的。

    自己要去上大學了，以后不見也就不見，盡到一份孝心也就算了。

    “簡子星!”仲辰在里頭氣急敗壞地喊，“走個屁，回來！”

    簡子星腳下一頓，回頭看，仲辰使勁沖他招手，咬牙切齒一臉不信邪。

    “你過來，你就站在這?！彼f著，大步流星走到病房門口，一把扯住簡子星的手把他往屋里頭拖，一直到病床前。

    “犟驢，你看看，這你兒子?！彼f著，一只胳膊使勁壓著簡子星肩膀，認真道：“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喝不喝水？”

    簡華安靜下來，又恢復了近似癡呆的面無表情，看著仲辰。

    仲辰拿起暖壺晃了晃，里面還有最后一點水，全倒出來差不多半杯。

    他把水杯伸向簡華，簡華下意識又伸出手扒拉，然而在手碰到杯子的那一瞬間，仲辰敏捷地縮回了手。

    簡華撲了個空，眼看著又要發怒。

    “水給星星喝?！敝俪秸f著，飛快把杯子塞給簡子星，簡子星一懵，下意識已經接了過來。

    一屋子的混亂卻仿佛終結在這一瞬間，他接過水杯，仿佛關閉了某個隱秘的開關。

    床上眼看著要發怒的簡華瞬間平靜下來，呼呼喘了兩口氣，然后點了下頭。

    “sh……水?！焙喨A說，沖簡子星點了一下頭。

    第62章 辰星

    簡子星捧著水杯喝水時手和嘴唇都在哆嗦。熱水咕咚咕咚下去兩口，他才恍然覺得舌頭上疼得發緊。

    簡華已經再次追蹤著空氣中莫須有的灰塵把眼神飄向了窗外，新聞插播廣告，他有些煩躁地看著窗外飛來飛去的小蟲。

    “少俠鐵舌啊?！敝俪皆谂赃厙K嘖感慨，伸手拿走他手上的杯子，放在旁邊。

    簡華耳朵動了動，但沒回頭。

    “你爸也許潛意識里覺得自己是只貓，方圓百米所有飛禽走獸都被他眼皮子承包了?！敝俪皆u價道，一邊說一邊伸手在簡子星垂著的頭上揉了兩把，“行了?！?/br>
    黑發垂下遮住眼眸，簡子星沉默良久，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這才抬起頭來。

    “還帶了水果來呢?！敝俪叫Σ[瞇，把凳子拖過來往他屁股后邊一放，“你先坐著陪你爸嘮嘮，我把果籃拎進來吃?！?/br>
    果籃是仲辰堅持要買的，明知道病患意識不清，還是堅持在醫院旁邊的貴價水果店買了最大的果籃，還要求老板娘拿粉紅色彩帶扎了個蝴蝶結。

    “種類還挺多?！敝俪搅嘀咽职鸦@子轉了一圈，在簡華眼前晃過，“但估計你是不能吃了，給星星吃哦。不要嫉妒?！?/br>
    簡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毫不停留地將視線移開。

    “吃香蕉吧，填填肚子先?！敝俪疥藘筛檀峙值男∠憬?，丟給簡子星一根，“帝王蕉蕉不咋甜，但胖嘟嘟的可愛啊?！?/br>
    簡子星心里大起大落，這會還茫然著。他接過香蕉恍惚了好一會才慢慢剝開皮。

    簡華又回頭看了過來。

    仲辰咬一口香蕉，“我叫仲辰，是你兒子最最親愛的好朋友，認識下？”

    簡華不瞅他。

    “你吃香蕉嗎？是不是饞了？”仲辰又掰了一根香蕉，隨手一扔，落在被子上。

    簡華有些厭惡地抬腳把香蕉踹了下去，躺回床上，繼續看著窗外發呆。

    “我感覺你爸現在的智商也就兩歲吧?！敝俪綔惤吐曊f。

    簡子星垂眸，“你能小點聲嗎？我爸又不是耳朵失聰?！?/br>
    “沒關系啊?！敝俪絿K了一聲，“我懷疑你爸現在的智商聽不懂智商這倆字?！?/br>
    簡子星聞言下意識瞟了老爸一眼，對方果然毫無反應。仲辰在他耳邊嚼著香蕉，聲音有些含糊，“但你爸顯然內心深處非常愛你，像辰辰大帥哥那樣愛你?！?/br>
    簡子星手一哆嗦，片刻后垂眸道：“你說話一股奶味?！?/br>
    “這香蕉確實奶了吧唧的?！敝俪接跻豢趲е烫鹞兜臍?，抻了個懶腰，“但是好好吃哦，我獎勵自己再來一根?！?/br>
    倆人坐在病房里把一扇帝王蕉你一根我一根全吃了才出來。仲辰直接把果籃拎去給辛苦照顧病人的護士們，簡子星去續繳住院費，一來一回五六分鐘的功夫，路過病房門口，隔著玻璃卻見簡華又躺下睡了。

    “護士說之前中午這功夫也就能醒二十分鐘，今天撐了快一小時?！敝俪皆谒叺吐曊f，“你來，你爸高興?！?/br>
    簡子星喉結微動，輕輕“嗯”了一聲。

    仲辰也不管醫院走廊上人來人往，抓著他的手捏了捏，“小屁孩一個，少點心事吧，以后別總把什么上大學就少來往這種話掛在嘴邊?！?/br>
    直到走出醫院大門，簡子星才透過一口氣，他看著大街上來往的車流人流，輕聲道：“等省賽后我就有一個小獎牌了，回來給老爸放在床頭柜上?！?/br>
    “可?！敝俪礁觳矓D著他，“國賽后還能有大獎杯呢。q大第一學期是國際賽，到時候你爸能在電視機里看中英雙語播報的你拿大獎?！?/br>
    簡子星沒吭聲，但他的嘴角輕輕翹著，倆人并肩往前走了兩步，仲辰忽然猛地拍他胳膊一下，然后風一樣往前瘋跑。

    “干什么??？”簡子星在后頭喊。

    仲辰跑出去幾十米又回過頭，笑著沿江邊往后倒退，“讓你活絡活絡，你都快凝住了?！?/br>
    老城區的夜市熱鬧非凡。

    簡子星印象里上一次來至少要數五年前，但無論新城區的高樓又起了多少座，夜市還是老樣子。

    一條不寬的林蔭路被三列小攤販分割，來往的人和自行車都擠在一起。地上臟污，走路要小心腳下，走兩步就被人擠著撞著，但來來往往的人仍然樂呵。

    陳舊的地方，人和人之間的芥蒂反而沒那么多。

    空氣中摻著炸串和臭豆腐的味，偶爾能見著背包補課的學生，空手進夜市，穿出去時手上就拎了好幾袋吃的。

    仲辰攥著他的手，從進了這條夜市就沒撒開過。

    “你想不想吃棉花糖？”仲辰扭頭問，“有家粉色的棉花糖我記得可好吃了?！?/br>
    “有印象，全是色素的那家，棉花糖能做出來十幾個色?！焙喿有敲鏌o表情。

    “對對?！敝俪骄谷稽c頭了，“他家色素是甜的，所以做出來的棉花糖比普通的更甜，走走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