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么腦殘的商業模式？”陳竹冷笑，“哪個app？”

    仲辰沉吟片刻，“佩奇跑酷……營救老爸？”

    “你少跟我貧嘴！”

    電話那頭砰一聲，仲辰幾乎能想象到母親大人柔美的小白手拍在那張尊貴的辦公桌上。

    他嘆氣，“甭管我靠什么創收，勉強吃飯就是了?！?/br>
    “晚飯吃的什么？”陳竹問。

    “火鍋?！敝俪秸f，“等會要吃宵夜?！?/br>
    “看來你的獨立人生還不錯?！标愔竦恼Z氣聽不出情緒。

    仲辰對著窗外黑黢黢的樓群長嘆一聲。

    “媽，你猜我現在哪呢？”他把腦門抵在玻璃上，低聲問。

    陳竹沒說話。

    “紅旗小區?！敝俪娇嘈?，“跟我挺喜歡的一個小同學來他家，沒想到他家住這?！?/br>
    電話里頭十足安靜，如果不是從小拉著那個女人的手長大，仲辰都要以為她真的毫無動容。

    只是安靜的線路中起伏著細微的呼吸波動，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我真的覺得我看見他了?！敝俪秸f，“我看過那么多社會新聞，攝像頭里人流如海，偏偏那個影子戳中我，憑什么？連個側臉都沒露，但我的感覺特真實，那個就是爸爸?！?/br>
    “你爸他是追毒梟進的山?！标愔衤暰€輕微顫抖，“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還有命在？”

    仲辰安靜了一會，而后輕聲說，“我不信他死了?！?/br>
    “所以，你就要一直在那小地方等著？”陳竹問。

    “我也不等了，媽?！敝俪侥艘话涯?，仰頭瞪大眼，過了一會才止住鼻腔里的酸，扭頭透過玻璃門看了眼廚房。

    “我跟那個我挺喜歡的小同學說好了，我們要付諸行動，我一定，要找到他?！敝俪捷p聲說，黑眸深處似有一根弦無聲地繃緊。

    “至少，找到攝像頭里那個人。如果他不是，我就老實回家?！?/br>
    陳竹沉默許久，而后沉沉嘆口氣。

    “我真該送你去參加變形計?！彼а狼旋X說，“就是慣的你，想干什么就非得干，臭毛病一套接一套?！?/br>
    仲辰咧開嘴，“辰辰大帥哥就是受寵的大少爺啊?！?/br>
    “跟你那個爹一個德性?！标愔裾Z氣冷漠，過一會又說，“明天給你打點錢，停止夜跑創收，好好學習，吃人家挺喜歡的小同學多少錢，痛快給我還人家?！?/br>
    “嗷?！敝俪轿孀≡捦惭鎏鞜o聲地哈哈了一會，又清清嗓子，嚴肅道：“我沒吃別人的，我要臉好么?！?/br>
    陳竹冷哼一聲，“男同學女同學？”

    “男同學?！敝俪嚼碇睔鈮?。

    拉開窗臺門，廚房的聲音瞬間闖入耳朵。

    仲辰心里還有點剛剛討論過老爸的酸楚，聽見廚房菜刀聲，像在剁餃子餡，噠噠噠噠噠噠。

    他兩步跑過去，趴在門框邊瞅，“切什么呢！”

    “姜和蒜?！焙喿有钦f。

    “黑背心，白睡褲，一頭軟毛絨乎乎?！敝俪娇粗f。

    簡子星一手摁著一塊姜，另一手扶著菜刀，尖端為軸，快速起落，眼也不抬地問，“寫詩呢？”

    “寫你?！敝俪絿K嘖兩聲，又抻脖子往灶上看了一眼。

    沸騰的鍋里煮著面，是那種袋裝的刀削面，白花花地在開水里翻滾著，一看就特筋道好吃。

    另一個灶上小火燒著油。

    簡子星麻利切完姜蒜，從柜里掏出兩個大海碗。挨個兌汁。

    三勺生抽，兩勺陳醋，然后把清水煮好的刀削面分兩份放進兩個碗里。

    “你要做什么??？”仲辰探頭，“這種吃法是不是太原始了？方便面調料你家都沒有嗎？”

    他話剛問完，就收獲了簡子星鄙夷的眼神。

    簡子星沒吭聲，從罐子里抓了一把干辣椒扔進燒油的平底鍋里，滋拉一聲，油辣的香味在空氣中竄開。

    他一手麻利地把切好的姜末蒜末堆在兩碗面上，又堆了幾片切好的午餐rou，然后關火起鍋，手腕一抖，半下滾油就瀟灑爽利地潑了上去——

    辣椒姜蒜滋滋響，騰起一股白煙，滿屋子全是香味。

    仲辰感覺自己哈喇子直接飆出來了。

    “油潑面??！”

    簡子星冷漠臉看著他，“原始嗎？”

    “是我失敬了?！敝俪竭B忙抱拳。

    簡子星把灶上簡單收拾一下，仲辰站在臺邊，對兩碗面愛不釋手。

    “哪碗是我的??？”

    “藍的?！焙喿有钦f，“紅的留給我，我吃飯不愛用冷色調的餐具?！?/br>
    仲辰仔細比對了一下兩個碗，感覺藍碗以微弱的差距在份量上贏過了紅碗。

    “我愛死你這個挑剔鬼了?！彼f著端起兩個碗就往外走，又說，“我現在要是把紅碗里的面全倒進藍碗，是不是都是我的了？”

    “我看你是想死?！焙喿有钦f。

    仲辰端著碗嘿嘿樂，樂得都快忘了剛才提到的老爸。

    油潑面特別香，滾油把姜蒜的香味全激出來了，和勁道的寬面攪合在一起，吐嚕一口面，再咬一口厚實的午餐rou。

    吃到佩奇牌油潑面之前，他曾天真地以為陳竹女士做的手扯面是天下第一面。

    陳竹女士敗了。

    簡子星坐下跟他一起吃了兩口，又站起來。

    “你干什么？”仲辰百忙之中抬頭關懷。

    “冰箱里好像有啤酒?！焙喿有青洁?，“不保證，我找找?！?/br>
    還真有，最后一罐，可以勉強分著喝一下。

    簡子星找了兩個玻璃杯，咔嗒一聲拉開拉環，先給仲辰倒。

    啤酒倒入酒杯，豐富的泡沫涌起的聲音清晰入耳。仲辰忍不住吹口哨，感慨道：“太爽了?！?/br>
    簡子星坐下，舉起酒杯在他眼前晃了晃，“謝謝?！?/br>
    “嗯？”正要喝酒的仲辰一愣，“什么玩意？”

    “謝你結了工資還幫我來守著我爸?！焙喿有穷D頓，低頭吃了一口面，又說，“也謝你今天陪著我?！?/br>
    他說完這話就低頭吃面了。仲辰盯著他，發現他的耳朵根羞恥地紅了起來。

    “嘖?！敝俪桨训首油吷习崃税?，又勾住他肩膀，“這么客氣啊?！?/br>
    “身上淋過雨能別瞎碰人嗎？”簡子星斜他。

    “像你沒淋雨似的?！敝俪胶吡寺?，又緊緊手，“星星，抱抱?！?/br>
    “抱屁?！焙喿有瞧馍蟻砹?，把他一推，“你還吃不吃？”

    “吃！”仲辰縮回手，一口把啤酒干了，又舒服地感慨道：“我真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面，太香了，真是不白活?！?/br>
    簡子星沉默。悶頭吃一會之后有些飽了，于是扭頭安靜地看旁邊那家伙狼吞虎咽。

    仲辰好像吃什么都香，當然也可能是之前餓大發了。

    從背后看去，黑背心下邊肩胛骨凸起，隨動作起起伏伏。

    十八歲的男生，從頭到腳都是活力，吃個面也虎虎生風，就算剛淋完雨一身狼狽，也不招人煩。

    簡子星其實很難想象仲辰這樣的人是個混混。

    就算他愛出去瞎混，愛“欺負”同學，還曾被人拿刀切過脖子。他身上仍然散發著一種磨滅不去的干凈，好像有一層滑溜溜的保護膜，從污穢中穿身而過，一點都沾不上。

    簡子星看了一會又垂下眼。

    其實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因為這家伙長得好看就給他上了一層濾鏡。

    “你能不能好好學習？”簡子星忽然問，“不是說要找你爸嗎？等找到了你再學習，明年高考也來不及了吧，不如提前開始學，萬一找到了呢?！?/br>
    仲辰滿不在乎，“學個屁啊，其實我覺得我現在成績也還湊合吧，這次考試又進步了?！?/br>
    “……”

    簡子星聽見自己冷漠的聲音，“你說的是人話？”

    “是啊?！敝俪椒畔峦?，理直氣壯地瞪著他，“我高考才一百九十二啊。這回光數學和理綜就考了一百三十二，要是加上語文和英語，那不得兩百五??？老天爺，一沒留神就進步了六十分！”

    “我看你是個二百五?！焙喿有菨M臉陰霾，拿腳踹他，“洗碗去！”

    仲辰嘿嘿樂，拿著兩個碗進廚房，又站在水池邊把簡子星沒吃完的一點面全都掃進了嘴里。

    簡子星簡直懷疑這人有暴食癥。

    “你先洗澡吧，然后我再洗?！敝俪秸f，“有給我用的毛巾什么的嗎？”

    “有?！焙喿有钦f，“內褲也有新的沒拆，等會給你找?！?/br>
    “妥?！敝俪绞娣匦?，一邊吹口哨一邊刷碗。

    簡子星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后把自己關進浴室。

    英中浴園水壓大，沖澡暢快無比。但這個老樓不太行，明明只有三樓，水管就像是被人掐著脖子一樣，淅淅瀝瀝地往下撒著水，調溫度的閥門也早失靈了，冷熱隨緣，今天是特別燙。

    簡子星習慣了，他在噴頭下邊燙著，腦海里卻在一遍遍過著剛才發生的事。

    李經義嘴角的奚落，仲辰剛才拉著他手往前邁的那番話，還有躺在床上的老爸……

    不同人不同聲音不同畫面，全都攪合在一起，比任何一道高考題都更復雜。

    “小蟹是個勇敢蟹?！焙喿有青洁斓穆曇艋煸谒骼?，“必要的時候也是個厚臉皮的蟹?！?/br>
    “喂！”仲辰站在門口拍門，“你忘吃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