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楊夏不出所料:“你是不是又把嫂子惹生氣了?” 柳明修哼了聲,“我能有那個本事?她不把我氣死就算不錯了?!?/br> 舒寧和楊夏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謝薔那個脾氣他們都是見識過的。漂亮姑娘脾氣大,謝薔這種特別漂亮的脾氣就更大。就算是柳明修這樣渾身少爺病的人,當初在追謝薔的時候,還不是一樣得捧著哄著,不然謝薔能答應他嗎? 兩人相愛相殺多年,只能說是一物降一物,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每月必上演一次分手大戲,舒寧和楊夏這些年也都看習慣了。 早讀結束后,英語老師走進課室,讓他們拿出昨天布置的試卷,等下評講。 楊夏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想起什么,拿筆蓋戳了戳柳明修的后背,“說起來嫂子都回國好些天了,你就沒和她談談,她為什么突然走了兩年?” “有談的必要?”柳明修態度冷淡,顯然并不愿意提起這件事。 那時候謝薔跟他說要去參加慕尼黑國際音樂大賽,他知道這是她的夢想,自然不會阻攔。 從預選賽到決賽,總共得去兩個多月,柳明修原本打算去陪她,但那時他恰好要代表省市參加全國科奧賽,時間上有沖突,行程便就此作罷。 柳明修還記得謝薔離開的那一天,他去機場送機,抱了她好久,抱得她都有些不耐煩了。謝薔打趣地說要早知道他這么粘人,當初就不和他在一起了。 謝薔有個不好的習慣,談戀愛時兩人有矛盾,她氣急起來總要威脅他分手,要不然就把他聯系方式拉黑,采取冷暴力的模式,消失得干凈徹底。 每次只有他先服軟,低聲下氣地哄她了,她才肯搭理他。 她在他身邊還好說,要是不理他,他就去她家門口守著,去她課室門前蹲著,只要臉皮夠厚,謝薔也拿他沒轍。 但她去國外就不一樣了,山長水遠,打電話都還得掐著時差。按他們以往的相處模式,分開兩個多月,不鬧點兒小矛盾似乎不太可能。 于是柳明修和謝薔約法三章:去到國外必須每隔三小時向他報到;不能不接電話,不能不回短信;不能背著他和其他異性單獨外出。 謝薔聽完只是笑:柳明修你幼不幼稚,以為小孩子呢還約法三章,要不要跟你拉勾勾再蓋個章??? 柳明修揉著她的臉說:謝薔,你要是敢背著我在國外偷偷跟別的男人好了,看回來我不弄死你。 那是柳明修說的一句玩笑話,卻不想一語成讖。 約法三章的內容,謝薔一條都沒遵守。 英語老師在臺上念著語法題,聲音透過麥克風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柳明修只覺得煩躁。 楊夏問:“你真覺得嫂子那兩年沒回來,是跟別的男人好了???” 柳明修沒說話,下頜線無聲繃緊,眸光也沉下去。 楊夏說:“你就沒想過,萬一當年嫂子是出了意外呢?她在國外沒法聯系你,或者是出于某些原因,她不方便聯系你呢?” 那天晚上謝薔做了一個噩夢。 兩年前慕尼黑國際音樂大賽決賽的那天,恰好是她十七歲生日。 她很早就在比賽現場準備,為琴弦開音,調律。 那天她心情并不是太好,因為在幾個小時以前,她才在電話里和謝正明吵了一架。 謝正明原本答應要來德國陪她,為她慶祝生日,不想剛下飛機就碰上特大暴雨,整個機場外圍的交通全部癱瘓,車輛堵得一動不動。 從機場到比賽現場還有好幾小時的車程,謝薔比賽在即,他除非長了翅膀才能飛過去。 從小到大,謝正明沒有一次缺席過她的比賽,更別說這天還是她的生日。 謝薔很生氣地接了電話,對謝正明說:我不想聽,爸爸要是沒辦法趕來,以后就再也不想理爸爸了。最討厭爸爸了。 謝薔說完就掛斷了電話,繼續去準備她的比賽曲目。 謝薔自幼是讓謝正明寵壞的,只要她提出的要求,謝正明無不滿足。 在她心里,謝正明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愛她的人,是她心目中的英雄。爸爸是無所不能的,怎么會被區區的馬路交通難倒呢。 以前也是這樣,只要她向謝正明撒嬌耍賴,鬧鬧小脾氣,謝正明總會從她。 那天謝薔單純地以為,謝正明一定會和以往一樣,擔心她生氣,所以會想盡辦法,趕在她比賽開始前來到。 可直到上場前,她也沒有等來謝正明的身影。 她看見助理驚慌失措地朝她跑來,舉著震響不斷的手機,慘白著臉,磕磕顫顫地告訴她,那通是醫院打來的電話。 謝薔沒有想過,她十七歲生日那天和謝正明打的那通電話,她在電話說再也不想理爸爸,最討厭爸爸了的那些話。 竟成了她生命中,和謝正明說的最后一句話。 謝正明為了趕來看她的比賽,把車開到了高架上,雨天輪胎打滑,碰上大貨車相撞,兩輛車就這么翻下了橋底。 …… 謝薔醒來已是隔天傍晚。 客廳座機的電話鈴響尖銳,如針般一下一下刺痛著心臟。謝薔坐在床頭,把臉埋進掌心,壓抑地哭著,脊背遏制不住地顫抖。 眼淚不斷從她指縫間滑落。 夕陽斜斜地從窗外透入,臥室角落里,安靜置放著一把已經積了灰的大提琴。 從那以后,她便在音樂界銷聲匿跡。 謝薔緩了緩情緒,聽見外面有人在按門鈴。 她用手背胡亂抹了把眼睛,顧不上穿鞋,匆忙跑去開門,“來了來了?!?/br> 打開門,男人站在外面,斯文清潤,朝她淡淡地笑:“小薔?!?/br> 謝薔愣住,“沈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柳明修螺旋爆炸預警 第13章 一整天的課柳明修都不在狀態。 下午放學,隔壁班男生過來喊他去打球,柳明修坐在座位上,望著桌面空白的英語試卷,耳旁一直回蕩著楊夏那句: ——“你就沒想過,萬一當年嫂子是出了意外呢?她在國外沒法聯系你,或者是出于某些原因,她不方便聯系你呢?” 手上拿著筆,始終一字未動。 舒寧從后桌偷看了眼,“我去,早上第一節英語課,現在都第九節放學了,怎么還在看英語試卷?!?/br> 舒寧用手在柳明修眼前晃晃,“回魂了回魂了,你這是打算在學校坐到地老天荒???” 隔壁班男生在外面喊:“等會兒還打不打球了?” 柳明修依然沒反應,目光從桌面上的試卷移開,望向旁座空蕩蕩的座椅。 她今天沒回學校。 楊夏嘆了口氣,對外面的人說:“不去了,他沒心情?!?/br> 三人一起往外走,柳明修心情不好,一路沒說話,楊夏和舒寧自然也很識趣地沒在這個節骨眼上開玩笑。 離開教學樓,外面晚霞漫天。今天是七夕,又是周末,校園里不少成雙成對的小情侶,舒寧校外談的那個小女朋友也早早在門口等他。 楊夏和舒寧各自上了自家司機的后座,臨走前,舒寧降下車窗,對他說:“別怪做兄弟的沒提醒你,今天情人節,女孩子都喜歡鮮花巧克力什么的,你去買點兒哄哄謝薔,事情翻篇了也就算了。就算她那兩年在國外給你頭上種了草,你不也找了三十幾個女朋友,你們半斤八兩,誰也不吃虧不是?” “……”柳明修喉嚨一噎,“你他媽……” 舒寧趕緊把車窗升上去,先溜保命:“我走了啊,預祝你們第七十八次分手復合成功!” 柳明修:“……” 醫院病房,男人安靜躺在床上,像是睡著般失去了對外界所有反應。旁邊的心電監測儀發出微弱有序的滴鳴聲,顯示心率,血壓一切正常。 護工進來,準備給謝正明擦身。謝薔接過她手里的東西,對她說:“我來吧?!?/br> “謝小姐?!弊o工應著,重新退出去。 余暉透過窗紗,灑落在男人英俊的面容。高挺的鼻子,深深的眼窩,薄薄的嘴唇,雖然已年近五十,依然有著年輕時的俊朗。 親戚朋友都說他們父女長得很像。確實,謝薔看過母親的照片,母親是很典型的溫婉美人,五官柔和毫無攻擊性,她的卻深邃,立體,大眼睛和高挺的鼻子都隨了爸爸。 謝薔給謝正明擦完面部,又去幫他擦四肢。 沈文清和另外一位醫生從外面進來,喊她:“小薔?!?/br> 謝薔放下手里的東西,“馮醫生,沈哥哥?!?/br> 馮醫生和沈文清是大學同學,當初她決定回國,國內的醫院關系是沈文清幫忙打點的。馮醫生是神經外科方面的專家,那場車禍謝正明雖然保住了一條命,但腦部受傷嚴重,兩年來一直昏迷不醒。 馮醫生安慰地說:“別擔心,謝叔叔現在的情況很穩定,并沒有惡化的趨勢?!?/br> 謝薔來醫院的次數不多,不是她不樂意來,而是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無法面對。 謝正明出事,謝薔一直把責任歸咎在自己身上。 謝薔垂下眼睫,“沒有惡化,但也沒有好轉,是么?” 馮醫生翕了翕唇,正想說什么,謝薔低聲開口:“臨床上昏迷超過數月,醒來的幾率就會逐漸降低,過了半年以后,病人越來越難對四周環境產生感知,一般會發生永久性的腦功能障礙,我知道?!?/br> 而謝正明已經昏迷超過兩年了。 植物人狀態持續兩年時間,能醒來的幾率微乎其微。 馮醫生無聲嘆了口氣。 有時候女孩子太聰明了也不好,旁人對她的安慰不管用處,只會更加痛苦。 沈文清走到她身旁,掌心放在她肩頭,“我們總要抱有希望?!?/br> 每次來這里,謝薔的心情都不會好,但她卻也不再是兩年前只懂得逃避的小女孩了。 人總要向前看,謝正明那樣疼愛她,不會愿意看到她自暴自棄的樣子。 謝薔望向沈文清,點了點頭。 離開病房,謝薔先上車。沈文清讓醫院里的一個小護士攔住了腳步。 隔著車窗,謝薔看見小護士正紅著臉跟沈文清說話,往他懷里塞了一大盒巧克力,然后轉頭飛快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