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搭在桌上的手松開，在空氣中抓了一下。

    腦海中不斷排列重復兩個字：

    鞠禮鞠禮鞠禮鞠禮鞠禮鞠禮鞠禮……

    松弛的手突然握成拳，握的緊緊的，青筋暴起，指節泛白。

    ……

    ……

    樊牛牛抱著筆記本電腦，看著鞠禮讓高薔打印出來的文件——

    關于子公司團隊中每一個人的，包括總制片歐朝年。

    文件里包括他們的履歷，他們做過的項目，他們微博上提供的個人信息，愛好，發文風格體現的個性等等。

    閱讀中偶爾抬起頭，鞠禮也正在讀這份文件，正一邊喝保溫杯里的水，一邊一頁一頁的讀。

    鞠禮對她說，要全背下來。

    所有信息都要倒背如流，而這些人的臉和名字，更絕對不許出錯。

    要在見面的第一瞬間，就通過對對方團隊的了解，來默默掌握主動權。

    樊牛牛從沒想過工作可以這樣做——

    突然接收到新任務，要去管子公司業務。

    鞠禮就能立即讓高薔從多個維度扒資料出來，還能立即安排在去子公司的路上背資料，關于背誦的目的也有很清晰的思路。

    一切安排都井然有序，雖然緊急，但流程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要如何背的下來??？

    短短3公里的路程，不到20分鐘就到了，能不能全讀一遍都不一定。

    一直自認為很聰明的樊牛牛，在入職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深吸口氣，她不得不收斂思緒，埋頭繼續自己的資料背誦工作。

    ……

    這間新開的子公司，按照歐朝年的想法，將工作室選在了一座老別墅中。

    一個巨大的院子，可以停至少四輛車。汽車進門后，可以圍繞著中間的圓形小噴泉繞個圈兒，然后靠邊停好。

    別墅有兩層，第一層被打通成一個巨大的廳，雖然有墻來做間隔，卻一扇門都無，通透又時尚。

    兩間沒有門的獨立辦公室，大廳里擺了一張超長的桌子，桌邊是幾個座位，對于子公司來說，絕對夠坐——

    1個制片人，4個執行制片人，2個策劃，固定業務班底就7個，其他團隊都在項目推進過程中外包。

    二層做成了休息區，有咖啡間，有小餐廳，有小會議室等。

    房間里暖氣非常熱，一行人被歐朝年請進門，便感到熱氣鋪面，直接糊了財務的眼鏡。

    歐朝年是個很精致的中年人，穿著相對小資，頭發梳的油光，白襯衫筆挺，看起來很精英。

    但眼神又比二師兄多了絲攻擊性，即便是笑著，仍讓人不敢輕視。

    歐朝年笑著跟ann打招呼，語氣神態都像是ann的老朋友一般，完全看不出只是同事而已。

    ann率先介紹了鞠禮跟歐朝年兩個人認識。

    歐朝年表現的非常熱情，對于這個空降下來要管著他、管著他整個團隊的年輕女孩，沒有絲毫排斥反應。

    跟鞠禮握過手，他甚至還開了句玩笑：

    “這下我們團隊的顏值被拉好了好幾個度啊?！?/br>
    鞠禮淡然的笑了笑，表現的卻是禮貌不失矜持，讓人有些拿不透她的態度。

    一行人一進門，樊牛牛就掃到了衣掛的位置。

    她始終記得鞠禮之前提醒過自己——進門后幫鞠禮掛衣服拎包。

    于是在一行人往樓上走時，樊牛牛找了個不那么高調的時機，很自然的接過鞠禮抱在懷里的衣服和愛馬仕包包，轉手跟自己的衣裳包包，一塊掛在了一層靠墻的衣掛上。

    一系列行為都做的不卑不亢，即顯出她對鞠禮的尊重，又不顯得卑微諂媚。

    歐朝年回頭跟ann聊天時，余光掃到了樊牛牛的這個小動作，立時感覺到了鞠禮想要釋放的那種強悍氣場。

    這讓他對這個下放過來管事的年輕秘書，又多了一層防備。

    一行人在二層的會議室坐下后，公司里的執行制片陳夢低聲詢問每個人喝什么咖啡，問過之后便下樓去現磨制作。

    大家坐下后，四周望了望，二層會議室和一層一樣，貼墻全是書架，擺滿了書。

    整個工作環境文藝氣息特別重，鮮花，歐式別墅，書，這樣一個團隊讓人忍不住向往。

    樊牛牛剛坐下，就覺得這是女孩子夢想中的工作環境。

    一個小團隊，一個令人舒適的工作氛圍——每天穿的漂漂亮亮的，翹著腳，勾著高跟鞋，時而抬頭望望別墅的院落，和鐵柵欄外的梧桐樹，時而埋頭工作，奮進向前。

    滋潤。

    眾人閑聊時，歐朝年指著樓下院子里的一小塊兒空地說，那里的泥土他早上過來時用鐵鍬翻騰了一下。

    已經在網上買了種子，回頭大家在電腦前工作累了，就去下面種花。

    明年開春，花樹說不定就能長出來。

    樊牛牛更向往了。

    ann微笑著夸贊，勞逸結合，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共進之類的詞一句接一句沒停過。

    鞠禮全程都挺直著背脊微笑聽著，既不過分顯露親近，也不矜傲。

    該笑時笑，該給眼神回應時也不吝嗇。

    但她一直沒開口，既不跟大家聊做一團，也沒有主動挑起什么話題，安靜的愈顯神秘。

    其實她剛進門的時候，考慮過宣誓一下主權，給歐朝年定個調，讓對方從她進門起，就要開始聽她的安排。

    將這種她下令，他必須聽的相處模式，確定下來。

    但想到日后相處其實不在于強壓著歐朝年，而是要想辦法從內而外的腐蝕他的抵抗意識。

    是以，她決定還是慢慢開局，不要急。

    話不能多說，說一句就要擲地有聲。

    她在來之前便跟樊牛牛說過，讓對方機靈一點，要輔助她一起在子公司站住腳。

    還好，樊牛牛無論是在執行制片陳夢問喝什么咖啡時，還是入座時，都處處率先開口提示眾人鞠禮的存在。

    “老大您坐首位吧?！薄袄洗竽仁裁纯Х?？您先選?！薄?/br>
    這些話樊牛牛都說的很恰到好處，自然而然的開口，仿佛并非刻意提醒。

    鞠禮很滿意，高薔就不可能做的這么不落痕跡。

    若她來到子公司后，一直靠自己來彰顯身份，必然會引發其他人的不適感。

    甚至還可能適得其反的讓別人覺得她很low。

    但若由樊牛牛來做這件事，她只是淡然處之，那這些‘身份展示行為’就更容易讓人接受多了。

    哪怕樊牛牛做的不那么恰到好處，也不會讓人覺得刻意。

    這么做的目的其實很簡單，鞠禮可以表現的很和順，但是不能讓歐朝年和ann輕視她。

    該有的‘力量展示’，都不能粗心疏忽。

    歐朝年也的確意識到了這一層，心里明白這是因為鞠禮在意，樊牛牛才會如此執行到位。

    是以，會議開始時，他為表尊重，專門轉頭問了鞠禮一句：

    “我們開始吧？”

    鞠禮點了點頭，悄悄舒一口氣。

    不管歐朝年是不是口蜜腹劍，但至少踏進這間公司的第一步，還是站穩了的。

    ……

    執行制片陳夢將咖啡調配好后，根據每個人的口味，將咖啡放在他們面前桌上。

    她有非常強的記憶力，關于別人的名字，和一次會面溝通后，對方的喜好等，她都能記的七七八八。

    是以雖然只有25歲，但跟著歐朝年的這一年多，她一直被大力栽培著。

    因為能力被認可，團隊被收編進占云后，她也被帶過來了。

    悄悄瞄了眼他們傳說中的新領導，陳夢只覺得對方明明年紀比自己輕，表情管理卻把控的極好。

    簡直把情緒藏的嚴絲合縫。

    離開時，她關上會議室的玻璃門。

    站在門外，她仍忍不住偷瞄鞠禮——

    未來他們的狀況，可能都要根據鞠禮的性格來定。

    未知的一切，都讓她有些不安，忍不住一直偷偷打量。

    收回視線前，鞠禮仍只是淡淡坐在那里，背脊筆直，表情淡然，眼神亮亮的既不溫暖也不冰冷，整個人都維持著一個平衡的度，讓人覺得不真實。

    也因為這個不真實感，而令人忐忑。

    這個新領導，就是不想讓他們看透。

    對方是帶著準備來的。

    抱著‘希望新領導很松弛，不強勢不管事’的奢望的陳夢，終于確定，自己要失望了。

    每個人都希望沒人管著，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每個人又都希望掌控權利，誰都害怕在團隊里成為可有可無的存在，更恐懼失去話語權。

    看樣子，以后跟鞠禮這個年輕領導之間的拉鋸少不了。

    也是煩心。

    占云雖然大方，但居然在任命管理這方面這么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