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阿璃,你別騙我,你們才認識啊?!标懪窟煅手鴵u頭,“你們根本認識就沒多久?!?/br> “很久了,”谷陸璃忽然笑了一聲,宋堯山整日跟在她身后“學姐學姐”地喊她,如今她也正要用他這層身份去圓這個慌,“你忘了?” 她笑著說:“他是我學弟,我們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了?!?/br> 只這一句話,就能將這個謊言圓到極致,陸女士登時就靜了。 “阿璃,你喜歡他嗎?”靜默半晌,陸女士終于又道,“真的喜歡他?” “......啊,”谷陸璃聽到“喜歡”這個詞,居然有些許恍惚,她頓了一下才應她,轉頭笑得真誠而輕松,“喜歡啊,他對我很好?!?/br> 她說完一個謊,又得說第二個謊,一個謊搭一個謊,就快把自己都說服了。 陸女士無聲凝著她那個笑,胸口一個猛地起伏后,“哇”一聲嚎啕大哭起來,她哭得伏在床上肩頭不住顫抖,她也不知自己在哭什么、為什么哭,只覺得那一瞬間像是有人狠狠欺負了她似的。 “你哭什么,我不就是閃了個婚,”谷陸璃倒是一直在笑,她似乎已經不知道自己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了,只自顧自得在她媽撕心裂肺的哭聲中輕聲說,“之前是我故意在欺負他,那時候我嫌他發型太丑,說等他長回來,我就嫁給他?!?/br> “你不是也很喜歡他?”谷陸璃歪著頭看她,還在輕聲地笑,“‘小卷毛那么可愛,我想讓他做我女婿’,這話可是你說的。他頭發現在也長回來了,的確還是卷毛更適合他?!?/br> 陸女士卻哭得更兇了,抽噎得上氣不接下去,像個委屈的孩子。 谷陸璃從她手指下抽出那本被她壓皺的結婚證,用指尖小心地抹去上面落下的淚水的痕跡,收了笑,平靜地說:“別哭了,這不該是喜事兒嗎?” 陸女士終于抬頭,哭得嗓音支離破碎:“我怕你不幸福?!?/br> 只要你日后都不再哭,我就已經幸福了一半,谷陸璃定定看著她,將這話狠狠抿住了,只笑著對她說:“我想,我應該會很幸福?!?/br> 至少她仍然盲目認定,宋堯山是位君子,是個好人。 話說到這里,谷陸璃終于釋然,心頭久違的輕松愉快雖然姍姍來遲,但無論如何卻還是來了。 那些盤根錯節的舊日糾葛已經被她一刀斬斷,她即將迎來新生。 谷陸璃在陸女士淚光瑩瑩的面龐前,柔和地笑著又堅定地重復了一句:“我會很幸福?!?/br> ***** 宋堯山提前五分鐘打卡進了事務所,跟前臺打了個招呼,笑得完美貼合“春色滿園關不住”這七個字。 新來的前臺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盯著他背影跟身旁的同事茫然道:“這位帥哥也是我們公司的?單身么?他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br> 同事斜眼覷她:“醒醒嘿,你來得晚,沒經歷宋先生上個月的失戀絕望期,這明擺著是剛跟女友復合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走快都用飄的了?!?/br> “哦,那就好?!毙聛淼那芭_語氣陡轉輕快,“他長得再帥也不是我的菜,我要是拒絕了他,以后關系豈不是很難處?” 同事:“......” 宋堯山一路腳步輕快地進了葉翎辦公室。 葉翎生活作息很規律,她男人生活習慣更規律,早上八點四十五將她送到事務所后,再往前開一段去他自個兒公司。 “葉姐?!彼螆蛏椒词趾仙祥T,手往身后欲蓋彌彰地一藏,臉上笑意壓都壓不住。 葉翎聞聲抬眸只瞥了他一眼,又垂頭繼續拿ipad刷新聞:“別藏了,結婚證我也有,多稀罕似的?!?/br> 宋堯山:“......” “你怎么就不能猜我中了一百萬呢?”宋堯山又在關公面前耍了回大刀,還沒秀出手就反被秀了一熊臉,他把身后小本本往她面前小心翼翼一放,盯著它又開始傻笑。 “你進門轉身的時候手沒藏好,老大一個國徽明晃晃得就快閃瞎我了,”葉翎刷完了新聞抬頭,倒是一點兒也不驚訝,“中一百萬有什么用?繳完稅你連經濟開發區一套兩室一廳都買不起?!?/br> 她秀完眼力又秀財力,宋·高度近視·窮·堯山充耳不聞,繼續對著他結婚證癡笑,成功得在葉翎面前秀了一把傻。 葉翎一副慘不忍睹的模樣,五官都皺縮了,只覺是白調教了他一回,這才幾天沒見,他又迅速成了當年那渾身冒傻氣的呆滯少年:“你要有什么事兒找我就趕緊說,再這么惡心巴拉地笑下去,我就要打120了?!?/br> 宋堯山最近的幺蛾子沒少出,葉翎對他的關懷之心已用到透支,他那“戀情”的進度她又總是第一個吃瓜人,以至于如今對他的一切行徑都見怪不怪。 宋堯山聞言挑了挑眉,獨角戲唱多也累,他唱完了前因,這下也終于能繼續唱后果了,于是他斂了眉目間八分喜色,右手輕壓在那巴掌大的一本結婚證書上,微微沉了嗓音:“我想找下易哥?!?/br> 葉翎抬眸認真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道:“看來谷陸璃當真是受了大刺激,所以連跟你領證前的婚前協議也忘了,怎么,打算補個婚后的?” 宋堯山點頭“嗯”了一聲。 “符合她人設?!比~翎又開了ipad給喬易發微信,“去工作吧,我讓他待會兒直接聯系你?!?/br> 宋堯山道了聲謝后方才道:“好?!?/br> 他仔細揣了他的結婚證,剛轉身—— “宋堯山,”葉翎在他身后喊了他一回大名,宋堯山扭頭,葉翎用鑰匙旋開辦公桌下的小抽屜,取了個東西出來,揚手拋給他一個紅絲絨的小首飾盒,平平淡淡的一張臉上笑意很暖,“當年說好的,你若是追到了谷陸璃,我給你補份禮,也算是你陪著我們從創業開始一路艱難走來的答謝?,F在人雖不算是你追到的,結果四舍五入一下卻也是差不多。錢是我掏的,設計是二老板做得,工匠是三老板聯系的,只此一對,丟了可沒得補?!?/br> 宋堯山凌空撈住那小盒子緊緊攥在手心中,一時間便紅了眼圈,只覺那盒子的分量重逾千金,墜得他連心里都一并沉甸甸的。 葉翎笑著對他說:“?!缛漳苊靼啄?,也祝你們幸福,加油?!?/br> ***** 宋堯山想秀結婚證的心思跟貓撓似得,被周一安排得滿滿當當的工作壓得快要爆炸。 他破天荒得在大周一晚上下班回了他父母家。 宋堯山上頭三個親姐,如今也只剩三姐還沒出嫁,依舊住在父母家。 他旋了鑰匙進門,他三姐正背對著他端坐在客廳沙發上,捧著本堪比字典厚度的專業書聞聲緩緩轉頭,隱在笨重的粗框眼鏡后的呆滯眼神中似有疑慮。 “三姐,”宋堯山鑰匙在修長食指上旋了一圈,語氣輕快道,“媽呢?” 宋家三姐嘴都沒張,抬手給他比了比廚房。 宋堯山見怪不怪地一點頭,步伐比語氣更輕快,直接往廚房里飄著去了。 宋三姐凝著他背影,歪著腦袋繼續沉默:“......” 宋家四個孩子各有各的特點,原本性子各不相同,宋堯山小時候也淘,但沒淘兩年,就沒得淘了。 宋父思想完美承襲來自中華文化中的糟粕部分——重男輕女,宋堯山是父母丟了國企工作、家里又東躲西藏六七年、輾轉鄉下超生第三胎才不易得來的唯一男丁,在宋父眼里,他生來使命便是要光宗耀祖的,退而求其次的標準也是——不能比家里女孩兒還差。 宋堯山自打入了學,功課就必須得強過三個jiejie,大姐沉穩,二姐聰慧,成績自然不錯,但卻并非不可超越,一門心思只埋進書本的三姐才是宋堯山童年里一座無法跨越的大山。 宋家大家長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又是典型中國式望子成龍教育的代表人物,宋堯山次次考試比不過三姐就得挨頓揍,他記吃也記打,久而久之也就跟三姐一般上道,眼里只剩下學習,其余什么都不敢往心上放了。 俗話說男孩兒不淘沒出息,等宋家二老意識到宋堯山乖順到詭異時,這小兒子已與大他兩歲的三姐似一對孿生姐弟,木訥呆滯不善交際,的確往宋家二老所認為的“沒出息”的那方面長著去了。 二老正愁得不行不行,卻不料峰回路轉,宋堯山出去工作沒幾年,又往“有出息”那方面長著回來了,簡直人生處處是驚喜。 宋堯山進了廚房,只覺滿室飄香,宋母正站在灶臺前圍著圍裙炸帶魚,油鍋里噼噼啪啪地響,宋母聞聲回頭見是他,還詫異地“咦”了一聲,頗不客氣道:“沒你的飯,你回來干嘛?” 宋堯山眼珠愉快而狡黠地轉了兩圈,手從兜里出來,兩指叼著結婚證往她眼前快速一揚。 宋母年歲大了,眼也老花,什么都沒看清楚還“呦”了一聲故意配合他演出,稀奇地道:“啥玩意?方的番茄???” 宋堯山得意洋洋得把結婚證“啪嘰”一聲打開,小心翼翼地攥著它,展臂把它重新懸在一個老人家能看清的位置上,笑得見牙不見眼得跟老人家腆著臉賣乖道:“我給您老娶了個兒媳婦回來?!?/br> 宋母:“......” 作者有話要說: 三代人都不懂愛,也都互相不懂對方,但問題就是——他們都認為自己很懂,認為自己沒錯。 第23章 她喜歡我 宋家三姐看書看得正投入,廚房門猛得一下彈開,宋堯山手捂著腦袋狼狽得從里面跑出來,被揍得嗷嗷慘叫,黑風衣后背上全是一條一條的面粉印。 宋母跟在他身后揚著搟面杖追著他揍,身姿矯?。骸伴L本事了啊你!個混小子你結婚也不給家里說一聲!不孝的東西人都不給我領回來你敢給我結婚!我打死你個混蛋!” 宋三姐茫然抬頭:“???!” “你給我站??!”宋堯山跟個猴子似地扶著沙發靠背來回跳,宋母追得氣喘吁吁地叉腰站在客廳中央,舉著搟面杖瞪著他吼,“你給我過來!” 宋三姐捧著書站起來,后背往落地窗上一貼,淡定地扶了下眼鏡腿,低頭事不關已得繼續看她的書。 宋堯山隔著長條沙發跟他媽對峙,后背火辣辣得疼,半條命都快給抽沒了。 “媳婦兒啊,多金貴的東西,”宋堯山肩膀一動,默默松了松后背筋骨,眼淚差點兒疼出來,“我給你打個招呼人恐怕就沒了?!?/br> “沒啥了?她是成仙去了還是遁地了?”宋母潑辣地一手叉腰,“我能吃了她還是咋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彼螆蛏节s緊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宋母不依不饒,“古代還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無媒那叫茍合。你現在連人都不帶回來給長輩瞧瞧就敢領證!你今兒不把話說清楚,這兒媳婦我不認?!?/br> 宋堯山伏在沙發上聞言一個激靈:“您別??!” “那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彼文柑忠槐?,伸出三根手指頭,“我給你數三個數,過期......過期你跟你那金貴媳婦兒一塊兒滾犢子!一,二——” “人是我騙來的!”宋堯山眼瞅著他媽態度強硬,梗著脖子閉眼就喊了一嗓子。 宋三姐愕然抬眸:“???!” “......宋堯山,”宋母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他,“你把話給我再說一遍?” “人是我連哄帶騙騙來的,騙到她終于頭暈腦脹答應我了,我可是一點兒都不敢耽誤??!”宋堯山急中生智把鍋一肩全扛了,破釜沉舟地撒了個真假參半的謊,“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兒了!” 宋母聞言愣了一瞬。 宋三姐視線緩慢挪到他背后,一歪腦袋,有點兒懵也有點兒萌。 客廳里正靜得可怕,防盜門突然“哐當”一聲響,宋堯山的父親回來了,宋父手上還握著鑰匙,甫一推門讓家里的陣勢嚇了一跳:“怎么啦這是?” 這一聲似乎將宋母徹底喚醒,她手里搟面杖又是一揚,昂首就對宋父喊了聲:“老宋關門,幫我拽住你兒子!我今天非打死這兔崽子不行!他騙婚??!他騙婚人家小姑娘!” 宋父:“?。?!” 宋堯山:“???!” 宋家三姐:“......” ***** 一陣雞飛狗跳之后,家里終于平靜下來,宋堯山讓老太太逮著揍了一通狠的,歪七扭八地癱在沙發上斜趴著。 宋父大馬金刀地坐在他對面,宋母叉腰站在宋父身邊,手上搟面杖還沒放下。 宋三姐去屋里取來了紅花油,宋堯山齜牙咧嘴地撩了上衣,宋三姐幫他往背上搓藥油。 “事情就是這樣,”宋堯山“嘶嘶”倒抽著涼氣還不忘發揮職業特長,努力抬著眼,真摯地看著頭頂二老,一張嘴忽悠了整個全家,“我追了她五年,五年啊,跟塊冰似地捂不熱。她這幾天心情不好嘛,我就哄了哄她,鞍前馬后體貼照顧了一照顧,她就軟化了,她一軟化我趕緊就跟她把證領了。這要是再帶回來給你們二老一相面,得,化成水的冰指不定就又凍回去了?!?/br> 宋父跟宋母聞言對視了一眼。 “這媳婦兒我娶得也不容易,你們有氣盡管往我身上撒哈,”宋堯山整個后背青一道紫一道,縱橫交錯得跟個棋盤似的,宋三姐簡直不食人間煙火,平素也沒個給人擦藥的經驗,下手忽輕忽重,宋堯山正瞅著二老臉色琢磨著該怎么說話,冷不防宋三姐手上一用勁,他遂不及防“嗷”一嗓子慘叫出聲,音都破了,“別別別找她,小心把我媳婦兒嚇走了,我可擱哪兒再花五年追人吶!” “我兒子哪點兒不好啦?”宋母火還沒下去,又讓他這一聲聲得重新拱了起來,手上搟面杖憑空一揮,揮出破空一聲輕響,“還追了五年她都看不上,你這媳婦兒啊,我看她首先眼神就不好?!?/br> “不是——”宋堯山疼得滿頭大汗,聞言一挺身就要維護谷陸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