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迸犰o姝說道。長久的對視對她來說也是一種考驗, 顧明軒長得高，又或許身份的關系，他身上有一種讓人不敢褻瀆的威嚴, 裴靜姝面對他時也有幾分畏懼。

    更何況自己還占了他妻子的身體。

    “那她呢？”顧明軒問道。

    “我也不知道, 可能死了，也可能去了別的世界?！迸犰o姝說。

    顧明軒沉著臉, 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又繼續往前走。

    “我說的是真的?！迸犰o姝強調道。

    “我知道?！?/br>
    在昏迷的那段時間，他做了一個很離奇的夢。夢中他也像現在一樣回來了金溝村, 只是回來之后，妻子已經跟著一個叫葉云岑的人去了城里, 而顧珊珊早已病死……他在追悔和憤恨中找到了裴靜姝。

    那時的裴靜姝只是一條喪家之犬，被葉家趕出家門。在那個雷電交加的雨夜, “他”猶如被魔鬼驅使, 開車將“裴靜姝”撞死, “他”還記得“她”死前猙獰痛苦的面容……

    顧明軒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而這個噩夢異常真實，現在他都還記得夢中的每一個細節，就像他親身經歷過一般。

    直到他前段時間回到金溝村，見到依然還在的裴靜姝和顧珊珊，他那時候才松了一口氣。

    可這些天見過裴靜姝對自己的態度和裴靜姝身上的改變，顧明軒又迷茫了，這不是他熟悉的裴靜姝，仿佛是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

    現在，眼前的人給了他答案。

    如果要說他與裴靜姝之間的感情，倒也確實沒有那么深厚，裴靜姝要和別人一起去城里，現在想想也無可厚非。

    只是，夢中的自己回來之后得知自己最疼愛的女兒死去，而聽聞罪魁禍首還是裴靜姝，所有的人都在背后指指點點，他便恨上了她。

    他一直不肯相信那個夢是真的，里面的所有人都瘋狂到泯滅人性，包括他自己。

    這些天也一直有人給他講裴靜姝和葉云岑的故事，包括裴靜姝以死相逼的細節。在他回來之前，他從來不知道他們生產隊有個叫葉云岑的知青，但在那個夢中，他卻能清楚地知道葉云岑的底細。

    那個夢顧明軒也從來沒有給別人提起過，畢竟太天方夜譚，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甚至他自己在之前也不肯相信。

    可是在這一刻，他有些信了。

    “謝謝你！”

    “嗯？”裴靜姝覺得這句謝莫名其妙，她搶占了他妻子的身體，他竟然對自己說謝？這人怕不是腦子有病吧？

    “你今后還是就住在家中，那是你修的房子，你不用逃避我，我不會再……勉強你。等過完這個年，我就離開?！鳖櫭鬈幷Z氣平靜得出奇。

    聽他這么一說，裴靜姝就非常不好意思了，自己就像鳩占鵲巢的那只斑鳩，硬生生把主人家趕走。

    “我會還你錢的，我以前在那里修房子，是以為你真的不會回來。那里是你們顧家的地，我還是退還給你吧！裴家那邊的空地多，正好明年我也想在那邊養魚，到時候住在裴家更方便一些?！迸犰o姝解釋道。

    占用了他妻子的身體，裴靜姝也實在不好意思和他算得那么清。房子和錢都給他，就算當做是對他的補償，這樣自己心安一些。

    反正錢是可以再賺來的，房子也是可以再修的，只有人的生命不可以再來，而感情也不能用錢衡量。

    說起來相處之后，裴靜姝也覺得顧明軒其實沒有那么討厭，甚至還有那么一點可憐。原書中沒有描寫過顧家后來的情況，她也不知道書中的顧明軒回來看見支離破碎的家庭會是什么樣的想法。

    “你想要養魚，可以將院子邊的那片空地挖出來當做魚塘。我回來的時間很少，顧家這邊的老房子今后給我留一張床就可以了，平時你隨便用?！鳖櫭鬈幷f。

    這人突然這么通情達理，裴靜姝還真有一些不習慣，更多的是歉疚。自己占了他的房子，占了他妻子的身體，結果他對自己沒有一絲怨言。

    這男人也太實在了吧？

    “你對我一絲怨恨都沒有？”

    “你把珊珊照顧得很好，我很感謝你?！?/br>
    敢情是把自己當成稱職保姆？

    “我的工作有些特殊，不適合帶孩子去，珊珊還要再拜托你一段時間?！鳖櫭鬈幷f，“我會支付每個月的撫養費，要是你今后……”

    顧明軒頓了一下，“你今后想和別的人生活，我再把她接回來?！?/br>
    裴靜姝：……

    她這下算是看出來了，顧明軒和原主之間的感情還真的非?，F實，兩人看似恩愛，實際上無論誰死了，另外一個首先想的都是選擇對自己更有利的局面。

    顧明軒死訊傳來，原主選擇和葉云岑進城開啟另一段感情；得知原主已經死去，顧明軒也沒有多少悲傷，反而非常冷靜地安排下顧珊珊的落處。

    果真不是一類人，不進一屋門。

    一陣晚風吹來，凍得裴靜姝打了個寒噤，這鬼地方地冬天也太冷了點，還是透骨的陰冷。今晚家里沒有生火煮飯，晚上也沒炭火了。

    回到了家中，裴靜姝將自己最近賺的錢全部拿出來數了一遍，取了六百塊錢出來，給了顧明軒。

    “你的撫恤金我拿了六百，這六百塊錢我還給你。至于房子的問題，既然你不想要，那我暫時就住在這里?！碑吘鼓菈K自留地和雞舍可都是她的金手指，而且這兩個金手指還不能拿走，她也非常舍不得。

    “這筆錢你自己拿著，就算是珊珊平日的開銷?！鳖櫭鬈幉]有收下那筆錢。

    “珊珊花不了這么多錢?！绷賶K錢在現在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她修這套房子花了那么多的石頭，也沒有花上六百塊。

    “剩下的就當給你的辛苦費?！?/br>
    這筆辛苦費給得也太大方了。

    “我拿一百就夠了，剩下五百還給你，我們今后一年結一次帳，暫時就按一百一年來算?！迸犰o姝收回一百塊錢，剩下的全部給了顧明軒。

    顧明軒又添了一百塊錢給她，裴靜姝也沒再和他客氣，就收下了。女兒要富養，裴靜姝花在顧珊珊身上的錢也差不多二十塊錢每個月，吃的穿的玩的還有教育。

    顧珊珊以前也撿顧小軍顧小偉的衣服穿，原主倒也給顧珊珊制了一些衣服，但款式都太老土，丑到掉渣。而且小孩長得快，時下的大人都不太喜歡給小孩做新衣，因為穿不了兩年就穿不上了。

    不過裴靜姝卻不這么認為，她有這個能力，就喜歡把珊珊打扮得漂漂亮亮。撿來的衣服本來就已經很舊很破了，而且又不合身，她哪里還舍得拿給顧珊珊穿？

    現在顧珊珊可是所有小孩子都羨慕的對象，常常就有穿不完的新衣服新鞋子，家里隨時都有糖和糕點，玩具小人書也有，每天燕麗燕明兩姐弟還要專門給她講故事、教他唱歌學字等。

    這樣精養出來的小孩和別家的小孩自然也有許多不同，顧珊珊不僅是這些小孩中長得最漂亮的，也是最聰明的，才四歲不到，就會背詩詞識字。

    大年初一，按照當地的習俗，這一天他們要去給先祖掛墳，實際上和清明上墳差不多，不過這一天規模更大一些。

    大概是因為新年期間大家都很閑，而等到清明的時候，莊稼人要種地，清明會反而沒有那么熱鬧。

    早上給灶神敬完茶，顧大娘就對顧明春說道：“你去把你那幾個哥叫上，該給你爸上墳了。養了你們這么多年，圖你們一點什么，也不過就是這幾張錢紙?！?/br>
    “大哥昨天晚上回來了吧？我先去大哥那邊看看，媽，今天是大年初一，一會兒見著大哥，你少說兩句，別真把大哥給推出去了?！鳖櫭鞔航o顧大娘打預防針。

    她心中現在也很反感她媽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潑婦性格，要是把她大哥推遠了，今后誰還肯幫著她們？

    顧大娘昨天晚上一晚沒睡著，就是被顧明軒給氣的。想著自己的貼心兒子也跟自己勢不兩立，甚至還為了裴靜姝那個女人甩自己臉，顧大娘心中就那個委屈啊。

    可惜再委屈又有什么辦法？顧明軒除夕夜都不肯和他們一起吃飯，鬧成這樣，周圍的人都在暗地里偷著笑呢！

    “我知道了，我今天不說話了，老娘今天就當啞巴?！?/br>
    說完這句賭氣的話，顧大娘又趕緊拍了拍自己的嘴，今天可是大年初一，說什么啞巴不啞巴的，太不吉利了。

    顧明春走到裴靜姝這邊，卻見這邊的房門緊閉，她拍了拍門：“大哥！大哥！”

    顧明春叫了幾句，卻沒有人回應，她正納悶的時候，房門這才打開了。

    穿著一身棉衣的裴靜姝開了一個門縫，神情慵懶地倚著門，“你大哥已經出去了?！?/br>
    剛剛睡醒的女人眼神還有些迷蒙，配上那雙彎彎的桃花眼，簡直就像帶了鉤子似的。那頭原本凌亂的頭發又黑又亮，竟有一種不規則的美。

    竟然到了這個點還在睡！果然沒人管就懶得像條蛇。顧明春在心中鄙夷道。

    不過在面上，她還是沒有表現出來，只問了一句：“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他又沒給我匯報?！迸犰o姝皺著眉道，“還有別的事嗎？沒有我要去睡覺了?！?/br>
    好不容易可以清清靜靜睡個懶覺，竟然又被吵醒，裴靜姝非常不爽，連起床都昏昏沉沉的。

    顧明春聽她語氣不善臉上也很不耐煩，也不好再在這里找沒趣，便又去叫顧老三，結果在顧老三那邊拍了半天，也沒有人回應。

    裴靜姝倒是又回去睡了一個回籠覺，顧明軒一大早就帶著顧珊珊出門去了，同去的還有顧老三兩口子。

    “怎么沒有叫大嫂一起出來？”張慧英一邊給顧大爺的土墳灑錢紙，一邊問顧明軒。

    “她最近累著了，想好好補一覺?！鳖櫭鬈幓氐?。

    “雖說小別勝新婚，大哥也該節制著點，瞧把大嫂折騰的?！睆埢塾㈤_起了玩笑。

    “我和她是分開睡的?！?/br>
    “這是騙誰呢？”張慧英顯然不信。

    “爸爸沒有騙你，mama說爸爸睡覺打呼，要單獨睡一間房?！鳖櫳荷簬椭忉?。

    顧明軒一時默然。

    “你管人家大哥大嫂怎么睡？趕緊把這錢紙灑了回去了?！鳖櫪先s緊打圓場，他不知道顧明軒和裴靜姝之間發生了什么事，不過裴靜姝真的變了許多，性格上變了，對他大哥態度也變了。

    幾人剛要走，迎面就走來顧大娘等人。

    第65章

    顧大娘的臉色非常臭, 她忍了又忍, 看在今天是新年第一天的份上，最終還是沒開口罵人。夏金桂見狀, 趕緊笑著打圓場：“大哥，你們出門也不給我們說一聲，還害得我們去敲了半天門?！?/br>
    顧明軒神色冷漠地瞟了她一眼，只這一眼，就讓夏金桂臉上的笑容凝住。夏金桂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感覺顧明軒對她有莫大的敵意。

    張慧英扯出一個笑容，替顧明軒回答了：“老三的腿腳不方便，我們就早點過來了?！?/br>
    “大年初一，說什么腿腳不方便，也不嫌晦氣，活該一輩子霉運?！鳖櫞竽锪R道，她是一個非常迷信的人，最忌諱在這種節氣里說不吉利的話。

    不過這個規則通常是對兒媳，她對自己還是比較寬容。

    “既然碰到一起了, 那就一起走吧！”顧明春暗中觀察了顧明軒的臉色提議道，她這次也沒料想到顧明軒發起脾氣來竟然真的可以做到這么狠。

    “我們已經上完墳了?！鳖櫭鬈幚淅鋻佅逻@么一句話, 就抱起顧珊珊直接離開。

    顧明春等人臉色尷尬, 顧大娘更是氣得氣血上涌, “你……你有種這么離開, 今后就不要再認我這個娘！我也全當沒有生你這個兒子！”

    顧明軒一反往常的孝順, 抱著顧珊珊繼續走了。

    如果他在昏迷時做的那個夢不僅僅是夢, 那這些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張慧英見狀，攙扶起顧老三，“老三的腿不方便，不能久站，我們也先走了?！?/br>
    “哼！都出來站了這么久了，現在才不方便，分了家之后，一個個就不認老娘，你們做得這么絕，就不怕上天報應！”顧大娘一直勸自己不要生氣，可是遇上這樣的場景，她又怎么能忍住不生氣？

    張慧英全當自己沒有聽見，拉著顧老三就走。顧老三一邊走一邊嘆氣，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現在他們顧家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看看他們這是什么態度？老娘的熱臉去貼他們的冷屁股，他們還一點都不知道感恩……”顧大娘氣得在顧大爺的墳前哭鬧了一陣。

    從不遠處的路邊走過的劉家幾口人見狀，就開顧大娘的玩笑：“顧大娘，今天是大年初一，你怎么在顧大爺的墳前哭起來了？這是好日子，可不是哭喪的日子??！”

    “兒子兒媳不要我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現在一個個翅膀長硬了，不要老娘喂他們奶……”顧大娘不羞不臊地哭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