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竇濤也叫竇曉霞姑媽，關系跟裴朝辰和裴靜姝是一樣的。

    竇曉霞臉色憋得漲紅，只好窩著一肚子火回去了。

    裴靜姝并沒開口挽留，也從來沒有挽留的打算，竇家那群親戚奇葩也很多，可不能隨便開這種頭，不然今后隨便什么三姑六婆都往她這里來湊，她可不想當這種冤大頭。

    竇曉霞走了之后，丁大嫂便說道：“我記得竇曉霞的娘家那邊有很多柚子樹啊，這次去怎么不多背一點回來？”

    楊孟英立馬一臉嫌棄，“你以為竇家人會這么慷慨？我那個親家母，比這邊這個還要摳。當初顧明軒幫他們處理那么多麻煩事，他們一點表示都沒有，太不會為人處事了。你別看著他們那么多柚子樹，每年結那么多柚子，從來舍不得給我們朝辰幾只，他們是要留著賣錢的?！?/br>
    “這也太吝嗇了吧？吃幾個又能少賺多少錢？”李大娘說道。

    “他們就是那種小氣鬼，你看現在又想來沾我們靜姝的好處，就把他們的大孫子塞過來了。這個竇濤是被他們慣壞了的，十多歲了什么事兒都不會做，家里父母長輩舍不得教訓，成天好吃懶做的……”楊孟英絮叨著。

    裴靜姝聽了幾句，進屋去喝生姜紅糖水了。

    第38章

    晚飯過后, 張慧英和村中另外兩人也都來到了裴靜姝家，這幾人是裴靜姝請來做蛋糕、月餅和舂辣椒的，畢竟逢九來這里拿貨的人很多, 光靠她和裴家幾人不知會忙成什么樣。

    寬大的廚房里，揉面的揉面、剪辣椒的剪辣椒、打蛋的打蛋、傳火的傳火……個個都忙得不亦樂乎。兩只水缸里的水都快見底了, 裴建國這兩日腰痛，楊孟英也不敢喊他去擔水。

    “老大這兩口子干什么去了, 怎么到現在還沒過來？”楊孟英皺著眉念叨一句。

    張慧英笑道：“裴大嫂的侄子在，可能幾人煮飯耽擱了點時間, 再等會兒吧！等他們來, 剩下的重活都留給他們?！?/br>
    雖是句玩笑話，楊孟英聽后卻更火大，要不是竇曉霞她侄兒來，這兩口子早該過來了。

    原來竇曉霞回到裴家之后，心中憋著一肚子火，跟裴靜龍吵了一架。說是兩口子“吵架”，其實就是竇曉霞吵裴靜龍，說裴家人沒一個有良心, 都欺負她沒個有錢娘家。

    裴靜龍知道她肯定是去裴靜姝那邊受了點氣，竇曉霞這人敏感多疑愛記恨, 你越是跟她爭執，她吵得更厲害, 裴靜龍只好受著。

    裴靜龍在家里隨便煮了一鍋紅薯稀飯, 炒了碗圓白菜。竇濤和裴靜龍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那竇曉霞卻看著就氣，本以為回來可以去裴靜姝那邊吃一頓好的，沒想還是紅苕稀飯。

    飯后裴靜龍說去金溝村，竇曉霞就開始裝病，說生病了身上痛。裴靜龍知道她在裝病，勸了幾句后，見竇曉霞不肯走，只好自己走了。

    到了裴靜姝這邊，大家都在忙活，楊孟英見他過來，劈頭就罵：“你怎么不等做完再來？一去就耍三四天，我還以為你要去做上門女婿了呢！”

    “裴大娘，人家回一趟娘家有什么不對？難得回去一次，多耍幾天應該的。我還盼著我那個不孝女過來看看我，你看她一年到頭都不回來一趟?！绷_九娘半帶調侃地說。

    羅九娘是鄰村曾家灣的寡婦，老公兒子在鬧饑荒的年代相繼死了，背地里被人說成喪門星，小女兒前年也嫁了人，家里就她一個。曾家灣住的基本都是曾姓人家，像她這種形單影只的寡婦是常被排擠的命。前段時間聽聞裴靜姝這邊缺人手，她厚著臉皮過來問了句，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畢竟她都不算金溝村這邊的人。

    沒想裴靜姝比她想得好說話許多，只給她提了些要求，無外乎就是要加班加點這一類，問她受不受得住。農村人都是吃苦耐勞的，農忙時節摸黑干到半夜也是常態，有什么受不住的？裴靜姝不嫌棄她是個喪門星，她都感恩戴德了。

    就這樣，羅九娘就成了裴靜姝這邊的幫工之一。

    “你以為竇家喜歡他們回去？竇家人多，妯娌之間還不是斗來斗去，我那親家母就偏心那些兒子，嫁出去的根本不管，女婿更是外人，送的禮少了，還要拿臉色給人看?！睏蠲嫌獾?，又給人說起當初裴靜龍娶竇曉霞被竇家嫌棄家窮禮金少等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你說這些陳年舊事做什么？你老累了，一旁歇著，剩下的我來?！迸犰o龍趕緊安撫楊孟英。

    楊孟英嫌棄道：“滾去擔水，缸里沒水了，你媳婦呢？”

    “她身體不舒服，吃了飯就睡了?！?/br>
    裴靜姝一猜多半是這樣，楊孟英道：“剛才還好好的，這轉眼就病了，沒這么嬌氣！”

    “今天還有這么多活，她這也病得太是時候了?！睆埢塾⑿χf。

    “大家今晚辛苦一點，忙完我們做一頓宵夜吃?！迸犰o姝說道。

    她今天來了月經，現在正不舒服，便和何婆婆在灶門前坐著傳柴火。這些人都在她這里做過好幾次了，也都知道該怎么做，裴靜姝也不用再手把手地教。

    聽說有宵夜吃，大家都干勁十足，其實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有宵夜吃。所以每次要到裴靜姝這邊來做幫工的那一天晚上，這幾人在自己家里也不怎么吃晚飯。如果不是各自要回去收拾自己家里的那些家禽牲畜的話，他們連晚飯也可以在裴靜姝這邊吃。

    而在裴家，竇曉霞和竇濤也在忙著做柚子糖。她按裴靜姝給她說的步驟先將柚子皮切條，放在水里泡洗幾次，又往鍋里加了水和糖，把處理過的柚子皮兒倒入鍋里。

    竇濤則幫她傳火，可惜那竇濤不知道要多少火候，只一個勁兒的往柴門遞柴火，盼望著早點吃到柚子糖。

    沒想到白糖根本就經不起大火煮，沒一會兒鍋里就飄出了糊味。竇曉霞趕緊讓竇濤把灶里的柴火全部退出來，可惜這時已經遲了，做出來的柚子糖糊了大半。

    還好她知道是自己第一次做，也沒敢做得太多，但是想著那些糊掉的白糖，還是十分可惜。

    “你要燒小火，不要把火燒得那么旺?！备]曉霞只好責備她的大侄兒。

    竇濤也滿腹委屈，“你又沒有告訴我要小火?！?/br>
    第二次做時，竇曉霞知道火不能過旺，便讓竇濤小火慢熬。這次倒是做得像樣了，色澤雖不如裴靜姝做得漂亮，好歹沒有糊掉，看上去也不算差。

    竇曉霞沾沾自喜地將柚子糖鏟到碗里，也不等糖冷掉就先拿一塊嘗。沒想到柚子糖一入口，竇曉霞就皺起眉，樣子看上去差不多，但這味道和裴靜姝做出來簡直千差萬別。

    柚子糖還有苦味兒！

    竇曉霞看著鍋里的半鍋柚子糖，臉色比那鍋糊掉的柚子糖還要黑。竇濤也去拿了一些，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畢竟他在竇家一年難得吃一次糖。這柚子糖雖然有些苦，但好歹外面沾的那一層白糖是甜的。

    “別一次吃完了！我們要留著賣錢的！”竇曉霞看他又來抓，就沒好氣地說。她摘幾個柚子，她的那群兄弟都心疼得要死，她對竇濤的態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竇曉霞將糖裝進罐子里，偷偷藏在床底下。暫時就先做這些，等賣了錢再去買點白糖回來。她今天用的這些白糖還是楊孟英那柜子里的，她不敢用太多，不然楊孟英察覺，肯定又要罵上半天。

    竇曉霞在家里等到半夜，卻不見裴家那幾口人回來，不欺然又想起裴靜姝做的那些宵夜，現在他們肯定在吃好東西。越是這么想著，竇曉霞的肚子就越發餓了，偏生家里又沒有好吃的。

    自從裴靜姝修了房子之后，顧家這邊就成了旅館，米缸里的米都快要生蟲了。竇曉霞等得焦慮，晚飯的時候她和裴靜龍賭氣沒怎么吃，今天又走了那么多路，現在越想越餓?？粗雷由线€剩了半碗紅苕稀飯，竇曉霞也顧不得許多，端起來幾口就喝了。

    裴靜姝這邊忙完已是凌晨，為了犒勞大家，在眾人吃完宵夜離去的時候，她給每人發了一小包柚子糖，算是今天加班加點的獎勵。

    今天晚上裴靜姝家里有這么多東西，裴建國便留下來住，以防半夜有強盜上門。裴靜姝現在搬進了新房子，以前那間帶著小閣樓的臥室還沒有拆掉，裴建國正好可以睡在那間房子里。

    裴朝辰也早就睡了，就沒和裴靜龍一起走，最后只有楊孟英和裴靜龍兩母子回去。

    到了裴家，楊孟英進屋就聞著一股糊味兒，就問道：“你們今天晚上做了什么東西吃？”

    “紅薯稀飯和炒白菜?！?/br>
    “這哪是紅薯稀飯和炒白菜的味道？”楊孟英高聲說。

    裴靜龍也覺得氣味不對，家里就只有竇曉霞和竇濤，他也不難猜出這肯定是竇曉霞搞出來的鬼。但眼下還能怎樣，只能幫自家媳婦兜著，就說道：“我把紅苕稀飯煮糊了，你老人家的鼻子真靈。時候不早了，趕緊去睡覺吧！”

    “你別和我打哈哈，一點都不成器的東西，你們要是有你妹一半能干聰明就好了?！睏蠲嫌⒋反纷约旱募绨?，直接去了自己的臥室。

    雖說現在每個月有錢拿，但裴靜姝那邊真的事情多，她這么一天做下來，也是腰酸背痛的。以前農忙季節再熬夜也沒熬這么晚，楊孟英躺床就睡了。

    裴靜龍回到自己房間，摸黑上了床，問竇曉霞：“你在家里做什么東西了？”

    竇曉霞裝死不理他，裴靜龍就說道：“靜姝又做了柚子糖，又甜又有嚼勁，你不想吃？”

    竇曉霞這才坐起來，酸溜溜地說：“我還以為你們今后都要搬家到金溝那邊去了，半夜都不回來！”

    “你還好意思說？就是因為你沒去，多了許多活，你這個當嫂嫂的，真是一點都不像話……”

    竇曉霞不想聽他啰嗦，從他身上摸出一袋柚子糖，臉上卻有些失望，“她收了那么多柚子，怎么才給你這么一點柚子糖？”

    “給多給少都是人家靜姝的心意，做活的人那么多，每個人拿這么一袋，也是不少了。你要吃就吃，不吃給我，我都還沒舍得吃呢?！迸犰o龍氣道。

    竇曉霞拿到手，哪里還愿意還給裴靜龍，這包糖來得太是時候了，簡直就是幫她大忙。

    她現在正有一計……

    第39章

    農歷十九, 河坎鄉糧站門口，衣著時髦的青年抱著一只粗陶罐，畫面顯得十分違和。

    劉支書剛去公社開完會，在供銷社買了一些東西，正背著背簍往回走。見著走在前面的青年，他笑道：“小伙子, 你這陶罐里裝著東西呀？怎么拎得這么吃力？”

    青年轉過頭來，是一張陽光帥氣的臉, “里面確實裝著東西，是朋友托我給她帶的?！?/br>
    “果然一看就不是本地的，你這是要扛著去哪里？我住在承山大隊, 順路的話你就放在我的背簍里, 我幫你背一段路，你這樣抱著也不好走?！眲⒅靡庹f道。

    青年一聽，面露欣喜，“原來你也是承山大隊的？我正要去你們承山大隊的金溝村，那就多謝大叔了?！?/br>
    青年把粗陶罐放到劉支書的背簍里, 再次說了謝。

    劉支書笑道：“你那個朋友是裴靜姝吧？”

    “原來大叔也猜到了?！?/br>
    劉支書見怪不怪：“今天去金溝村的，十有九個都找裴靜姝。你這陶罐里的是什么東西？還挺沉的?！?/br>
    “這是她要的白糖?！鼻嗄暾f。

    劉支書聽了驚道：“你這去哪里買的白糖？竟然這么大一罐, 我還以為是糧食?！?/br>
    白糖這東西多貴呀, 這一罐子少說也有四五十斤，普通人從哪里弄得來這么多白糖？這青年一看來歷就很不簡單。

    “這是我外公他們買的, 這東西我可買不到?！鼻嗄暧终f道。

    蕭長風的身份確實去供銷社買不了白糖, 這玩意兒要副食本登記, 而且有些地方每個人能買多少白糖都是有限額的。

    那日他從裴靜姝這里買了柚子糖回去，他外公外婆嘗了之后非常喜歡，便又分了一些給自家幾兄弟。老年人的味覺本來就跟年輕人不一樣，味道吃得更重一些，那幾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兒老太婆嘗了柚子糖之后，也讓蕭長風給他們帶一些。

    于是他們就買了白糖，找了一只大罐子，裝了滿滿一罐，讓蕭長風去換成柚子糖。

    劉支書也算好事做到底，直接幫他把東西背到了金溝村。楊孟英見了他倆，嘴巴都笑得合不攏，“我們靜姝現在有點忙，你們自便啊?！?/br>
    裴靜姝的院子里排著長長的隊伍，這些人都是來她這里拿月餅、蛋糕和油辣子的，裴靜姝光是收錢都忙不過來。

    蕭長風見了這等陣仗，也是大開眼界，“你們這里可真熱鬧，這讓我想起供銷社門前的場景了?！?/br>
    “你這些糖是想換什么？”劉支書問他。

    蕭長風：“家里長輩喜歡吃柚子糖，讓我幫他們換些回去慢慢吃。裴靜姝也太忙了，我過去幫幫她?！?/br>
    蕭長風走過去，幫著給楊孟英遞東西，可把楊孟英樂得美滋滋，排隊買東西的人眼里都有種“我懂我懂”的八卦意味。

    裴靜姝微微蹙眉道：“你到一旁歇著吧！”

    “朋友之間就該相互幫襯，你忙完了，我們才有時間商量?！笔掗L風不甚正經地說。

    裴靜姝勸不動，現在也忙得要死，便沒多余的功夫理他。竇曉霞今天沒在這里，裴建國的腰病又犯了，大家都手忙腳亂的。

    一直忙到中午，拿貨的人才差不多走完。

    閑下來之后，蕭長風道：“你這里還真跟趕集似的，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br>
    現在蛋糕和月餅的價格都近透明，市場也非常穩定，許多人賣不起價，只好走量。大家都希望薄利多銷，因而訂單越來越大，來拿的人也多。

    裴靜姝淡淡看他一眼，“謝謝你幫忙，你那兩份我已經給你留起來了，你先過來清點一下吧！”

    兩人清點了月餅和蛋糕，蕭長風也把帶來的白糖給她，“你上次那只罐子太小了，我下次再給你帶過來。這是五十斤白糖，扣掉上次的，其余的我全部折換成柚子糖。我外公那邊親戚多，還有幾個長輩也很喜歡吃?！?/br>
    能換來這么多白糖，裴靜姝也樂得做這筆交易，柚子糖雖然很消耗白糖，但一斤白糖可以做出兩三斤柚子糖來，還是非常劃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