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她爸多可憐啊,跟著哥哥們擠在一起睡覺,連翻身都翻不好,她得想想辦法把家里的房子建起來。 這房子太破了,沒法住,外面刮大風,家里刮小風;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早上從墻壁縫隙里看日出,晚上從墻壁縫隙里看月亮,下雨欣賞雨打泥巴,風吹稻草,冬天飄雪縮在被窩里瑟瑟發抖看著屋內小雪花紛飛。 第8章 這床上面墊的是稻草! 這被子上面是什么怪味道! 這房間的馬桶是木頭的,晚上起夜就要用這樣的馬桶,家里沒燈晚上上廁所看不見怎么辦? 明明都又累又困,眼皮沉重的直打架,看著屬于她親奶奶的那張李夢雨怎么都躺不下這張木板床,李夢雨在心里默默的流淚,自我誘導的誘騙自己,幻想想著她不是李夢雨她不是李夢雨,睡在這張床上的人是她親奶奶,不是她李夢雨…… 這才艱難的躺了上去,硬挺在木板床,睡在稻草上的感覺簡直就讓人想哭,閉上眼睛的時候,滿腦子都是瘋狂蓋房子,打新床,換新床單,新被子……。 李夢雨整晚腦子里都是賺錢大計,她一定要賺錢賺錢再賺錢! 一個人干不了,就帶著一家人一起干活賺錢,憑什么她累死累活,他們都吃現成的,想都不要想! 一夜忙活著賺錢養家,發財買東西,第二天早上小風呼呼的吹在臉上睜開眼的時候,李夢雨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她要在六十年代賺錢,她要趕緊起來給她大伯二伯找工作! 糧食倉庫里的糧食都見了底了,不到四分之一的糧食,李夢雨一點都不心疼的下了狠手,又是舀了多多的糧食端到廚房,她要讓她大伯賺錢,她要讓她二伯賺錢,她要讓她三伯賺錢! 她不過是侄女,要養也只樣自己的親爸,憑什么賺錢養叔伯,她才不養家賺錢呢! 李夢雨用心的把家里紅薯干洗干凈處理好放到磨成粉的炒麥粉里煮粥,想想十三口人的肚皮,李夢雨特意多放了一些炒麥粉和紅薯干,為了算計著口糧,她用空碗當計量單位一碗一碗舀,務必這一頓飯讓全家都吃個飽飯。 結果才舀了一大半,差不多一鍋就快滿了,李夢雨狠狠的喘了口氣,十三口人,十三口人,十三口人! 她奶奶為什么那么能生??! 人口真特么的多??! 一煮不下怎么辦,兩口大鐵鍋一起煮! 二姥姥十分乖巧的主動給李夢雨燒火,“阿媽,我給你生火?!?/br> 李夢雨夸贊的對她笑了一下,“五姐兒真能干,等會飯煮好的時候,獎勵你多吃一碗?!?/br> 要大火給大火,要小火給小火,鄉下姑娘打小就會干活,手腳利索的很,李夢雨一邊小心的看著火候,一邊用鍋鏟時不時的攪和一下左邊大鐵鍋,又攪和一下右邊的大鐵鍋,覺得……覺得自己這么cao練下去可以去工廠的大食堂去工作了。 等到熬到濃郁的香氣在空間里飄蕩的時候,小麥紅薯干粥就煮差不多了,還差最后一點紅薯干軟爛的時間,李夢雨找了一個小馬扎坐了下來,這才喘上兩口氣,一連串的葫蘆娃飛一般的向她跑來。 “阿媽,晚上煮粥了?”瘦弱的男孩驚喜的眼睛像燈泡一樣亮的驚人。 “阿媽我餓了!”又是一個男孩沖了過來。 “阿媽好餓啊,我好想吃飯?!庇质且粋€男孩飛一般的跑了過來。 李夢雨黑著臉看著她叔伯們個個小臉臟得看不清皮膚的顏色,掛著鼻涕的掛著鼻涕,黑著小臉的黑著小臉,兩手跟雞爪子似的又細又黑,隨著一個個朝著她撲過來的身影,迅速的從小馬扎上跳起,厲聲大喊:“站住,不住跑,誰亂跑誰不給吃飯!” 她是侄女!侄女!侄女! 不是他們的親媽,一個個的往她身上撲像什么樣! 李夢雨堅決不承認她是嫌棄她的叔伯們身上太臟,就連不是特講究衛生的她看了都嫌棄不已。 “阿媽我想吃飯?!币粋€熟悉的面孔沖了過來。 變臉堪比京劇表演的李夢雨頓時一秒黑臉變笑臉,笑盈盈的站在那,不顧小家伙臟兮兮的模樣站在原地等小家伙撲了過來,神態極為歡喜的拉著他的小手,帶著小家伙往院子里的水井邊去。 這可是她親爸,她最親最親的爸爸,李夢雨開開心心的在心里計算著爸爸養成記。 “五姐兒把火滅了,等哥哥們回來就吃飯?!崩顗粲觐^也不回的走出廚房。 走到壓水井旁打水給她爸細細的洗臉洗手,把指甲縫隙里也認真的洗一洗,然后溫柔的把水擦干,摸了摸她爸的腦袋說,“小七以后如果能天天干凈一點,就獎勵你好吃的好不好?” 大約是周圍的視線太過于醒目,李夢雨假裝一碗水端平的道:“你們幾個也是的,只要干干凈凈的都獎勵你們好吃的,要是還是像今天這樣臟兮兮的,以后阿媽都不會理你們了?!?/br> 明明心已經偏了,假裝完一碗水端平的李夢雨又偏了一次心,牽著她爸的手給她爸臉上貼金道,“今天小七和阿媽出去干活,幫了阿媽大忙了,阿媽很高興,所以獎勵小七第一個吃飯,等你們以后也有出色的表現,阿媽也會重點獎勵你們?!?/br> 看著自家親爸端著她煮的粥吃頭也不抬的時候,李夢雨的心都化了,她爸爸小的時候好小好可愛??! 等到其他幾個孩子端著碗吃粥,那兇殘的如猛虎撲食的模樣,嗷嗷的歡快的叫著“阿媽,這粥好好吃?!?/br> 一夜沒睡好的李夢雨天沒亮就起來了,鄉下早上要下地干活,粥剛剛煮好,大伯、二伯、三伯一溜溜瘦瘦高高的細竹竿伯伯們走了過來。 喝粥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兇猛,一個比一個兇殘,李夢雨就站在大灶旁眨眼的功夫,呼啦啦的開始第二碗粥的比拼,一眨眼的功夫,一個大鐵鍋的粥就迅速見了底,兇殘的跟狼群里的崽子似的。 昨晚第一次煮粥一家兄弟差點打了起來,今天加量加料第二次煮粥,又是兇殘的兩大鐵鍋見底,李夢雨慢吞吞的像只貓一樣慢慢的抬起自己的爪子給自己揉了揉臉。 她大約是明白了她奶奶那個時候從鄉下走到她家,隱忍著被親孫女鄙視的神色伸手找她爸要錢的心態了。 家里的孩子太特么的能吃了,有一種養不起的負重感。 按照道理來說,李夢雨應該給她親奶奶說一聲道歉,身為親孫女,她年幼不懂事的時候,對她親奶奶真的是過了。 可是,按照年幼的她生活的環境來說,打心底起,她不原諒她親奶奶的所作所為。 站在親奶奶的角度,她實在是無力養活,需要長子來幫助養家,可親奶奶想過沒想過,她親兒子的生活? 男人的收入全都給了自己的老家,一個大男人不養老婆不養孩子,靠著媳婦的收入吃吃喝喝,有臉嗎? 媳婦不高興怎么了? 她賺錢養孩子養男人,憑什么不高興的時候,就不能生氣! 孫女兒不高興怎么了? 她從小出生于雙職工家庭,在八十年代初父母都是雙職工的家庭里,原本不缺吃不缺穿的她,因為親爸的過于貼補老家,造成她從小吃的不好,穿的一直都是她媽撿著人家不要的舊衣服縫縫補補又三年,從小家里幾乎沒給她買過新衣服的日子,她為什么要為開開心心的不能生氣! 帶著過去的記憶,李夢雨穿上了一身灰撲撲的衣服兜里揣上了全部的家產,朝著從小住了二十年的廠區邁開了腿。 熟悉的方向,熟悉的小路,熟悉的老式廠房,和記憶里老舊的廠房不一樣,58年才建立的廠房剛剛蓋好沒多久,嶄新的呈現在李夢雨的眼前。 這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從結婚之后離去,她又以另一種方式又回來了。 走到廠礦單位門口,李夢雨笑瞇瞇的站在門衛處,“請問你們廠里招工辦公室在哪里?” 門衛的大爺抬起滿身風霜的臉,李夢雨立馬笑著塞了一大把紅薯干遞給他,“大爺我是戴廠長的熟人?!?/br> 戴廠長是真的,熟人也是真的,不過不是現在的熟人,而是十幾多年后的熟人。 李夢雨一身灰撲撲的衣裳,也是實在是沒轍了,記憶里她大伯死的這天仿佛是礦機廠最后兩天招人,過來打聽也是需要時間的,招人的條件還挺苛刻,家里沒人想過來上班還真不容易,她得預留先時間以備意外。 這年頭有糧有人好辦事,廠子里一般只喊廠長,能叫得出廠長姓名的人一般都是熟人,尤其是這位大嬸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雖然衣服穿得灰撲撲的不起眼,但整個人的氣質神態都有一種領導的架勢,眼神高傲帶著一股子神氣,一看就不是一般的老太太。 “我是戴廠子愛人那邊的熟人,你讓我進去吧,我真的認識戴廠長的愛人”李夢雨左右看看,又靠了靠近小聲的解釋道,“我親戚和魯同志是一個單位都在拖拉機廠上班?!?/br> 這話也是真的,只不過魯奶奶和她差了輩分,原本她這個應該喊人家奶奶的人,現在居然和魯奶奶差不多的年紀。 戴廠長的愛人這個時候是在拖拉機廠上班,她mama家的外公是拖拉機廠的廠長,外公是拖拉機廠副廠長,因此她媽長大之后在這里上班,戴廠長和魯奶奶格外的照顧她媽。 十幾年后的關系,她現在拿出來套關系,她真的很拼了! 第9章 六十年代(一) “原來是戴廠子的熟人??!”看門老大爺立刻臉上擺出熱情洋溢的笑臉。 李夢雨故作有點什么似的,降低聲音湊近傳達室對著看門大爺眨眨眼說道,“所以你看這么少的招人信息我都知道了,你應該知道我這是事先得到消息的吧?!?/br> 這都對戴廠長家這么熟了還有假,看門老大爺不疑有他,熱情的把靠近傳達室的小鐵門打開,“大妹子快進來,我帶你一起進去找戴廠長?!?/br> 李夢雨大大方方的從鐵門進去,對著老大爺不介意的揮了揮手道,“不用了,來的時候就說清楚了,在主樓五角星大樓三樓找他,不用你送了,我自己一個人過去就行了?!?/br> 看門老大爺天天在這上班看門確實是沒見過這個穿著像是鄉下人的老太太,但人家一次都沒來過,說起話來又自信又是頭頭是道,有鼻子有眼的頓時在心里就信了,“那行,你一個人進去吧,我就不帶著你通傳了?!?/br> 李夢雨抬腿目標明確,身板筆直的熟門熟路的走了過去,見鄉下老太太確實是知道路怎么走,看門老大爺也只是忘了一眼就沒跟著人一道,人都說了是廠長家的熟人,那肯定私下里有悄悄話要說,他這么不識趣的過去不好。 老大爺低頭看了看手里的一大把實實在在的紅薯干,心顫了幾顫,四下看了一下周圍,小心翼翼的把答謝他的紅薯干數了又數,笑得見牙不見眼,這鄉下老嬸子子出手還真大方,一給就是二十來片紅薯干,他家的小孫子經常吃不飽肚子,帶回去給小孫子吃一天一片餓了磨磨牙。 不怪老大爺對二十來片紅薯干都稀罕都不得了,饑荒已經來臨好久了,人心都慌了,這年頭糧食實在是太難買了,糧店斷貨有錢有糧本買都買不著糧食。 雖然廠子里食堂也是有飯吃的,但后勤都買不夠米和菜,食堂里巧婦難為,每一個職工吃飯都是有定量的上班的時候基本能吃飽肚皮,可家里的人咋辦,基本上家里有老人孩子的職工,自己都只吃個七八分飽,剩余的糧食偷偷的揣在懷里帶回家。 廠子辦公室幾十年都沒變過,又或者說礦機廠從剛建時的繁華到后來的破落,基本就沒變化過。 從廠大門順著大道一直往前走,大約有100米的距離,在大道朝北面有一個三層高的辦公樓,最頂端有一個尖頭三角形,上面刷著一顆紅色的五星,廠長辦公室就在三樓。 氣勢昂揚起來,身板筆直起來,李夢雨把原本畏縮自卑的小老太太硬是抬頭挺胸昂揚成了一個高傲嬌氣的小老太太,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眼睛目不斜視,直接在人來人往的樓梯上闊步朝著三樓姿態隨意的往上上。 自己從小就在這里玩大的廠子,她熟悉的很,這里上班的人大多都是勢利眼兒,她爸在單位的時候是銷售科科長,手下的人手都對自己好的不得了。 要是遇到一個不認識的人,或者是從外面來的有求于他們的人,那態度,嘿,兩手抱在胸前手里拿著一個保溫杯,臉上神色漫不經心的一副大老爺子樣,理都不理人的架勢。 真要說起來,她爸也是一個鳳凰男,她媽出生于紅色家庭,她外公是退伍老紅兵,從部隊轉業到地方,直接就在農場里當廠長,兼職拖拉機廠廠長,她爸是拖拉機廠長副廠長,在那個年代可以算得上白富美了,只可惜,白富美給鳳凰男這個大豬蹄子給拱了。 果然卡著點來就是順利,外面人來人往的都是車間里來辦公樓辦事的,辦公樓里的坐辦公室人員,要么懶洋洋的辦公,要么抱著一杯茶喝茶看報紙,不管是什么年代,辦公室里的工作人員永遠比車間一線的工人要輕松的多。 李夢雨一路順風的走到了三樓,朝著最東邊的靠窗第一個辦公室走,打小在廠子里玩大的孩子,對廠子里的地形太熟了,哪怕是結婚之后,她有十幾年的時間再也沒有回去過,印在骨子里的記憶依然記得這熟悉的一切。 “當當當”李夢雨伸手在廠長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一般的人膽子很小,只要是關著的門基本都不敢敲門,又或者害怕門里沒人,一個人在外面敲門尷尬。 “誰啊,進來吧?!睅е恍┦煜さ目谝裟腥说穆曇粼陂T里面響起。 李夢雨爽朗的推門而入,進門見到年輕了幾十歲的戴爺爺十分熟悉話語順暢之極的吐了出來,“您好啊,戴廠長,我是您愛人的拖拉機廠的胡珍珍婦女主任的親戚,我聽您愛人說你們廠子里正在招人,所以冒昧的找了過來,還請您見諒?!?/br> 大約二十五六歲的戴廠長立刻熱情洋溢的從辦公桌后站了起來,語氣帶著驚喜,“原來是拖拉機廠胡珍珍的親戚啊,歡迎歡迎,我們廠子是新建立的正好還缺少工人,您家有什么人需要來招工嗎?” 哪個領導沒有幾個窮親戚,戴廠長自己老家也是窮的吃土全靠他工資接濟,哪怕他廠長職位工資不低,和他愛人兩人的生活起來也是捉襟見忖日子過的緊巴巴的。 戴廠長對于胡珍珍家的親戚是格外的熱情,他愛人在拖拉機廠上班,胡珍珍是拖拉機廠廠長的女兒,自己又是拖拉機廠的婦女主任,丈夫是拖拉機廠的副廠長,平時是想高攀都攀不上的貴人。 李夢雨客氣的和戴廠長隨意聊了起來,隨口就是你家愛人經常說起你家的寶貝女兒如何如何,和戴廠長聊起了他的兩個女兒,又聊起了拖拉機廠的事情,巧了,這些事情都是她從小就很熟悉的事情,哪怕是過了不知多少年之后,和熟人聊起還是猶如數家珍般一清二楚。 戴廠長:“請問準備招工的是你家的什么人?” 李夢雨:“介紹一下,我夫家就是前面不遠處桃花店的村民,我家有三個兒子正好符合單位的要求,大兒子李國冬21歲,二兒子李國夏19歲,三兒子李國春17歲,您看我明天讓我哪個兒子過來試試招工呢?” 戴廠長:“都來吧,我們廠子剛建立沒多久,到處都缺工人,不管是學徒工,還是技術工,都很缺少,明天就不必了,反正下午也沒事,就讓他們三個都過來好了?!?/br> 李夢雨熱情洋溢的揚起一個大笑臉:“哎呀,太感謝了,我這也是沒辦法,我家男人出了意外才去世百日,家里缺少了頂梁柱這才不得不靠近家里附近的廠子招工讓孩子們過來上班,我家現在忙著蓋房子娶媳婦,最近有些忙,等我這段時間忙完請珍姐主任和你們一家一起吃個飯?!?/br> 李夢雨把一疊厚厚的rou票、布票、塞到了戴廠長的手里,“這是我這個嬸子送給你家大女兒和二女兒的一點心意,讓你愛人給孩子們做兩件衣服,燒點好吃的補補身體?!?/br> 李夢雨對戴爺爺家的大阿姨和二阿姨確實很熟悉,她小的時候經常到戴爺爺家去玩,大阿姨身體不好,二阿姨身體也不好,唯一還算健康是三女兒,這個時候三女兒還沒出生呢,李夢雨一臉真摯的道,“尤其是你家的大女兒啊,一定要好好補補不然長大了身體不好?!?/br> 這個身體不好,是真的非常悲慘的身體不好,戴爺爺家的三個女兒真是各個出色,三個女兒都考上了大學嫁人都很好,明明很好的結局,偏偏在大女兒身上發生了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