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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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軍交戰,必有一傷,最好是兩敗俱傷,他龍盛丙自可以漁翁得利。 沒料到,這坐在岸邊觀虎斗的看客,成了被玄蠱圍攻的對象。 龍盛丙瞬間騎馬欲走,有人手腳慢,手才是握上韁繩,就被身后的玄蠱攀住腳踝,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活生生的一個人,被玄蠱爬滿了全身,眉眼盡數沒入這團蠕動的黑色rou蟲堆里,連一點兒聲都沒有。 有人在龍盛丙身后喊:“三老爺,大小姐還在谷底?!?/br> 龍盛丙耳畔只有風聲,他自己逃命要緊,豈會再管龍靈友的死活? *** 谷底。 龍靈友目色凝重得像是鉛塊,她意味深長地看著姜琰琰,眼神不由自主地瞇成一條縫,仿佛這樣才能聚集所有的質疑和精力,看透眼前這個“小雜種”。 肖洛明放出身體里的玄蠱前,就像是一個養蠱的罐子,如今罐子里沒貨了,他渾身癟了下去,像是一個xiele氣的皮球,胳膊肘單薄得像是一張餅,均勻的攤平在這泥地上,頭朝下。 這人鐵定沒得救了。 追出去的蠱蟲像是遮天的黑云,可總有遺留。 姜琰琰眼看著腳邊十幾只玄蠱朝著自己蠕動,忍不住往后退,這一后退,反倒是離龍靈友近了些。 龍靈友自她身后突然說了一句:“它們是在認主呢,你越躲,他們就越跟著你,就像是哈巴狗跟著主人一樣?!?/br> “認什么主?”姜琰琰回頭瞪了龍靈友一眼,龍靈友尚被聞東的寸步圈困住,動不了。 “我還想問呢?!饼堨`友用氣聲說話,輕飄飄的,充滿了懷疑,“龍家的老蠱母是性子最犟的一只,我大伯、我爹還有我三叔,同父同母同根生,蠱母只認我和我爹,旁人連近身都近不得,我三叔還被這老蠱母傷過,可她怎么就聽了你的話?” 她又笑著補上:“而且,還是在我在場的時候?!?/br> 這句話的意思,繼龍家二老爺龍盛年死了之后,龍靈友和這老蠱母的關系才是最近的。 豢養多年的幫手,當著龍靈友的面聽了別人的話,還得帶著子孫后代調轉槍頭對付龍家人,這事兒怎么想怎么蹊蹺。 姜琰琰看向聞東,聞東沒說話,目光很是平靜,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清潭,面上平靜,可姜琰琰有些捉摸不透了,她不曉得這眼眸深處,藏著些什么。 聞東說過,他還有事兒是瞞著自己的。 在帕督安的村落里的時候,聞東也曾說過,讓她藏好自己的玉玨,不能露面。 羌頂是帕督安的人。 羌頂怕玉玨。 羌頂同時,也是南洋的人。 原本的帕督安,應該是在泰國北部,靠近緬甸老撾交界處,可突然遷到了芒丙附近。 姜琰琰知道的東西太零散,姜多壽和聞東都瞞著她,可這一切像是一顆顆珠子,慢慢地,她好像能串聯起來了。 姜琰琰挪回眼神,只看向喬美虹,示意:“搜身?!?/br> 意思是讓喬美虹和自己一起,搜了龍靈友的身子。 姜琰琰似不解氣,還補上了一句:“脫光了搜?!?/br> 聞東:“我還在這站著呢?!?/br> 姜琰琰左手已然攥上龍靈友的衣領子,她驀然回頭,眼睛里含著復雜的情緒,帶著一點兒的倔強,更多的是不甘心:“你可以走,沒人留你?!?/br> 姜琰琰扭過頭,開始強行解開龍靈友的外衣,頭也沒回,手指扒拉得飛快,恨不得一下子就把龍靈友給扒光了,龍靈友動彈不得,只能任憑姜琰琰上下其手,只咬著牙,悶著聲。 姜琰琰背對著聞東,聲音悶悶的:“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說什么我都不在乎,原本我和爺爺只是為了還你的人情才跟著你從長沙到南洋來的,一路上,我麻煩了你不少,可你也瞞了我不少,我也不求你把所有的事兒都告訴我?!?/br> “我問了你,你不說,我也就不再問了,但是你不要攔著我自己去找,而且你放心,我以后也不會再麻煩你了,你之前不是說過,我只是幫你渡情劫嗎?”姜琰琰手頓住,她慢慢直起身子,輕輕轉過頭,側目,余光里,是聞東直挺挺的身影。 “聞東,”姜琰琰露出半張臉,從聞東的角度,勉強能看到姜琰琰的鼻尖,“你愛不愛我?” “你問過我這個問題?!?/br> “對,但你沒答?!?/br> 聞東沉默了。 喬美虹站在旁邊很尷尬,她想勸幾句來著,但是又覺得自己無從勸起,只默默走過去,輕輕拉了拉姜琰琰的衣袖子,朝著她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再問下去了。 再一抬眸,喬美虹忽而發現遠處跑來了一個人影。 不是姜多壽,是羌頂。 之前玄蠱作亂,他們三人入了聞東設下的結界躲避,可姜多壽沒有,姜多壽早就趁亂走了。 并非是姜多壽臨陣脫逃,而是他們原本的計劃就是如此,按理說,危機暫時解除,姜多壽應該要盡快回來才是,可他沒有。 羌頂臉上有些血跡,是從林子里的方向跑過來的,舞著雙手,也不知道在筆畫什么。 喬美虹低聲提醒了一句:“琰琰,頂叔來了?!?/br> 姜琰琰抬起手,手背往額頭上一抹,也不知道是擦汗還是擦其他的,她轉過身,正對著聞東:“你不答話,我就當你是愛了,你說過,我幫你渡情劫,就是讓你愛上我,然后再甩了你,那我宣布,聞東,你被甩了,咱倆黃了?!?/br> 聞東瞳仁猛地擴了一下,兩頰難以自控地微微顫抖,他還未開口,姜琰琰朝著他伸直了胳膊,握拳的手忽而松開,中指上穿著一圈紅繩子,啪嗒墜下一枚玉玨。 玉玨血紅,圓形帶缺口,上刻龍鱗,像是一只彎腰盤旋的小龍,龍須細細長長的,比姜琰琰那枚要新一些,可模樣是差不離的。 姜琰琰嘴角慢慢牽扯出一絲笑意,這笑看著挺難看,比哭還難看:“這是我剛從龍靈友脖子上扯下來的?!?/br> 姜琰琰故意停頓,她等著聞東的回應,等著聞東的解釋,也等著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好巧不巧,聞東似乎也在等著姜琰琰說話。 “聞東,你早就知道,我和龍家有關系,你當時在長沙小洋樓,和我爺爺要求,要帶著我在你身邊修功德,是為了監督我嗎?” “你剛才為什么不出手?”姜琰琰又問,“你在旁邊看了那么久,你不能殺生,可攔住龍家人,攔住肖洛明,你是可以做到的對吧,你曉得我們姜家的體質是不抗蠱的,十三夏也是不抗蠱的,你這么晚才出手,是在考驗我,考驗我到底是哪邊的人?” 姜琰琰走近了,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聞東這件深灰色長袍上,那好看的茉莉花暗紋。 她聳肩嗤笑了一下:“后來去夷陵的船上,你故意透露你在我身上埋了竹中窺,是想敲山震虎,你是想告訴我,我和我爺爺琢磨的那些小心思,你都知道,我提議讓我爺爺偷偷私吞你的第九根骨魂的時候,你剛好開了竹中窺偷看是不是?” “你什么都知道,可你什么都不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壞的?” 聞東張嘴想說沒有,姜琰琰卻搶白道:“對,我就是挺壞的,我受不了每個月由貓化人的那種痛苦,偏生我還死不了,你的骨頭你飛升之后就沒用了,我想著占著便宜,借了你的骨魂賜我一具rou身,所以后來,第九根骨的骨魂在哪里,你一直都不肯告訴我,直到昨天晚上,你還是不說,聞東,你是不是特別不待見我?” 姜琰琰就這樣直挺挺地站在聞東面前,低著頭,她像是一株倔強的茉莉花,收起了往日又香又軟的花瓣和芬芳,徒留著硬挺挺的枝干,她也不抬頭看聞東,連一個對視的機會都不給他,絕情得義無反顧。 谷底風挺大,羌頂剛才站得遠,也聽不清兩人說什么,看到兩人不說了,才走近了,小心翼翼地說了句:“老姜托我來帶話,他受了點傷,回了村子里,不過不礙事兒?!?/br> 姜琰琰抬頭看天,西邊的紅霞像是一縷縷燃燒的棉絮,火紅火紅的。 她看了地上的肖洛明一眼,這人該是死絕了,不過她也不確定,只對著羌頂說:“這尸體等我問過我爺爺,要燒要埋,再說?!闭f完,又指著龍靈友,“這女的,綁回去?!?/br> 羌頂和龍靈友只對視了一眼,龍靈友就笑了:“原來是羌頂啊,蛇婆……還活著嗎?” *** 帕督安。 姜多壽回來的時候,后背有傷。 姜多壽早些年來過芒丙,雖然只是給自己捏藤身,可和帕督安也算是有些交情,村子里很多人的漢語,都是他教的,尤其是羌頂,從來沒離開過云南,這一輩子就在芒丙和帕督安兩邊跑,可湖南話東北話都會一點,就是跟著姜多壽學的。 曉得姜多壽有傷,帕督安的那位長頸的婆婆專門給姜多壽備了一件屋子。 村子里也是有人懂些醫術的,進去看了一眼,就慌慌張張地出來了,嗚嗚咽咽地跑去找了蛇婆,說了許久,大概的意思就是說那傷口里頭好像有黑蟲子。 黑蟲子,是帕督安對玄蠱的接地氣的稱呼,也是帕督安村落里的人最害怕聽到的幾個字。 有人說,要把姜多壽趕出去。 羌頂急了,磕著頭求蛇婆網開一面,最后又是自己親自跑去找了姜琰琰回來。 治黑蟲子的傷,帕督安人是不會的。 姜琰琰一行人回村子的時候,月亮已經出來了。 月光淡淡的,把人的影子拉得又輕又長。 聞東看著眼前搖搖晃晃的影子,左邊一下,右邊一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撓來撓去,可影子的主人,連回頭看都沒看他一眼。 喬美虹走在最前頭,用雙刀開路,利刃砍掉垂下的根須和遮擋的闊葉,羌頂押著龍靈友,姜琰琰在后頭捏著棺材釘緊緊地跟著,聞東走在最后,一聲不吭。 進了村子。 曉得被押來的人是龍靈友,龍家的大小姐,立刻有人去稟了蛇婆。 蛇婆曉得,這女人能控蠱,龍家的玄蠱,是可以鉆泥地的,所以這女人的腳不能沾地。 蛇婆索性讓人找了幾捆又粗又重的麻繩,直接將龍靈友給綁了,吊在村口的一棵大樹樹干上,進進出出,都看得到,樹下,還派了人輪流守著。 曉得姜多壽受了傷,姜琰琰勢必要進去看一眼的。 手指才碰到門,神識里,十三夏的聲音響起:“你真要進去?” 十三夏又說:“里頭有玄蠱,這蠱蟲得想辦法弄出來才行,你我都不抗蠱,你進去了也治不了人?!?/br> 姜琰琰只在神識里回她:“我剛才多厲害你沒看到?龍家的老蠱母都得聽我的,我怕什么?” “琰琰,”十三夏又說,“你心虛了,你根本還沒學會怎么控制人家的玄蠱,你就不怕你害了你爺爺?” 十三夏在神識里悠悠地嘆氣:“琰琰,你都心亂了,你看你在谷底喚出我之后,竟然一直忘記放我回去,你和九爺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小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兒,要不……你……還是去找九爺吧,捉一只玄蠱罷了,對九爺來說,就是小菜一碟?!?/br> 姜琰琰手指慢慢垂下,咬著后槽牙憤憤說:“我不會再理他了,他不信我,我也不信他,這輩子都不會和他說話了?!?/br> 第104章 姜琰琰主動來找自己的時候,聞東還挺意外的。 她來的時候, 聞東正坐在火堆旁邊喝茶。 帕督安的村落僅靠著羌頂一人進出林子運送物資, 東西不多。 姜琰琰等人也算是入鄉隨俗,頗不講究, 拿手抓飯不在話下,洗澡一事絕口不提。 在這地界, 聞東還得掏出一包茶葉, 摸出自己最喜歡的那一盞茶碗,并且講究了一道水二道水的規矩沏茶品茶,姜琰琰覺得, 這人簡直就是個怪胎。 阿毳也在旁邊, 他和阿蟻今日一直在反復地探消息,累壞了,抻長了腿聽阿蟻和聞東說話。 阿蟻自然是來說自家姑娘的好話的。 “我家姑娘脾氣就是這樣, 又倔又犟, 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看不起她不信她,這脾氣, 挺不好的,可是誰讓九爺您愛上了呢?愛上了,咱也就只能……?!?/br> “咳咳?!苯鼇淼们? 剛好聽到這一句, 她心挺虛的,尤其是聽到阿蟻說完自己脾氣倔,又說聞東愛不愛的, 就不能委婉點兒? 姜琰琰只掃了阿毳和阿蟻一眼,這兩人便是識趣兒地起身,阿毳撓頭說:“我去洗菜,啊,沒菜洗,那……我去隨便逛逛?!卑⑾佂浦挖s緊往外走,示意他可別再添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