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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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獻廷這下明白了,人家還留著后手呢。 聽到這兒,聞東忍不住了,偏頭問姜琰琰:“你讓曹知事去河西窯子,就是為了探這女子身份?” 姜琰琰點頭。 聞東:“我今早晨不是寫給你了嗎?”這句是對曹獻廷說的。 曹獻廷一拍大.腿,一驚一乍,從褲兜里摸出那皺巴巴的紙條,沒注意,給折到了,這聞先生的墨寶他可不敢扔,他想著回了家得給他裱起來,沒事兒就端到警察署里去氣死杜秋明。 姜琰琰接過紙條,氣得想罵人,還是忍?。骸澳氵@東西怎么沒給我?這寫得多淺顯易懂啊?!?/br> 曹獻廷:“誒,不是,怎么就淺顯易懂了?” 姜琰琰指著第一句說:“青青河邊柳,剛看的時候,我以為這句話是指代尸體發現的地點,咱們不是在水溝邊上的柳樹下發現的嗎,”姜琰琰順著往第二句指,“遙望東邊郎,但是從第二句來看,望郎的應該是個人,所以青青河邊柳,這句話里頭,極大可能藏著苦主的名字,青、河、柳,這是三個字最有可能,思念東邊的兒郎,那對應的,苦主原本的居所,就是在西邊,至于后兩句,倒是沒什么特別的意思?!?/br> “后兩句寫得這么長,不是挺重要的嗎?”曹獻廷聲音越來越低,自己都沒了底氣。 聞東:“我最近在讀蘇庠的詩,手癢寫上了而已?!?/br> 聞東說完,這后腦勺像是被火燒一樣,一回頭,聞東就看到姜琰琰的眼睛毒辣辣地盯著他,聞東攤攤手:“這不能怪我,我都說了,讓曹知事記得給你看的,而且這兩句是功德輪說的,不是我故意掐算天機搶你的功德?!?/br> 第16章 姜琰琰又看著曹獻廷,七月的天,姜琰琰心里下著雪,自己怎么攤上曹獻廷這么一個不靠譜的隊友。 “罷了?!苯鷼庖矝]用了,這功德輪隱晦,給的信息還不如那女鬼附身時說的多,她也不算虧。 小神婆不怪罪,曹獻廷心里美滋滋,湊上前問:“那咱接下來,怎么辦?!?/br> 姜琰琰索性將帶著杜秋明去挖密室的事兒說了,瞧著曹獻廷眼珠子慢慢變紅,安慰道:“你也別覺得可惜了,那密室都被廢棄了好久,有用的信息都記在了我腦子里,你瞧瞧?!苯鼜牟及锾统瞿敲赌_環,還沒說話,曹獻廷便上手摸,笑嘻嘻地說:“小神婆真客氣,我這去一趟河西又不辛苦?!?/br> 不僅上手,還上嘴咬了一下。 姜琰琰嫌棄得不行:“這又不是金的,你咬什么?” 曹獻廷:“我咬著我開心,我家婆娘前陣子就想要呢,沒錢買,嘿嘿?!?/br> “這是死者腳上的?!?/br> 曹獻廷愣了愣,干咳了好幾聲,往江水里呸了口口水,又不敢發脾氣:“這么晦氣的東西,你還給我?” “我讓你看看而已,誰說給你了?!苯栈啬_環,“我的意思是,雖然那密室里沒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可那電話來得蹊蹺,那密室這么隱蔽,怎么會有人打電話給杜秋明舉報呢,警察署我不熟,下一步,你去查查,到底是誰打來的電話,長沙城里有電話的地方又不多,總比大海撈針來得快,若是不能查到人,問問聲音特征,至少,要報警的話,警察署得留下記錄吧?!?/br> 曹獻廷點頭,又問:“那你呢?” 姜琰琰:“我晚上去抓蛇?!?/br> 曹獻廷:“那聞先生呢?” 聞東伸了個懶腰:“我累了,回去睡覺?!?/br> *** 暮色將沉,天空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灰色的毯子。 河西窯子。 搭頭帶著外出的女人們回來,一個個排著隊,站成一排,在mama面前匯報今日的成果。 mama姓什么沒人知道,只知道之前也是做窯子生意的,后來自己有了些銀子,就開始自立門戶,女人們就喊她mama,打手和搭頭喊她眉姐,瞧著四十左右,風韻猶存,夏日里常穿著一件玫紅色的旗袍,領口松松的,河西這一塊兒,都是眉姐的地盤。 沒賣鋪的就沒飯吃,賣了一個的得蹲地上吃,那些一天賣了六個的,眉姐恨不得抱著她狠狠地親兩口,一口一個“乖女兒”叫,吃飯的時候還特意給她添了三塊紅燒rou。 rou味兒,許久沒聞過了。 蹲在角落里的一個女人啃著饅頭,那饅頭是昨天剩下的,也不知被誰啃過一口了,大夏天的,聞著有些發酸,這女人吃不下,她看著桌上的眉姐和得寵的姐妹,忽而開口:“mama,今天有個奇怪的人,來了只問事兒,連茶都不肯喝?!?/br> 眉姐頭也沒抬,低頭扒著碗底帶rou汁的湯飯,悶聲說:“你長得這么難看,人家不肯買鋪,你還覺得奇怪了?呵,還真是有理了?!?/br> 眉姐只是一個眼神,門口的壯漢立刻朝著說話的女人甩了一皮帶:“老實吃飯,再啰嗦,連饅頭都沒得吃?!?/br> 這女人哭著臉喊了一句:“像是衙門里的人,好像是為了春柳的事兒來的?!?/br> 啪嗒一下,眉姐擱下碗筷,壯漢又要揮手來一皮帶,眉姐突然攔下,變臉似的擠出一堆燦爛的笑,沾著白米飯的竹筷子夾了一枚紅燒rou,rou汁垂在邊緣,將欲滴下。 眉姐朝著這女人招手:“來,你過來?!?/br> 這女人不敢起身,膝蓋蹭地,一路挪過來,跪在眉姐面前,下意識地張了張嘴。 眉姐笑得和親娘似的:“心癢癢了?想立功了?想吃rou了?你仔細再說說?!?/br> 這女人得了鼓勵,口齒伶俐得不行:“那男人長得尖嘴猴腮的,戴著一個多拉帽,穿著個舊袍子,瞧著就不像是來逛窯子的,開口閉口都是和我聊臘rou的事兒,又扯了些又的沒的,最后才問,問咱們這有沒有姑娘喜歡上客人,想和客人跑了的?!?/br> “我當時就提了心眼,問他到底是來喝茶的還是買鋪的,他又說,買鋪可以,但是咱們這的姑娘懷孕了可怎么辦,之前有沒有先例,哪里有客人問這個的呀,他又問,如果女人真體貼,贖出去好好跟著他過日子也是可以的,又問,贖身怎么贖,這不是,越說越奇怪了嘛?!?/br> 眉姐眉毛一挑:“繼續說?!?/br> “我便問他,是不是有心儀的姑娘了,看上了咱們屋子里的哪位,他沒說名字,繼續問贖身的事兒,還說,咱們這里的姑娘苦啊,男人都是沒有心的,專門騙小姑娘,問我有沒有認識的姑娘,被男人傷了心的,總之,一堆奇怪的問題?!?/br> 眉姐若有所思,這女人一鼓作氣,壯著膽子說:“問的這些問題,我尋摸著,這說的,是不是……是不是為了春柳的事兒來的?” 說到“春柳”二字,其他姑娘們都忍不住抬眼望這邊看,只被這壯漢冷眼一瞪,又都紛紛低下頭去。 春柳這個名字,就像是眉姐心口的一根刺,誰都知道這根刺在,可誰也不敢提。 這說話的姑娘,膽子真大。 眉姐慢慢把紅燒rou放低,貼在這女人嘴邊繞了一圈:“想吃???” 這女人喉嚨一滾,口水涌入食道,點點頭。 眉姐笑了笑,突然把紅燒rou往地上一扔,這女人立刻去撿,眉姐一個眼神,壯漢單手把這女人一提,直接扔進了小黑屋。 眉姐環顧四周,看著這屋子里其余十幾個姑娘:“當妓的就得有當妓的覺悟,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都不知道,遇到了來買鋪的都不知道怎么哄著人家開心,活該你們一個個死了都沒人給收尸?!?/br> 用罷晚飯,姑娘們都被人送入了一間屋子,磚瓦房,草席墊,墊上各有一柄蒲扇,破爛得和雞爪子似的,全是縫,扇起來漏風,卻是這夏日里唯一納涼的東西。 眉姐進了屋子,又不放心,繞到磚瓦房后頭,那兒有一個竹樓梯,從樓梯爬上去,有一個通風的孔洞,名曰通風,實際上是眉姐看管姑娘的一個暗哨,每晚都會有人隔著孔洞清點屋子里的人數。 眉姐去的時候,看到一個大肥屁.股站在細長的竹樓梯上,她眼底頓生冷厲,反手拿著扇柄狠狠地戳了一下那人痛處。 “眉……眉姐?!蹦侨宋嬷?股,臉色大變,指著孔洞說,“我監督她們呢,擔心她們今天有了什么心思,亂說話?!?/br> 眉姐一瞪眼:“田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偷偷在暗哨里看姑娘?!崩^而眼波一轉,“老娘想舒坦的時候,你是我的人,不想舒坦的時候,別把自己當主子看了,滾?!?/br> 眉姐大齡未婚,又做了這號生意,男人都似流水一般,來又去,去了又來,唯獨田三,是近幾年她屋子里的???。 看完了姑娘們,并無異處,眉姐才是搖著團扇回去,脂粉香香過了墻角茉莉,一推開門,就看到田三在浴盆里撒牛乳。 眉姐微微瞇起眸子,田三此時若有尾巴,不知道得搖得有多殷勤。 “這是好東西哩?!碧锶钢∨枥锫_的乳白色,“聽說埃及有個美人,就是用牛奶泡澡?!?/br> 眉姐忽而蹙眉,眉頭又很快地撫平:“倒了吧,我看不得這個?!?/br> 一團乳白色在水里化開,加上田三賣力的攪拌,水乳匯成一塊兒。 冥冥間,一個男人的聲音在眉姐的腦子里蕩來蕩去。 “這就是出了芽兒的蠱蟲卵了,先得放在池子里浸個半日,揀了壯的挑出來,擱在人的皮rou里,三天入rou,七天入骨,十五天就能鉆進人的骨髓里,滋養壯大?!?/br> “這進骨髓了,要用的時候怎么???” “怎么???哈哈,那時候人都嗝屁了,自然是想怎么取就怎么取了?眉姐,瞧著您是第一次來送貨的,送你一個蠱,這玩意叫黑線蠱蟲,比我養的這些白芽兒更狠辣,就是吧……?!?/br>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玩這玩意兒?!?/br> 眉姐皺眉,瞧著田三還在那頭笑瞇瞇地勸自己,瞬間來了脾氣:“我讓你倒了這洗澡水你磨蹭什么?” 田三:“這可是真牛乳,要不,給姑娘們喝?補身體哩?!?/br> 把田三罵了一通,眉姐自個兒清洗了,晚間準備睡下。 月牙兒都爬上柳梢了,可眉姐一直心神不寧。 她躺在繡花枕頭上睜眼看著房上的橫梁,枕頭上繡著幾朵大紅的牡丹花,眉姐一偏頭,便能瞧見一大片血紅。 怪瘆得慌的。 眉姐起身把枕頭換了個邊,繼續躺著,過了子時,才勉強入睡。 睡夢里。 一排醬色大缸,里面鎖著一個個美.艷的女人,有人從一個長方形的水池里攪動剛收回來的蟲卵,純白色,密密麻麻的,入水化開,像極了牛乳倒進溫水里的樣子。 畫面一轉,有人持一柄利刀隔開女人的皮rou,若是有孕的女人,則選擇腹部,那是孕育胎兒的地方,也是最滋養的地方。 那人用竹筒從水池里舀出一勺蟲卵,微微一抖,送入剛切好的傷口,聽說這是不痛的,像是撓癢癢,白色蟲卵一下子就吸附在傷口的血rou上,慢慢滲入,無影無蹤。 真正的折磨,從蟲卵入體開始。 眉姐翻了個身,后背盡濕,她唇齒打顫,半夢半醒之間,耳邊似有人低語,噴薄出的涼氣繞著她的脖頸轉悠。 “好痛啊眉姐,我的肚子好痛啊?!?/br> “救我啊眉姐,救我出來?!?/br> “眉姐,是你把我送進來的嗎?” 眉姐一睜眼,醒了過來,滿頭冷汗。 門外頭是田三靠著門板睡著的聲音,起伏得很有節奏,眉姐喘息,不停地提醒自己那都是一場夢,她趿了鞋子下床,手指剛碰到茶盞準備沏茶,卻看到被月光照耀得泛白的墻壁上,就在自己影子的旁邊,拖出了另外一個影子。 這個影子,是個女人。 影子婀娜,腰身纖細,不盈一握,由遠及近,水蛇腰肢扭動,直到和眉姐自己的影子一般大小。 眉姐張口想喚門口田三,張張嘴,卻說不了話,啞得突然,她看著影子伸出修長的臂彎,蛇一樣地攀上她的肩頭,自脊梁骨往下頓生涼意,眉姐開口,問了一句:“柳兒?” “好痛啊眉姐,我肚子痛?!?/br> 隔空有人在喊話,但更像是這影子說的。 眉姐皺眉:“都說了,讓你把孩子打了,老老實實留在我這兒,你非不聽?!?/br> “眉姐,我肚子痛?!?/br> 眉姐:“你痛你找他去啊,害了你的是他,自打你進來后,除了你不聽話的時候我打過你,我對你可真是如親女兒一樣?!?/br> “眉姐,我痛啊,痛得厲害?!?/br> 兜兜轉轉就這么一句,眉姐轉眼看到桌上放置的小香爐,里頭燃著靈貓香,煙火卻是朝下沉,煙火倒流,這是異象,做皮rou買賣的,手頭上也有幾條人命,和污穢的東西打過交道,眉姐懂些皮毛,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齜牙的痛,這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