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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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隔絕下來,心早生了一層厚厚隔膜,將自己保護在內。如今想外看卻是霧里看花,有個大致輪廓卻不知何物,感官就更遲鈍,他努力調動卻總覺隔著一些什么,他體會不到隔膜之外的溫度。 看一眼徐乾,心情有些復雜。 不過衛桓很快將這些情緒拋在腦后,現在可不是琢磨這些的時候。 走了快一個時辰,已漸見深入鹿山了,他取出懷中的地形圖略略端詳:“我們應在此處,”他點了點,“距離曲丘,還有約百里?!?/br> “我們要更快一些?!?/br> 說到正事,徐乾立即嚴肅起來,接過地形圖略略算計,“最遲四更初,我們就得出鹿山,不能更遲了?!?/br> 從曲丘到懷邑,還有四十余里的路,且那邊情況復雜,還得預留一些應變的時間,最好能更快一些。 衛桓頷首:“傳令,以最快速度前行?!?/br> …… 天際云層甚厚,遮星蔽月,山林中黑黢黢伸手難見五指,好在這批騎兵選的都是目力上佳的,入山一段時間已漸見適應,可快速度。 裹了厚麻的蹄鐵疾速落地,“篤篤”聲響極低極沉,卻更厚重,悶悶有如暗雷,迅速沿著長長的山道向前滾動。 這么一路疾行,很快深入山腹,烏云厚重天幕無光,有弊也有利,他們視野短,旁人也是。 薄鈞賀拔拓親自出馬,擒獲了幾名敵哨,衛桓頷首:“再仔細些,務必無漏網之魚?!?/br> 二人領命而去。 這般仔細小心,在夜色中飛速前行,子時過半,終于抵達了那處懸崖深淵。 離得尚遠,衛桓已抬手令停,整齊劃一猛一提馬韁,被縛了嘴部的膘馬沒有發出任何嘶鳴,整支隊伍驀地停下。 衛桓交待徐乾兩句,徐乾低聲:“你小心?!?/br> 他點點頭,一踏馬鐙,騰身離了馬背,無聲閃出。 很快,他悄然抵達崖淵一側,身影無聲隱沒在黑黢黢的樹影之下。 他瞇眼,銳利視線掃向對面。 果然不出意料,對面有人,不過不多,只要幾個很隱蔽的崗哨。 一連耗了多日,又沒聽見馬蹄聲響,幾個哨兵有些松懈,探出身體瞭望時立即被衛桓發現了。 衛桓沒動,耐行等著,等確定了再無其余崗哨以外,這才提起穿云弓,拉弓搭箭,無聲瞄準。 “嗖嗖嗖”銳器割裂空氣的翁鳴,卻隱沒在呼呼山風中,漆黑夜里,箭矢驟無聲息,噗噗噗連續悶響,哨探無聲倒下。 衛桓一直盯著,確定再無異動,這才呼哨一聲。 候在不遠處的薄鈞接訊,立即往回報訊。 “篤篤篤”馬蹄聲疾,徐乾很快率大部隊趕上。 他跳下馬,掃了兩眼,見果然是個足有七八丈的崖淵,崖壁筆直極陡峭,往下望未能見低,黑黢黢的樹影山石,風極大。 工兵已經上前了,略略一看,便精準找到從前架橋的位置。厚木板立即抬上前,叮叮當當開始拼接,非常迅速已看見一架一丈許的平板橋雛形。 一捆捆大.麻繩扔在地上,工兵拽住麻繩,開始一圈一圈死死將橫木纏在板橋底下。 一切有條不紊。 另外幾捆麻繩則扔在懸崖邊緣,繩頭理出,交到衛桓手上。 衛桓也不用解甲,接過繩頭掃了懸崖兩眼,直接縱身一躍,人立即騰空而出,手中長鞭一揚,鞭尾勾住對面懸崖邊緣的一棵敦實矮樹,一扯,人已轉瞬落地。 干脆利索,毫無聲息。 即便氣氛如此緊張,符非何渾等人也不禁眼前大亮,徐乾暗松一口氣,笑道:“衛兄弟的功夫真是越發了得?!?/br> 符非十分驕傲:“那是,二郎每日精煉,從來不歇?!?/br> 徐乾敲一記他腦袋,笑罵道:“還不過去?!?/br> 衛桓將幾個繩頭分處綁緊,這邊也是,麻繩繃緊,再結上一個布環,人直接滑過去即可。 符非第一個過去的,非常利索到底,然后就是徐乾何渾,后續有條不紊排著隊,在賀拔拓的指揮下,一個緊接一個無聲滑了過去。 人過去了,后面就容易了,組裝好的木板橋兩頭用麻繩綁緊,一頭的麻繩帶過去,而后兩邊配合,很快就將新板橋卡在舊橋的凹位上,開始固定。 這些都不用衛桓費心,徐乾并第一批人過來后,他就直接轉身,先去探了探路。 橋很快架好,徐乾正吩咐用黑紗蒙了馬目,驅馬過來時,衛桓就回來了。 “怎么樣?” 衛桓微微搖頭,一路過去,直至出山,都安然無事,不但沒有埋伏陷阱,連哨兵也沒有一個。 沒有任何阻滯,應是好事,只徐乾聞言,神色卻反更加凝重。 一路暢通,誘敵深入,由此可見,曲丘是天羅地網了。 “待回頭的時候,只怕咱們無法再走這路了?!毙烨⒅杆偻ㄐ械哪景鍢?。 “若走不得,我們就往南?!?/br> 驟一陣疾風起,風中浸潤潮意,衛桓仰首,天際云層染上鉛黑顏色,越積越厚越壓越低,他皺了皺眉。 徐乾也皺眉:“要下雨了?!?/br> 他忍不住低罵一句,他奶奶的今年的雨怎么老和他們過不去。 他們夜襲的目的是焚燒糧草,一旦遭遇大雨,恐成功率直降九成。 衛桓立即道:“快一些,我們馬上出山!” 開弓沒有回頭箭,三千騎兵以最快速度通過木板橋,在夜色中迅速出了山。 他們遇上的第一個難關,就是必須在不驚動曲丘的情況下無聲擦過,抵達后方的懷邑。 自半山腰俯瞰而下,沉沉的夜色中,遠處的曲丘黑黢黢的,猶如一頭蟄伏兇獸。 衛桓吩咐兵士檢視馬蹄上的麻布,馬嘴捆縛的軟繩,而后取出備好的一枚銅錢,銜在口中,任何人不得說話。 馬小跑起來,悶悶十分沉的聲息,悄然往山下而去。 曲澤至鹿山這一片地形起伏,十分狹隘,他們幾乎是擦著曲丘的防圈過去的。 將到近時,人人屏息,連跨下膘馬也感受都肅然氣氛,四蹄落地十分輕,小心移動,神經繃緊,一點一點地挪過去。 黑夜給了他們最好的掩飾,一里,二里,五里,十里,他們重重安全過了曲丘范圍。 衛桓喝令:“全速前行,按原定計劃行事!” 接下來,是第二個難關。 第二個難關其實并不是攻下懷邑并點燃糧草,畢竟為了掩人耳目,張岱梁尚直接撤去了大部分護軍,剩余的只一些偽裝成百姓的,攻伐不難的,難的只是時間和距離。 懷邑兵力稀疏,可曲丘并不是,曲丘至少有兩萬精銳兵馬,而距離曲丘僅僅四十余里,急行軍一個時辰可至。 衛桓他們只有一個時辰。 這一個時辰內,他們必須將糧庫全部點燃,并讓其燃燒成為不可撲滅之勢。 另外,這一個時辰也包含了他們撤退時間。 他們只有三千人。 張濟姜萱之前死活不同意的就因為這個,撤退時間太短暫了,這一片又被山水圍夾,撤退路徑極少,被追上的幾率高達九成不止。 這支夜襲隊伍全軍覆沒的可能性很高的。 但在場的人沒一個想這事,他們反而更關注天空中的雨云,見得風稍稍停歇,心下稍稍一松,抓緊時機,立即行動。 徐乾一扯馬韁:“引火為號,我們在西邊匯合?!?/br> “好!” 一抽馬鞧,兩人各領一支一千五百人隊伍,以最快速度往懷邑疾奔而出。 攻下懷邑的過程,確實如所料般順利。 這些偽裝成百姓衙役的兵士絕大部分進入了夢鄉,接到消息驚醒沖出已來不及了,懷邑城墻不高,帶布索的石塊被臂力過人的兵士一扔而上,直接卡住,迅速攀爬而上。 門戶開啟,魚貫而出,三千鐵騎半步不停留,有人阻擋直接就殺,旋風半疾沖至各自安排好的方位,“嘭嘭嘭嘭”糧倉大門被砸開,門內、屋頂、窗扇,馬背上的一串火油葫蘆取下背上,疾奔中,不斷打開葫蘆塞子,浸潤布條并塞上葫蘆口,而后點燃猛地一扔。 “轟”一聲炸響,火苗火油爆飛,小山般的糧草熊熊燃了一片。 不斷奔跑,不斷點燃,火油葫蘆扔罷,直接提起火把按點,很快的,糧草大營濃煙滾滾,懷邑城火光沖天。 “成了!” 馬不停蹄,衛桓徐乾在西城門外匯合。只要兩個時辰內不下雨,足以讓毀去身后河間軍的糧庫。退一步即便下雨也無妨,他們把糧倉的綴頂和屋頂都全部損壞,大雨一澆,糧草也難再保存。 夜襲成功,只衛桓徐乾一行神色未見松懈,反更加緊繃。 身后黑煙滾滾,赤色火光迅速蔓延,就這一會功夫就沖天而起,照亮了整個懷邑上空。 在黑夜中,尤為醒目。 曲丘瞭望訊兵必然也望見了,隱隱sao動自曲丘方向傳來,不用懷疑,超過二萬精兵正往這邊疾奔而來,據衛桓徐乾判斷,里面至少有一萬騎兵。 “走!” 需立即走! 衛桓徐乾一撥馬頭,立即朝來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們甚至繞了一些路,既防止迎頭撞上河間大軍,也希望盡量拖延被鎖定蹤跡的時間。 所有人竭盡全力,能搶一息就一息,只奈何這一片地方實在太過狹窄,而三千騎兵目標又實在太大,只要遣出哨騎往四面一方,很快就暴露了。 糧草大營被焚,火光大盛無法相救,河間軍自上而下異常悲憤,大將丁橋怒吼一聲:“全力追趕!務必將衛桓一行全部殲滅??!” 馬蹄聲隆隆,如鼓點狂急,一萬五千騎兵精銳自后狂追而上。 衛桓等人已把蹄鐵裹布去掉了,全速打馬前行,但奈何他們跨下膘馬已疾奔了一整夜,難免疲乏,無法和養精儲銳許久的河間戰馬相比較。 一點點,雙方距離在拉近。 回頭,黑壓壓的一大片,馬蹄聲疾如暴雨,而前方山麓,卻仍有不短一段距離。 來不及折返原路了! 衛桓當機立斷:“我們往南邊去!” 南邊是他們的備用退路,通往另一邊,山道寬敞許多也無深淵,無法阻隔敵軍追趕,但衛桓在另一邊出口安排了援兵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