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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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許久,他重新再寫,斟字酌句寫了小半頁,最后落下署名,只他又覺得不對,抿了抿唇,捻起揉了。 寫了揉,揉了寫,這般連續寫了七八張,還是覺得不對,最后他一擲筆,按住眉心。 一封回信寫了四五天,但他還是沒能寫出來。 衛桓長吐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這陣子事情很多,他還刻意加強武演消耗精力,身體是疲憊了,算能倒頭就睡,但其實,他的疑問還是未能解開。 沒錯,是疑問。 自那日忽然涌起念頭,想過他……和她,就像開啟了閘門一樣,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心緒紛亂,他非但未能壓下,反而時時想。思想根本不受控制,只要他稍得空閑,某些念頭就不知從哪個罅隙鉆了出來。 他不得其解,心亂煩躁。 后來還是徐乾,徐乾有所覺,也不多說,只問他一句:“別的我不說,只問你一句,她嫁人了你當如何?” 衛桓當時反應很大,神色大變,霍地站起,回頭冷盯著徐乾。 徐乾大笑:“那不結了,甭管親眷還是家人,就沒有不愿意嫁的?!?/br> 是啊。 家人沒有不愿意她嫁的。 意識到這一點后,衛桓首嘗失措。 真的會是這樣嗎? 他不敢確定。 他沒試過,他從沒經歷過感情,自小到大,甚至連親情都寥寥。 但他歷來對自己能擁有的東西都很執著的,因為太少,是僅有的。 家人,親人,這比什么東西都重要。 所以他還是不敢確認是不是真的這種。 心里糾結,素來清冷的人忽喜忽憂,拿不定自己的心意,這回信寫了撕,撕了寫,怎么回都感覺不對。 徐乾倒是經驗豐富,但衛桓并不想問對方,這是屬于自己的情感,還涉及了姜萱,他從不欲與人分享。 衛桓起身,洗了一把臉,九月初早就寒了,冷冰冰的水撲在臉上,他一抹,重新坐回書案后。 不能再拖了,再拖她要擔心。 提起筆,閉目片刻,努力讓自己心緒平和,一筆一劃,他寫下一封最簡短的回信。 只最后一捺還未劃下,他帳外的卻忽傳來一陣腳步聲,軍靴落地,由遠而近,是直奔這里來了,隱隱還有幾句說話聲。 符石。 衛桓一怔,這才想起,舅舅從定陽調防過來,算算今日該到了。 “阿桓!” 符石來得很快,三步并作兩步撩起簾帳。衛桓擱下筆,正要隨意扯了邊上一部兵書把信遮住,那邊符石已打量了兩眼,聽他松一口氣笑:“就說桓哥安生在營里?!?/br> 符石心安了,語帶兩分責備:“那為何不給二娘回信,她擔憂的很?!?/br> “她來了,在東鄉軍驛,你告假去見見,好安她的心?!?/br> 她來了? 姜萱來了,在東鄉軍驛? “啪”地一聲,書卷落在案上,衛桓霍地站起,急步往外。 他步伐很急,越走越快,最后飛奔而出。一扯韁繩翻身上馬,“啪”一聲馬鞭重重抽在馬鞧上,膘馬瞬間飆出,往東邊疾沖而去。 …… 努力平和下來的心緒不再,心跳得飛快,衛桓趕得很急,他以最快的速度告了假,出營門往東邊疾奔而去。 馬蹄聲“嘚嘚”,黃塵飛揚,遠遠見得黑瓦黃墻的驛舍,他又抽了一鞭。 膘馬狂奔至驛舍大門前,猛地被勒停,“嘶”一聲長鳴,四蹄離地人立而起。 衛桓翻身下馬,人已進了大門。 他來得很急,重甲都未曾卸下,沾了不少黃塵灰土,軍靴落地聲又重又快,他直奔姜萱所在的小院。 沖進院門,他猛地剎住腳步。 斜陽映照,橘色明亮,灰墻黑瓦的半舊回廊前,立了一個纖細窈窕的天青色背影。 他怔怔的,未吭聲,那碧色身影卻已聞得聲響,轉過身來。 彎彎的柳葉細眉,清亮的杏仁大眼,眼底略略帶些旅途的倦怠,一待看清他,倦怠立消,眼前一亮。 “阿桓?” …… 姜萱一路風塵仆仆,才到地方,安置了揉眼睛的弟弟,正指揮著婆子卸車搬行囊,卻聞腳步聲。 驟一回頭。 身姿筆挺,眉目清冷,不是衛桓還有誰? 她大喜:“阿桓來了!” “怎來了這么快,告假了么?” 還以為最快也得明天才見到人呢,姜萱快步上前,伸手撫了撫他肩膀的塵土,急忙先上下端詳,見他面色如常,站姿也十分之自然,心下這才一松。 “怎么不給我回信?” 心一松,姜萱憶起之前的事,立時就說他了:“不是說沒領軍令出營么,怎就連寫信的空都沒了?” 不知道自己身在前線么?通信又不發達,一點不妥都夠讓家里人心驚膽戰的。 熟悉的溫聲細語,纖細的手輕輕拂去他肩膀塵土,輕緩又柔和,衛桓心忽就平靜下來了。 仿春風過境一般,這二月的煩擾紛亂,忽無聲地平靜下來,心緒一下就平和了。 他訥訥:“營中諸事繁瑣,我……” 衛桓想不出,含糊說了半句,姜萱卻信了他,“既事多,那得空再回無妨?!?/br> 她數落:“那你應先給我說一聲,這不就行了?” 那她心里有數,就不會忐忑了,偏之前好幾封信,只字都不見他提。 見姜萱板臉,衛桓有些急:“是我不好,我沒想周全,引你擔憂了?!?/br> “對不起?!?/br> 只看她這般風塵仆仆趕來,他自責之余,心頭卻泛起一絲不知名的滋味兒,細細辨認,應該類似甜。 他原來是愉悅的。 姜萱其實也不是真怪他,走兩天路也不累著什么的,就是這個例子可不敢給他開,免得下回還這般,能擔心死人。 她板著臉:“下回可不能這般了?!?/br> 衛桓忙應了:“下次必不會,若我食言,……” “誒誒!” 姜萱連忙打斷了,胡說八道什么呢?還想發誓不成? 她瞪了他一眼。 自從穿越一回,她對這些冥冥中事還是很有些信的,心里頭忌諱,可不肯讓他說出口。 衛桓不信,不過為了表明決心而已,立即改口:“你說的對,我都聽你的?!?/br> 是就好,姜萱失笑,“好吧,那姑且信你一回?!?/br> 眉眼彎彎,他也不禁露了笑。 衛桓問:“路上可難走?都是我不好,我該早些回信?!?/br> 他懊惱,沒想過她能來,否則他絕不會拖。 “沒事,出來走走也好的,反正安全無虞?!?/br> 日常兩點一線,也悶得很,出來走一趟當散心,沒什么不好的。 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說了兩句,姜萱問他:“你等會還要不要回營?” “不用,今夜和明日上晌都告了假?!?/br> 那就好,看他這一身重甲的,“還不趕緊卸了,不重么?” 邊說,二人就便往廂房走。 也沒喊婆子來,衛桓自己動手卸甲,姜萱給打下手,厚重的玄黑鐵甲一一卸下,沒有架子,暫擱在大箱子頂蓋上。 姜萱正細細打量衛桓,他說沒傷沒病,只她卻仍不大放心,卸了這一層厚重的鐵甲,她正好仔細看清楚。 她左右打轉,衛桓十分配合轉身,讓她一一看過。 牙白寢衣下,肌rou緊實線條流暢,舉手投足行動自若,并無凝滯,是真沒事,不過人卻是瘦了,可見是真繁忙辛苦。 姜萱心疼他,便道:“咱們給些銀錢,和廚下買些rou菜,給你燉雞湯喝?!?/br> 衛桓及符石徐乾符非何渾一群,都不是奢靡的人,入得軍寨從不搞特殊待遇,每每行營,更是與軍士們同樣伙食。 管飽肯定飽,但吃得多好肯定沒有的,衛桓這年紀可不能虧了嘴,不然要吃虧的。 她招來婆子,給了錢讓在驛舍買了rou菜。這軍驛物資豐富,大骨頭老母雞盡有,借了爐灶,她親自下廚,給燉了大骨頭母雞湯。 湯好了,天也黑齊了。 點了幾盞燈火,光暈橘黃柔和,燉湯特殊的醇香氣息從案上瓦罐溢出,充斥著這個小小的房間。 姜萱低著頭,正給他盛湯,暈黃燈光映在她的白皙的側臉上,溫柔姣美。 “你多吃點兒?!?/br> 姜萱撕下一條大雞腿,擱在他的碗里,遞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