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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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對著鄭百十拱手:“伯爺, 雖說這賜了婚并不一定要立馬成親, 還要欽天監選好幾個不同的好日子讓陛下決定、還要準備聘禮嫁妝, 但再怎么也不可能拖上三五年的。不過, 大皇子大婚是大事, 光是各種準備也許要小半年的時間, 這樣算算, 一一姑娘至少還能在娘家呆上近一年的時間呢?!?/br> “伯爺可以在這段時間內多陪陪大小姐?!?/br> 鄭百十就呲牙,給皇家當媳婦兒就這么一點兒不好, 連他這個老岳父都做不得主。不過看在謝玉這小子是誠心求娶他的寶貝丫頭的份兒上,他也就不說什么了。 鄭百十深深的看了一眼謝玉。 從之前第一次見他們父子倆的時候, 鄭百十就知道這兩個不是普通人。他在心里設想了無數個可能,沒想到他覺得最不可能的那個可能成了事實。 而當他成為義勇伯的時候,也曾經有那么一瞬想過,謝玉和他的一一會不會有什么可能。他當時覺得自己實在是想的太多了,但現在,他卻覺得他想的太少了。 若是他的女婿換做其他的任何一個人,他一定會在這個時候跟那個人來一場岳父和女婿的深談。以各種長輩的言語教育或者威脅對方,讓他一定要記得對自己的姑娘好。 但鄭百十卻面對著謝玉什么都沒說。 他只是深深地看著這個已經要成家立業的偏偏少年。 因為身份上的差距,他失去了說那些話的資格。但是,他鄭百十比起說更喜歡做。 他不會對謝玉說如果你對不起我女兒我會怎樣怎樣,他只會在謝玉真的做出那些事情之后,真槍實刀的對謝玉怎樣怎樣。 鄭百十的臉上是淡淡的笑。 而鄭千看到了父親的眼神和笑容,頓了片刻就走到了父親的旁邊以同樣的眼神和笑容看著謝玉。 鄭萬幾乎是秒懂了他爹和他大哥的意思,雖然心里覺得自己那個姐夫有點慘,但他同樣堅定的站到了他大哥旁邊。 然后,謝玉就一個人,接連收到了來自鄭家三個男人的那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威脅的眼神。甚至王月戎和王老爺子在旁邊的眼神和姿態,也和鄭家的三個男人相差無幾了。 謝玉:“……”在這一刻他竟然感到了比直面父皇還恐怖幾分的壓力。 謝玉苦笑了一聲,他忽然長長地對著對面的五人作了個揖:“各位安心,我定不會做那背信棄義的負心人的?!?/br> 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吏部的侍郎汪海欒是因為什么被誰打的嗎? 鄭一一此時走到了謝玉對面,一把就把他給拽直了,然后她對著謝玉露出了一個笑容:“我相信你啊?!?/br> “我也不會做那背信棄義的負心人的?!?/br> 謝玉微微一愣,而后就笑了。這年頭哪有姑娘家能當負心人的?不過聽到這話他卻覺得像是得到了什么很好的承諾似的。 下一秒,鄭一一就悄悄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那個,我家里人脾氣都有點不好,大哥和小弟都愛闖禍。你以后多擔待呀?!?/br> 謝玉看著鄭一一頭頂那只漂亮的金楓葉步搖,輕笑著也小聲回答:“我會的。不過,我母親脾氣有些嚴肅、父親喜怒無常、家里還有個喜歡找事的姨娘和幾個不省心的弟弟。嫁給我以后,或許會有些辛苦,我會盡力護著你,但也請你多擔待了?!?/br> 鄭一一抬頭和謝玉對視,兩人彎著的眉眼明亮,仿佛帶著愉悅的光。 “嗯,我會的。放心?!?/br> 于是,兩人互相笑著對視,之間的氣氛就有點虐狗了。 鄭千看著這畫面,感覺自己仿佛被強行塞了什么完全讓人食不下咽的垃圾吃食,終于忍受不了自家妹子和黃鼠狼的眉來眼去,大跨步往前走了幾步,直接把鄭一一往后拉退了一步擋在她前面,然后和謝玉對視:“好了,賜婚的圣旨已經發下來了,你也見過我妹子了,接下來你可以回去了?!?/br> “就算你現在已經有了身份,但是男女授受不親,在沒有成親之前你們兩個還是不要私下見面的好?!?/br> 謝玉和自己的準大舅兄對視,片刻后露出了一個十分完美的微笑。 “大舅兄說的是,那謝玉就先離開了?!?/br> “希望大舅兄在這半年內能多和一一說說話,畢竟等日后一一嫁給了我,再見大舅兄的機會也就少了?!?/br> 鄭千:“……”他可以肯定,這個黃鼠狼是在挑釁他。 然后謝玉就十分瀟灑的帶著臉上的表情古怪的常公公走了。 在回宮的路上,常公公一直用余光撇著身邊的大皇子,心想能夠在鄭家那一群狠人的威脅的目光下面不改色甚至還笑得出來,大皇子果然厲害??梢娝南敕ㄊ菦]錯的,二皇子雖然看著威風,可光是在城府這一點上,就沒法跟大皇子比。 謝玉注意到了常公公的反應,在二人在宮內即將分開的時候忽然問。 “公公可有什么話要對謝玉說?” 常公公心里一突,然后想了想還是道:“沒什么,只是覺得殿下不是凡人?!?/br> 謝玉揚眉,常公公就笑了一聲:“能娶那位鄭家的大姑娘,可是不容易?!?/br> 謝玉就明白了,然后他笑起來。 “可我卻覺得心中甚是歡喜?!?/br> 常公公難得見到大皇子有如此的樣子,也就跟著笑了一聲:“心之所愿,自然甚好?!?/br> 謝玉就笑著看了他一眼。 等常公公回到御書房之后,把今日謝玉面對鄭家一家人意味深長的眼神的事兒跟永康帝學了個十成。永康帝就大笑不止了:“朕早就說過,他要是娶了一一那丫頭,之后肯定要面對一堆的麻煩事兒?!?/br> “別說那一大家子的眼神了,光是明兒個上朝咱們就能看到一出好戲!” 永康帝扔給常公公 一張底下的探子報上來的密條。上面是關于鄭千當街大人的詳細過程。 “之前我就知道鄭家的那個大小子不是個好相與的,就憑那小子猜到我和謝玉身份不一般還敢跟我做交易、問我要一千兩黃金的勁兒,我給他一個梯子他都能上天?!?/br> “那就是個沒事兒還能攪事兒的主,他不去找你麻煩已是他安生了,誰主動招惹到他頭上,不死也得被他扒層皮?!?/br> 永康帝似乎很是喜歡鄭千的這性子,“孫家的那一家子可不就被他扒了面皮往地上踩了嗎?” 常公公在旁邊想了想,有些小心地接道:“奴才覺著鄭千鄭大爺的性子和二殿下頗有幾分相像,都有幾分豪俠霸王之氣?!?/br> 永康帝卻輕輕的笑了一聲。 好半晌他才道:“老二啊,他比鄭大還是少了一些東西的?!北热鐚彆r度勢、以及對人心的cao控。相比之下,反倒是老大更有幾分帝王該有的心術。 就像是永康帝所說的那樣,在圣旨給大皇子賜婚的第二日早朝,朝堂上就有五個人一同參了鄭百十教子無方。 其中以孫博的親爹孫郎中為主要告狀人,這位工部郎中幾乎是涕淚橫流地對著永康帝賣慘。 “陛下!陛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鄭伯爺的長子鄭千便敢公然違抗京中禁令在大街上跑馬,致使十來路人驚惶受傷。如此囂張豈能不罰?!” “且他不光無視發動在京中跑馬,他還強闖民宅!無故毆打百姓!” “如此囂張跋扈目無王法,陛下,此風不可長??!若是此次不重罰鄭千,那日后京中富家子弟都學了他,日后京中還有什么寧靜制度可言?百姓們也會因此而心生不安、易生民亂??!” 孫郎中每說一句話就磕一個頭,仿佛他是多么是赤誠忠心的忠臣一般。 他等待著永康帝開口好好的處罰鄭千,然而還沒等永康帝開口,自從有了官職就一直在朝堂上閉眼裝迷瞪的鄭百十直接跳了出來。 “嘿,我今日算是見到了什么是睜著眼說瞎話了!你這老小子比我們村里那個黑心爛肚子的潑皮無賴都黑??!” “我兒子在京中跑馬違反了禁令是該罰,我已經做好準備,今日下了朝堂就帶著鄭千去晟京府衙打板子去了。按照律例十個板子我絕對不會求盧大人少打一板子的!是我家的錯我們認錯也認罰,但紅口白牙的誣陷,我鄭百十可是不會認的!” “你說我兒子跑馬傷了十個人,那十個人在哪兒你把他們給喊出來???” “你還說我兒子強闖民宅無故毆打百姓,嗤!你竟然還有臉說!老子都替你覺得丟人!你家兒子為什么被我兒子打,你心里沒點逼數嗎?你是當陛下是傻子他不清楚京中發生的事情嗎?當時那么多人做了見證,你還好意思顛倒黑白,嘖嘖嘖,要是做官的都是像你這樣欺上瞞下的,那這朝堂上該多么黑暗??!” 鄭百十的最后的那一句話讓孫郎中瞬間白了臉色,同時也讓永康帝和幾位內閣和軍機大臣臉色變得微妙起來。 別看鄭百十把話說的十分粗,但他的意思卻明明白白的傳達給了堂上的所有人。 像孫郎中這樣避重就輕、甚至稍有欺瞞向上匯報的事兒多了去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也沒一個人敢這么莽地把話給說出來的。 謝玉站在一旁看著自家準岳父的表現,輕輕的按一下自己的眉心。 旁邊二皇子謝琿看著謝玉的樣子,頓時幸災樂禍。讓你自己千挑萬選選了個這樣的老岳父,以后你就每天都等著給他收拾場面吧! 謝玉感受到了謝琿的目光,卻完全沒有要搭理他的架勢。 孫郎中白著臉伸 手指著鄭百十:“無知莽漢!休得胡言??!我說的話句句屬實,絕無欺瞞??!” 鄭百十才不怕孫郎中這干瞪眼的樣子呢,他作為一個討債好手和老手什么樣的破皮無賴沒見過啊,在這個時候敵人越激動他就要越穩重。 “哦,那你怎么不說你兒子造謠我女兒的事兒?怎么不說我兒子打你兒子的時候你就說清楚了他打人的理由呢?” 孫郎中又怒又惱:“那些理由都是無稽之談!關于令愛的謠言也不是我兒子傳的!但你兒子鄭千當街跑馬、強闖民宅打人卻是人人都看見的!” “而且,你那大兒子鄭千可不光如此囂張跋扈,他還兇殘好賭??!他來京中沒幾日便賭遍了整個夜市街的賭坊、贏了不知道多少不義之財!若是京中的貴胄子弟都如他這般,那日后咱們大晟朝還能有怎樣的未來!” “你作為鄭千的父親、陛下親封的義勇伯,不但不好好教養自己的兒子,還一味護短,你根本就不配陛下的賞識和欽封!” 說到最后,孫郎中的表情已經變得十分的義憤填膺??粗嵃偈路鹚@個父親非常的失職就應該馬上磕頭認錯。 而除了孫郎中之外,朝堂上還有不少人都用不贊同和嘲諷的眼神看著這位鄭伯爺,若是換做其他人,此時怕是要被這種壓抑的氣氛給徹底壓制住,然后真的開始認錯了。 但是,鄭百十卻慢慢地瞇起了眼。 謝玉眉頭皺起,他決定若是鄭叔認錯,就直接站出來打斷他。教子無方這個帽子聽起來不是什么大錯,可事實上牽扯甚大。若是鄭百十此時真的認下了這個名頭,那不光是日后他本人和鄭千、鄭萬的前程都會因此大打折扣、就連他和鄭一一的婚事也會徒生波瀾的。 來之前他讓人殺了誠王府門客的事情,還是把那些人給惹毛了啊。那些人正在用盡一切方法,想讓他不好過。 鄭百十沉默了一會兒,在孫郎中以為自己取得了勝利的時候,他卻突然十分嘲諷的哼哼了兩聲。 這兩聲哼哼的嘲諷味實在是太濃了些,以至于光是哼哼就讓孫郎中覺得自己氣血上涌。 “你哼哼什么??!” 鄭百十撇嘴:“我媳婦之前就跟我說過,京城里到處都是人jingzi,尤其是官場朝堂上,特別多的人都不喜歡干實事兒只喜歡抓別人的小辮子,讓我小心著些?!?/br> “我那個時候還不怎么信,覺得我只要好好的當差、完成陛下交給我的任務就足夠了。我不去招惹別人別人干嘛招惹我呢?現在我覺得我媳婦特別英明,果然還是她說的對,有些人就是喜歡什么事都不干就抓別人的小辮子?!?/br> “但是,我鄭百十行得正坐得直,從來就沒有什么小辮子可以給別人抓!你說我兒子囂張跋扈兇殘好賭贏了不義之財是吧?那我就一件一件的跟你算??!” 鄭百十忽然伸出他像蒲扇一樣的、有力的大手。 他整個手掌攥成拳頭,只留下一個大拇指翹著。 “你說我兒子囂張跋扈,每月馮五,我家老大老二和一一都會去京中的慈幼院幫助孤寡老幼做些事情,這月他們已去了兩次,孫郎中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帶著人去查。若這樣是囂張跋扈,那我無話可說?!?/br> 他翹起了第二根手指。 “你說我兒子兇殘好賭,我家老大好賭我們村子和鎮上人盡皆知,雖然對此我和我夫人都并不贊同但他自己喜愛,只要無傷大雅不害人命,這也算不得大事吧?更何況,只要我家老大所在的賭場里,一概不許賣兒賣女坑蒙拐騙詐賭之事發生,這點只要去賭場打聽便能知道。這要是兇殘,那我也無話可說?!?/br> “最后,你說我兒子贏不義之財?!编嵃偈?nbsp;翹起第三根手指,臉上嘲諷的表情更甚?!熬退阄沂莻€粗人只讀過半年的書不懂那些太高深的道理,也知道不義之財指的是強盜劫匪、貪官污吏得的錢財。賭場里贏的那是橫財,連咱們大晟朝都沒禁賭,你哪那么大的本事說那是不義之財?該不會孫郎中你逢賭必輸,所以見不得別人贏錢吧?” “且,我家老大所贏的那些錢財,有一半都會被我夫人收走用于施舍京中的窮苦百姓!這一點我家夫人并不喜大肆宣揚卻是一直在做的,那些購買米糧藥材的收據還在、施舍的對象都還在,這些也是有跡可查的?!?/br> 鄭百十說到這里把自己的三根手指幾乎貼著孫郎中的鼻子,他的眼神中帶著讓人恐懼的兇光和冷厲:“孫郎中,雖說我鄭百十是個粗人,但自問把兒子教養的還是很好的?!?/br> “雖說我那兩個兒子一個好賭一個貪玩,至今也都不過是個秀才的公明,比不得令公子的舉人身份。但是,至少他們二人有善心、有義氣、有悍勇、有最基本的德行。我作為他們的爹,很是驕傲?!?/br> “令公子雖是舉人,卻日日流連花房柳巷、做事毫無擔當、遇事無半點勇氣、還滿肚子的壞水兒。嘿,這樣的兒子,我若是他爹,我非一巴掌拍死他不可?!?/br> “你??!”孫郎中氣得渾身都抖了起來,而鄭百十則是不再看他,反而轉頭看向在最上方坐著的永康帝道: “陛下,孫郎中說臣教子無方在下是絕對不認的。我女、呃,有人說了,若是一個國家只論功名、不問品行的看人,這才是那一國最大的悲哀!” 永康帝聽到最后一句話,忽然就是一笑?!斑@人說的好。我也是如此認為的?!?/br> “所以說朕求賢若渴,但這‘賢者’首先便要有德,而后有才,才能稱之為‘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