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節
小舒對他也有相當的信任,早不是當初容易誤會他的那只了~ 第316章 楊時毅正在病中,才又初醒,一下子看到楊盤還以為是夢境之中。 但他畢竟不同于常人,很快就恢復了神智。 定睛看著跪在跟前的楊盤,楊時毅想到先前康躍跟自己說過的話——“皇上絲毫不負大人”。 當初楊盤出事又給人中途劫走,事情辦得天衣無縫,就算楊時毅暗中命人調查此事,都找不到什么蛛絲馬跡。 天底下除了鎮撫司的錦衣衛行事,還有誰能做到這種縝密無漏的地步?還有誰能夠比他的人更加高明精細? 所以當時楊時毅也曾一度暗中懷疑,一切乃是趙世禛謀劃。 畢竟他心知肚明,趙世禛跟自己有心結的。 那雪夜宮中瑞景殿大火,趙世禛抱著闌珊轉頭看了他的那一眼。 鳳眼寒烈。 那種眼神,楊時毅無法忘懷。 他甚至覺著當初若不是先帝就在身旁,趙世禛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對他動手。 以這位殿下狠絕果斷的心性,不論對自己做出什么來,楊時毅也不會覺著意外。 加上楊盤被劫這件事里的確有鎮撫司行事的影子,楊時毅自然而然認為,多半是趙世禛借此公報私仇。 因而就算是楊時毅,竟也沒料到事情的真相卻是如此。 那人……果然“不負”。 境州的事情解決之后,首輔楊時毅回京覆命。 乾清宮中,楊時毅向新帝稟奏過對于境州上下官員的升遷獎罰,以及百姓的安置等等詳細后,內閣其他幾位大人紛紛稱贊。 不料就在這時候,楊時毅卻又道:“微臣奉旨而出,如今幸不辱命,只是還另有一件事要請皇上恩準?!?/br> 眾人均都看他,不知是何事。 趙世禛道:“楊愛卿請說?!?/br> 楊時毅垂眸,沉聲道:“蒙先帝不棄,臣忝領內閣多年,身為百官之首,本該是朝臣楷模才對得起先帝信任以及皇上的重用,誰知犬子不教在前,門生縱罪在后,臣自詡喪德無能,已經沒有顏面再厚顏忝列于朝臣之中,求皇上恩準,許臣致仕?!?/br> 此刻在場的便有內閣眾位大臣,聞言均都震驚。 李尚書更是做夢也想不到他是要辭官,忙道:“楊大人!” 好不容易咽了口唾沫:“怎么突然、突然就……還請三思??!” 楊時毅垂著眼皮,靜靜說道:“這當然不是一時沖動的想法,其實早在楊盤出事的時候,我就自覺愧為首輔,愧對明君了,先前境州事發,之所以主動請纓前往,也是想著為朝廷盡最后一分力,同時也彌補自己糊涂不察之罪過,如今幸而并未辜負皇恩,將境州的事情順利完結了,也算是減輕了心底一二罪責,所以、才敢誠心懇求皇上,若許了微臣的懇求,讓微臣離開朝中做個閑散游民,就是皇恩浩蕩了?!?/br> 楊時毅說到最后便一撩官袍,跪了下去。 李尚書聽他說的這樣認真懇切,又跪地懇求,顯然是動真格的了,越發情急而色變:“這、這……” 游尚書在旁道:“楊大人,令公子的事情早就過了,又何必又再提起?至于境州王湳,他雖是楊大人門下,但放出去多年,而且他也不是首惡,只能說是受了其他地頭蛇的掣肘,是失察瀆職之罪罷了,何況又是大人你親自出面擺平了,若說楊大人的門生沒有一萬,也有數千,若人人出錯都要楊大人跟著連坐,那該怎么算?連我們這些人也不敢保證自己的門下都是干凈的?!?/br> 李尚書等忙道:“是是,就是這個道理?!?/br> 楊時毅搖頭,依舊淡淡說道:“游大人所說雖有道理,但我畢竟是當朝首輔,比你們更應該嚴謹自律,何況更也可以借著此事,給百官一個警醒,告訴眾人越是身居高位,越是不能疏忽怠慢,自我而起,若能讓朝中風氣一新,我退也是值得的?!?/br> 眾人聽了這話,躊躇著不便再說,就只都看向龍椅上的趙世禛。 卻見新帝垂眸望著地上的楊時毅,黑色的紗制翼善冠,明黃袍子,越發顯得眉目若畫,貴氣天生。 不知是不是登基之后歷練的心性有所改變,原先那種鋒利到令人無法直視的氣質卻收斂了許多,他的臉色沉靜,鳳眸之中光華流轉,卻又晦深如海,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只聽趙世禛道:“楊愛卿不愧是內閣首輔,單單是這份覺悟,已經足以在百官之上?!?/br> 在場的幾位大臣均都豎起耳朵,靜靜聽著,知道楊時毅的去留就全在皇帝接下來的幾句話了。 趙世禛站起身來,緩緩往前走了數步:“正如愛卿方才所說,你是先帝所選中的人,但同樣,你也是朕所向來敬服的重臣,古人云,瑕不掩瑜,人無完人,楊愛卿自然也不是什么盡善盡美的人,若真的你是個無可挑剔的完人,那朕反而要怕了?!?/br> 楊時毅道:“皇上……” 趙世禛抬手制止了他,又道:“所以對朕而言,楊愛卿你有那么一兩件的過錯,反而是正常,只要無損于國家,無損于百姓,那就不是什么不可以原諒的。就如游尚書所說,若人人按照你的嚴苛規則,那只怕滿朝都挑不出一個可用的人了?!?/br> 楊時毅道:“話雖如此,但臣畢竟是內閣魁首,自然要比游大人他們要多擔一些責?!?/br> “嗯,”趙世禛負手,微微頷首道:“朕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朕想要楊愛卿你‘將功補過’?!?/br> 楊時毅不太明白,李尚書忙問:“皇上的意思是?” 趙世禛緩緩道:“犯了錯的人,有兩種處置方式,罪大惡極的,自然是殺無赦。瑕不掩瑜的,若就這么放走了……未免太輕易。在朕看來,最好的懲罰,就是罰楊愛卿你繼續為朝廷效力,只要你所做有功于國家跟子民,才能抵消你之前所犯的過錯?!?/br> 眾朝臣聽到這里,才都明白了新帝也是要留楊時毅的,且并沒有要怪罪他的意思,一時紛紛松了口氣。 楊時毅垂著頭,心中所想的,卻是趙世禛的這兩句話。 雖然大家都以為趙世禛覺著他是“瑕不掩瑜”,可是楊時毅自己清楚,這位皇帝的心里想的是什么,遠在常人所知之外。 畢竟他們之間有一件事情,是外人所不知的。 所以皇帝現在的“挽留”,是真的要網開一面呢,還是徐徐圖之? 忽然,趙世禛走到他的跟前,皇帝竟緩緩俯身,親自把楊時毅扶了起來。 趙世禛道:“楊愛卿,朕已經把話說到了這般地步,不知你意下如何?” 兩個人目光相對,楊時毅終于后退一步,拱手道:“皇上這般苦心孤詣,體恤下臣,微臣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br> 入夏之前,趙世禛派了欽差前往滇南,因湄山相助朝廷鎮壓叛亂有功,又有數百青壯年殉國,皇帝便命嘉獎湄山村寨。 其實當初自打湄山遷徙,空出舊址給朝廷開采錫礦始,朝廷便命免了湄山五年的徭役跟賦稅,除此之外,新寨的建造等等,人力物力,都是朝廷供給。 而經過溫益卿的督造,新寨的建造也很令湄山寨民滿意。 此后又有婦人有孕的喜訊,所以這些本就極為樸實直率的湄山族人對于朝廷自然很是信服,尤其是在聽說闌珊被封為皇后,更是沸騰歡悅之極,畢竟闌珊對他們而言才是真正有再育之恩的救命之人,在他們心目中猶如神明一般,甚至完全把闌珊當作自己人看待。 所以先前才那樣配合朝廷兵馬,就算殞身也在所不計!因為這些血性的寨民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因為他們已經有了子嗣傳承,他們這一出戰,一是因為闌珊之德,二是朝廷之恩,第三,也同樣是為了護衛他們自己的家園。 欽差帶了皇帝的旨意到了湄山,封了湄山族長,也就是木恩的父親為永貴侯,為陣亡的寨民們設忠烈碑,撫恤家人,所有參戰的寨民都有豐厚嘉賞。 雖然這是朝廷的盛恩,但對于湄山寨民而言,重要的卻不是這些。 秋風徐徐的時候,京城內來了一隊奇異的人馬。 這來者,正是湄山村寨的人,為首的卻是木恩,隨她而來的是湄山的兩名長老,隊伍里還有兩個身著斑斕花布衣裳的男女孩童,自然都是湄山遷徙之后的新生兒。 鴻臚寺那邊早得了消息,安置了住處等。 次日早朝,新帝召見了湄山來使。 木恩行了禮,送上各種湄山村寨本地貢品,雖不是稀有珍貴之物,卻已經是最高的禮節跟最大誠意。 她道:“皇上命人嘉獎,父親跟族人皆都非常感激皇恩,才叫我們前來親自謝過皇上的?!?/br> 木恩因來過一次,還算是熟門熟路。又加上有人曾教過她如何說話,故而話倒也說的中聽。 趙世禛道:“先前是你們族人相助朝廷立下大功,朕才命人嘉獎的,也是應當的。這些孩子是?” 木恩看看身邊兩個小孩兒,道:“皇上,這就是之前皇后娘娘去過湄山后,我們山寨里最早生的小阿哥跟小阿妹,這次我們進宮,寨里的老人讓我們帶著他們,要親自給皇后娘娘磕頭。沒有皇后娘娘,就沒有這些孩子了,他們也該親自拜一拜娘娘?!?/br> 趙世禛忍不住笑道:“你們果然是真正的有心?!?/br> 當下便命人帶了木恩跟兩個孩子到后宮去拜見闌珊。 闌珊的月份也慢慢大了,正在跟鄭適汝閑話,聽到外頭說湄山的人來到,忙起身,果然就見木恩一左一右拉著兩個小孩兒進來。 這兩個孩子生得靈透可人,身著異域服色,露出手腕腳踝,走起路來身上配飾叮叮當當,像是兩個小仙童一般。 木恩到底是湄山人,一看見闌珊便忘了那些后宮的繁文縟節,忙跑上前叫道:“舒jiejie!” 闌珊笑道:“又見面了,你……比先前出落了?!?/br> 她看著木恩,覺著木恩比先前變了很多,像是變得更好看了,身著湄山的花衣,頭上戴著綴著銀飾的帽子。 木恩笑道:“舒jiejie也很好呀!我之前來的時候,婆婆還擔心……現在她該放心啦?!?/br> 闌珊忙問:“陸婆婆可還好嗎?” 木恩道:“她老人家的身體很健壯,您不用擔心。倒是還有一件事,她老人家說,洛雨那個孩子很好,她留下了?!?/br> 闌珊一怔,繼而笑道:“婆婆留下他?” 原來當初葛梅溪去世后,洛雨本留在楊時毅別院的,有一日忽然告訴闌珊,他想去找跟隨陸婆婆的阿純。 闌珊見他一直因為老先生而悶悶不樂,便許了他,只是這一路山長水遠,怕他找不到,就又找了兩個人一路陪著他去。 之前那兩人回來,說已經送他到了湄山了。 闌珊以為洛雨終究要回來的,沒想到竟一去不回。 木恩道:“婆婆說洛雨性子聰明,她可以教他些醫術,另外,洛雨跟阿純定了親了,等再過兩年就可以成親了?!?/br> 闌珊喜上眉梢:“沒想到那孩子居然有這種緣分。好極了!” 木恩說到這里,卻稍微遲疑了幾分,看闌珊兩眼,又沒有說。 闌珊這會兒偏又拉著那兩個小孩兒看個不停,又讓鄭適汝看,鄭適汝打量著說道:“這湄山的孩子跟咱們這里的也沒什么不同,就是稍微的黑些?!?/br> 正說話間,端兒跟寶言在西窗等的陪同下從外進來,端兒一看有兩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頓時拉著寶言跑了過來:“母后,他們是什么人?” 寶言也好奇地看著那女孩子滿頭的銀飾跟身上的花衣裳,只是她的性子隨鄭適汝,雖然好奇,卻只是默默地看,并不大驚小怪。 闌珊看著端兒,眼中笑意越發漾了出來:“還記得娘跟你說過的,你是在湄山出生的嗎?他們就是湄山的人?!?/br> 端兒的鳳眼睜得圓溜溜的:“是嗎?”說著便拍手笑道:“怪不得我一看到就很喜歡他們?!?/br> 這殿內正熱鬧中,飛雪同鳴瑟從外頭走了進來。 飛雪先前跟姚升成親后,在姚府內住了一段時間,只是她也有些閑不住,便跟姚升商議了,仍回來宮內當差,畢竟她跟著闌珊太久,也如親人一般,又是從小兒侍衛出身的,便也把這個當成了職責所在。 幸而姚升也很明白她,絲毫未曾攔阻,反而很贊成,姚家的其他人之前雖然略有微詞,但畢竟這門親事是經過先帝跟如今新帝的,又知道飛雪是皇后親信的人,便不敢出半點聲響。 闌珊看見飛雪倒也罷了,只看見鳴瑟,卻有些意外。 原來鳴瑟早在年前就給趙世禛派了出去,闌珊只依稀聽說他去了湄山,沒想到今兒竟跟木恩一塊兒回來了。 鳴瑟跟著飛雪上前行了禮,便站在了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