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節
“那只是調虎離山之計罷了,沒想到你竟然棋高一著,”平島君干笑了聲:“我居然小看了啟朝的女人……” 闌珊問道:“讓那么多人失去心神,你是怎么做到的?” “鄭統領”還沒有回答,偏偏就在這時候這會兒江為功給人扶著走了出來:“什么聲響?什么味兒?” 話音未落,闌珊急得道:“快回去!” 平島君卻靠門口最近,一個閃身掠了過去。 鳴瑟跟紅線畢竟隔得遠些,要救已經來不及了。 平島君抬手劈落,扶著江為功的那侍從悶聲不響往后倒下,“鄭統領”把江為功揪到身前:“別過來!” 江為功還不知怎么樣,懵頭懵腦地說道:“鄭大人,你你這是做什么?”喉頭一緊,給捏的再也說不出話來。 闌珊不禁擔憂:“放開江大哥?!?/br> “說罷太子妃,”平島君盯著闌珊:“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闌珊道:“你指的是什么?” 平島君道:“你為什么會懷疑我?” “我本來早該起疑的,”闌珊看著江為功,定神淡淡道:“那個在蘇縣被殺的倭人,其實不過是你們達成目標的工具罷了?!?/br> 平島君的雙眼瞇起:“哦?” 闌珊道:“起初我以為是那個人太過肆意張狂,所以才會當著我們的面兒公然跟張文書交流逃獄的事情,只是后來越想越是不對。直到最近我終于想通了,那個人分明是故意的,他應該知道我懂幾句倭人的話,才故意如此以引起我的注意,我以為是我找到了他的破綻,卻想不到是給他、和你們引入了圈套?!?/br> 鄭統領笑笑:“什么圈套?” 闌珊道:“當然就是三山仙島,若我猜的沒錯的話,你們雖然知道這三山仙島,但具體怎么進是不知道的,所以要借助朝廷的力量,而你們的目標當然也不只是那三艘寶船而已?!?/br> 平島君擰眉,卻又傲然說道:“只憑這些你也疑心不到我身上!我自詡從沒有露出過破綻!” 闌珊道:“你的確沒有露出破綻,這種喬裝改變堪稱是天衣無縫,非但是我,連鎮撫司其他人只怕也看不出什么不同,讓我疑心你的,只有一點?!?/br> “是什么?” “鄭統領是北鎮撫司的人,雖然是早我抵達東南海的,但他聽命于太子,雖然公務要緊,但對他來說我的安危卻更要緊?!?/br> 想到當初決定出海時候鄭統領親自前去勸說,闌珊的眼中閃過一絲愧疚跟不忍,也許……自己當時答應鄭統領,他會不會就不至于給人盯上。 “然后呢?難道我在這上面犯了錯?”平島君沉沉地問。 “的確,”闌珊斂神,淡淡道:“你的外表能夠以假亂真,行為上也保證不出錯,但有一點——真正的鄭統領,并不敢跟我目光相對?!?/br> 鄭統領是趙世禛的人,闌珊又是太子妃,故而面對她的時候都是十分的恭謹,這種恭敬是發自骨子里的,絕不是能夠偽裝出來的。 而且先前江為功給人質疑,猶豫要不要改道的時候,是鄭統領力排眾議堅持兵船向前,他的表現完全不像是個沒出過海的鎮撫司統領。 平島君聽著闌珊所說,不由揚了揚眉:“原來是這樣,這大概就叫做‘智者千慮必有一失’?!?/br> 他一個倭人,居然也知道這句話。 “智者嗎?你未免太自大了?!?/br> 闌珊想到是他不知何時殺死了鄭統領的,而且之前王太監只怕也是因為窺破了什么給他殺人滅口,便又道:“還有一件,記得怪魚襲擊,你斬落的章魚手么?金盤膾鯉魚雖然古而有之,可連我們土生土長的啟朝人都并不喜歡,倒是倭人是最喜歡這種生吃習俗的,你那時候對江大哥說章魚手可以生吃,可知已經在無意中透露你的身份了?!?/br> 平島君長笑道:“原來還有這件!” 闌珊道:“看見寶船的時候,以你的身份,很該親自過去查看仔細,你之所以按兵不動只叫副手前往,自然是因為知道那船上上下無人,所有人都已經到了海島?!?/br> 平島君點點頭,居然坦然道:“你說的很對,我大概是當不起‘智者’這個稱號,但是最后這個你卻少說了一點,雖然我知道那海船上并無人了,但是真正讓我不必過去的理由,卻是我不必親自過去了?!?/br> “是嗎?為什么你會這么想?” 平島君淡淡道:“因為我沒有這個必要再裝下去,我要的只是進島而已,你已經幫我做到了?!?/br> 闌珊道:“所以你最終的目的并不是寶船,而是這座島?;蛘呤沁@島上的東西?!?/br> “不錯,”平島君笑道:“我想要的……就是鮫人,所有的珠寶,財富,跟能夠吃了長生的鮫人相比都不值一提了?!?/br> 江為功原先還不知發生何事,呆呆地聽兩人對話到現在,似懂非懂:“你們、你們在說什么?我為何都聽不明白?” 他說著便笑對平島君道:“鄭大人,咱們別開這些玩笑了,不好笑,乖,你快點放開我,我的朱果都給那些怪魚們搶走了,我還要再去摘一批呢,等我摘回來多分給你一些好么?” 平島君皺皺眉,用倭語罵了一聲:“笨蛋,誰要吃那些果子?!?/br> 闌珊聽了這句便道:“那朱果有問題嗎?” 平島君目光閃爍,欲言又止,終于笑笑道:“既然現在不必隱瞞了,倒也省事,舒闌珊,你要找的是寶船跟船上的人,而我最想要的是鮫人,你如果不想要魚死網破,我們合作怎么樣?” 闌珊道:“合作?” 平島君道:“不錯,現在的情形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闭f到最后他把江為功的脖子捏緊了幾分。 闌珊眼中透出憂慮之色,勉強鎮定道:“你是在要挾我?” 平島君道:“既然是談判,當然要有些籌碼。你若是答應,我就放了他?!?/br> 兩人目光相對,闌珊還未開口,江為功卻悶聲不響地抬手,竟然捧住了平島君的手臂,平島君以為他要掙脫,正面露不屑之色,不料江為功低頭,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平島君大為意外,行動不免稍微緩慢,就在這時候旁邊一直在等候機會的鳴瑟出手了,劍光如電刺向平島君的臉上。 平島君先前有許多機會卻一直沒有動手,就是因為知道鳴瑟跟紅線武功高強,偏偏兩人始終都不離闌珊左右,如今見鳴瑟出手,來不及傷害江為功,猛然抽身倒退出去。 鳴瑟緊追而上,幾個起落,兩人竟離開了十數丈遠,只聽平島君道:“舒闌珊,你會來求我的?!?/br> 闌珊一怔,先不理這句鬼話,只忙趁機上前去查看江為功的情形,紅線則仍是留下來保護。 江為功給平島君臨去推開,一頭栽倒地上。 闌珊把他扶起來:“江大哥……” 江為功眨了眨眼,咧嘴問道:“我咬死他了沒有?” 闌珊見他嘴邊都是血,想笑又不敢笑,只忙道:“快拿水來漱口?!?/br> 屋內有幾個人原本在看著,見狀忙去取水。 江為功自己吐了幾口,卻滿不在乎地說道:“小舒你放心,我是不怕他的,也不管他到底是鄭大人還是什么鬼平島君,什么都擋不住我老江……” 闌珊見他臉色微紅,眼神異常的亮,便嘆了聲:“江大哥,你可不能再吃那些朱果了?!?/br> 紅線聞言低聲道:“主子,真的是那些朱果的問題?可、可我也吃了一顆啊。還有那鄭、那個倭人也吃了?!?/br> 闌珊道:“照我看來,這果子吃一兩顆只怕是沒什么大礙的,頂多會讓人覺著神采奕奕,想要再吃?!?/br> 紅線一想,果然如此:“那若多吃呢?” “若是多吃,只怕就會、要么跟江大哥這般,要么跟葛兄那樣了?!标@珊嘆息。 其實葛梅溪早說過了這果子不能多吃的,只因為沒有提原因跟后果,加上這果子吃一兩顆的確是極好的,所以才叫人大意了。 只是先前江為功主動請纓離島,又奮不顧身地跳下小艇要游到兵船上去,這行動本來就已經太過反常了,他這樣有違常態的亢奮,闌珊當然看得出來。 江為功此刻還沉浸在朱果帶來的奇效中,便笑道:“不行,我得吃,小舒你也要吃,那個什么鄭大人就不給他了。不是個好東西?!?/br> 闌珊笑了笑,江為功有掀動鼻子問:“這是什么味兒?” 闌珊道:“是鯨魚骨燒了?!?/br> 江為功瞪著眼睛,突然道:“你燒了鯨魚骨?……可惜可惜,那么多寶藏呢,可如果只能看不能拿,那燒了也罷了,而且鯨魚骨也不好吃?!?/br> 闌珊扶著江為功站起身來,又想到先前的話:“江大哥,你先前所見的那個鮫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江為功撓了撓頭:“當時我本想一鼓作氣游到船上去,誰知跟那個東西打了個照面,嚇得我又游了回來,誰知有差點給它追上……不過這會兒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幻了。也許是一時情急看錯了……” 畢竟鮫人這種東西是傳說中才有的,這還是因為江為功是工部的人,故而了解一二,對于那些不曾見過海的尋常百姓而言幾乎都不知道世間還有此物。 只是誰能想到,倭人竟然對此物勢在必得呢。闌珊想到這里心中微亂,此時鳴瑟去追平島君尚未回來,闌珊有些后悔,倒不如別讓他去追,那倭人詭計多端,萬一鳴瑟有個損傷就大不好了。 不料就在這會兒,去取水的侍從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道:“葛公子不知為何……昏迷不醒呢?!?/br> 葛梅溪昏迷不省人事,臉上卻帶著痛苦之色。 紅線聽了聽他的脈,又飛快查看了一番,說道:“葛公子像是中了毒?!?/br> 闌珊問道:“什么毒?” 紅線對這些上不如飛雪精通,便搖了搖頭。闌珊驀地想起平島君臨去的話,心頭一寒:“難道……” 大概一刻鐘左右,葛梅溪醒了過來。 他的目光有些朦朧,當看見闌珊的時候,蒼白的臉上才浮現一絲笑容,輕聲喚道:“小舒?!?/br> 才叫了這句,整個人悶哼了聲,便又皺眉閉上了眼睛,呼吸急促,仿佛在忍痛。 闌珊看他疼的渾身發抖,卻只是干著急,無法幫得上,只能握住他的手:“葛兄,你覺著怎么樣?” 葛梅溪只覺著腹痛如絞,連說話的力氣幾乎都沒有了,半晌才喘著微弱說道:“朱、朱果?!?/br> 闌珊知道他想吃朱果來鎮痛,可是偏偏朱果也不是什么好的,但兩害相比,終于還是去葛梅溪儲存朱果的罐子里倒出了兩顆果子,喂給葛梅溪吃了。 說來也怪,葛梅溪吃了果子后,覺著那股劇痛果然減輕了許多,臉色才稍微平靜。 闌珊正替他擦拭額頭的冷汗之時,鳴瑟回來了,見狀便在門口止步。 闌珊回頭見是他,忙問:“怎么樣?” 鳴瑟道:“這人對島上的路十分熟悉,加上有人阻攔,一時沒有追上。但他臨去之前說……” “說什么?” 鳴瑟看了一眼葛梅溪,道:“他說若是想救葛公子,就把他放進海水里?!?/br> 闌珊莫名。 這日下午,葛梅溪的腹痛又開始發作,這一次比上回卻更猛烈百倍,葛梅溪牙關緊咬,嘴角都滲出了血。 紅線用針灸之法,又取了自帶的幾顆藥丸給他吃了仍是無用,朱果一連吃了五顆,只能保住半刻不痛,最后竟疼的再度昏死過去。 終于闌珊無可奈何,便叫鳴瑟抱了葛梅溪,將他帶到海邊,放在海水之中。 就在葛梅溪半邊身子浸在海水中后,不多久,他的臉色就見了些舒緩。 闌珊見他的痛楚仿佛減輕,雖然心里安慰,但想到平島君的為人,便仍是提心吊膽,覺著這人如此安排一定是有什么用意的。 很快的夜晚降臨,依舊是一輪皎潔的月,近乎圓滿。 海面上波光粼粼,葛梅溪緩緩醒了過來。 他看著頭頂的月光,轉頭,卻見自己人在一艘船上,在他身邊的卻是闌珊。 因為吃了太多的朱果,此刻的葛梅溪竟有些神志不清,他看著闌珊道:“小舒……”笑的非常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