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節
闌珊本來好奇,只是笑著亂猜,這會兒見出城后直奔官道,心便有些亂跳:“五哥,你到底帶我去哪里?” 趙世禛握住她的手:“有件事要告訴你,你只先答應我別著急?!?/br> “什、什么事?” 趙世禛才張口,又稍微清了清嗓子:“晏成書、昨夜……去世了?!?/br> 闌珊早在聽見他提晏老先生的時候,心里就有種不祥預感,只是還懷著僥幸。 等聽到那兩個字……猛然間就好像一口氣堵住了嗓子眼,眼前陣陣發黑。 “你、你說什么?”她嗓音沙啞地問。 趙世禛道:“說了別著急的,老先生是睡夢中去的……并無苦痛?!?/br> 闌珊越發喘不上氣了,搖晃著往前栽倒,幸虧趙世禛眼疾手快地將她抱?。骸皧檭?!” “不、”闌珊終于艱難地喘了一口氣:“不可能!你騙我!” 趙世禛把她摟緊了,喃喃道:“我也想是騙你的?!?/br> 晏成書走的并無征兆,據說連日精神不錯,哪里想到一夜之間居然…… 所以趙世禛先把端兒送到宮內去了。 別院門口,楊時毅是清早得到消息的,此刻已經換了一身縞素。 闌珊下車的時候,抬頭跟他微潤清冷的目光相對,只覺著他身上那雪白的就如同是反射了太陽光的雪,頓時把她的眼睛刺痛的將要瞎掉。 “晏老、不……”她只顧艱難地試圖呼吸,渾身卻沒有任何力氣。 想要快進別院去找晏成書,雙腳卻又挪不了步。 若是在別的地方,趙世禛自然早將她抱了起來,可今日不同往日,趙世禛扶著闌珊,暗暗嘆了口氣。 晏成書的身后事,自然是楊時毅cao辦,雖然他這別院距離京城有一段距離,但是消息散開后,一應認識的人都紛紛地前來吊唁,包括李尚書,溫益卿,依稀昔日工部一些跟晏成書相識之人。 宮中皇帝自然也得到消息,便下旨追封晏成書為誠意伯,并特許其葬于皇陵。 五天后,來吊唁追祭的人漸漸退了。 靈堂之中,闌珊跪在蒲團上,慢慢地往銅盆里撒著紙錢。 在她抵達別院之后,洛雨哭著把幾張晏成書的手書給了她,說道:“先生臨去前還惦記著這個……囑咐叫我給你?!?/br> 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打在手中的紙錢上,又隨著紙錢化成了一團火。 這是她如父親一般的老師啊。 最關愛她的長輩從此便去了。 起初才到的時候,還不肯面對這真相,然而守了五天的靈,從震驚的不能面對到逐漸接受,到現在…… 闌珊抓了一把紙錢,仿佛回到了幼年時候失去父親的時候,悲從中來,突然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靈堂之外,楊時毅默默地看著闌珊跪在里頭嚎啕大哭。 雖然這幾天他基本都在,但跟闌珊說話的次數卻屈指可數。 如今見她這樣,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內勸慰,卻有一個人走出來:“楊大人?!鼻飞硇卸Y后,便先他一步進內去了,正是趙世禛留下照看闌珊的一名內侍。 楊時毅見狀便站住了。 闌珊在別院里守了七天的靈,直到趙世禛親自過來接了她回京。 端兒并沒有跟著趙世禛一起,問起來,卻是仍在宮中。 趙世禛道:“父皇很疼那孩子,叫他看著無妨,你勞累了這幾天,回東宮好生休養休養?!?/br> 闌珊靠在他懷里,因為心力交瘁的緣故,來不及答應,便靠在身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次日,趙世禛出宮之后,闌珊也很快起了身,洗漱整理完畢,便道:“備轎,進宮?!?/br> 紅線跟另一名侍妾名喚紅玉的在旁邊伺候,聞言便說道:“太子殿下臨去還叫別吵到娘娘,讓您好好地休息,怎么就要入宮呢?” 闌珊只瞥了她一眼,紅線便笑著低了頭:“奴婢多嘴了?!?/br> 車駕在午門口停下,闌珊進宮往內而行,走不多遠,突然看到前方有數人迎面走來。 慢慢地看清楚了,那為首兩人,一個是宣平侯府的孟吉,另一個卻是北狄的雪越公主,只是公主不知怎么了,右手臂上了夾板,用繃帶吊起在肩頭,仿佛受了傷的樣子。 第290章 這些日子因為晏成書遽然離世,闌珊在別院守靈,自然不知京中的事情,如今見孟二姑娘出現在宮內,便猜到她必是來見容妃的。 卻也罷了,畢竟此刻闌珊的心中完全沒有這些事。 那邊眾人自然也都看見了闌珊,孟吉轉頭同雪越公主說了句什么話,兩個人就往這邊走來。 雪越公主的雙眼睜得大大的,目不轉睛地盯著闌珊,一直到了跟前還只管直愣愣地。 她呆呆說道:“原來你就是太子妃?” 闌珊一笑點頭。 孟吉這邊卻已經屈膝行禮下去:“參見娘娘?!?/br> 闌珊淡笑道:“孟姑娘不必多禮?!?/br> 孟吉起身,面帶三分關切輕聲說道:“之前聽說因為晏老先生過身,娘娘于城郊守靈,娘娘雖是賢孝之心,可也要保重身體、節哀才是?!?/br> 不管孟二姑娘是什么居心,話說的卻很是入耳。 闌珊道:“多謝,我知道?!?/br> 孟吉又微笑道:“方才無意中看見了世子殿下,真真的聰慧可愛至極,怪道皇上跟容妃娘娘皆都贊不絕口。娘娘今日也是來探望世子的么?” 闌珊道:“也是向皇上請安的?!彼鞠雴柮霞沁M宮做什么的,可又不愿去打聽這些。 此時雪越公主按捺不住,道:“你真的就是之前決異司的舒闌珊嗎?” 闌珊道:“正是?!?/br> 雪越公主疑惑:“很不像啊,這么弱不禁風的樣子……” 孟吉輕輕咳嗽了聲。闌珊不以為意,只道:“我還有事,改日再說?!?/br> “對了等等,”雪越公主忙攔住她道:“那天的事是我莽撞,差點傷到你,真是很對不起。我知道錯了?!?/br> 闌珊有些意外,她的態度倒是很誠懇,當即道:“沒什么,都過去了。只是公主以后不可再隨意殺生了?!?/br> 雪越公主“哦”了聲:“我們北狄的人習慣了射獵的,大不了、我以后不射那些土狗了就是,只是那天因為找了很久都沒發現獵物,才要拿它們來練手的?!?/br> 闌珊仍是不置可否,正要走,突然看著她的胳膊道:“公主的手臂是怎么了?” 雪越公主道:“啊,這個沒什么,跟人比試的時候傷了的。我愿賭服輸!”她回答的倒是痛快利落。 闌珊聞聽便不再問下去,一點頭,往前去了。 剩下雪越公主兀自盯著她的背影打量個不停:“好奇怪,大名鼎鼎的舒闌珊真的是這個模樣嗎?” 孟吉在旁道:“公主難道沒聽過‘人不可貌相’,或者,您心目中以為的舒司正是何等模樣呢?” “人不可貌相?這話有意思,”雪越公主嘖了聲,又笑道:“我嘛,原本以為這個舒闌珊做了那么多大事,必然是個長相有些兇悍的人呢,至少也要是身強體壯宛若男子的那種,卻想不到是個這樣好看的美人……怪不得你們太子那么喜歡她。那天我們來的時候,還以為太子出城是來迎接我們的,誰知理也不理我們,直接就撲著她去了?!?/br> 孟吉垂了眼皮。 雪越公主撫了撫自己的傷臂,又吐了吐舌道:“幸虧沒有傷到她,不然的話我真的壞了大事了?!?/br> 之前北狄使者團在見太子殿下的時候,雪越公主突然發現那天擋下自己箭的飛雪,她是北狄能征善戰的公主,那天給飛雪擋了兩次,又見她也是個女子,心中很不服氣,不免頻頻看她。 飛雪似乎察覺,便回以略帶輕蔑的笑。 這一笑越發激起了公主的怒火,當下竟走出隊列,向飛雪挑釁。 越王姬長果然是個穩重的人,當下忙攔阻,趙世禛也似笑非笑地說道:“公主還是稍安勿躁,我這個侍女脾氣暴躁,出手沒輕沒重的,若是傷著公主就不好了?!?/br> 飛雪也白眼朝天地說道:“奴婢不敢跟公主比試,公主遠來是客身份又尊貴,若是傷了公主豈不是奴婢的罪過?!?/br> 雪越聽了這話,更加火冒三丈:“怎么是她傷著我,不是我傷著她?”又道:“你不用這么說,你要是傷了我,我也不會追究,我們部族比武就算是打死人也是不追究的!” 于是執意要跟飛雪比,越王都攔不住。 豈不知這不過是趙世禛故意安排的,說的那些話也是故意激雪越的,就是知道這公主驕傲任性,一定會按捺不住。 只是比試起來就由不得雪越了,雖然是飛雪下手留了分寸,可到底要消趙世禛心頭的火,便用了點手段,只折斷了她的右手臂,算是小施懲戒。 雪越公主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手臂雖然給接了回去,至少半年內是不能再張弓射箭了。 這時孟吉想了想,道:“公主遠來是客,不必介懷太多。但論起太子妃,卻是個極為寬厚的人,不會在意這些的?!?/br> 雪越公主說道:“我看著她倒有些嬌嬌弱弱的,真想不到之前曾做過那許多大事,不過你們太子卻是個不好惹的家伙,豈不是會太欺負你們太子妃嗎?” 孟吉掩口一笑:“這倒不會,太子殿下是最護著太子妃的?!?/br> 雪越驚奇地說道:“我們那邊的隗氏一族的人,從來最是嗜血好殺,就算我們北狄人中,也不喜歡這個部族,因為他們若是發起瘋來,自己人也是不認的,那次他們攻占了啟朝的城池,著實讓我們大吃一驚,沒想到居然給他們遇上了克星!你們的太子打敗了隗氏,其實我們倒是覺著高興的,畢竟那是個害群之馬,只是隗氏那么壞那么猛,你們太子卻能打敗了他們,還不知是個怎么三頭六臂兇狠霸道的人,又聽那些傳言說他刀槍不入神人一般,誰知道見了后才知道居然不是什么三頭六臂,要是不發狠,還以為是個斯文書生呢……若跟你說的一樣,他對你們太子妃又好,嗯……那你們啟朝的儲君倒是沒有選錯人,真的男人,就該對內愛護妻子,對外頂天立地?!?/br> 孟吉聽她口沒遮攔地說著這些話,若有所思地笑道:“當然,太子殿下的確是出類拔萃的。不過我們太子妃也不是等閑之輩啊,你知道的?!?/br> 雪越連連點頭:“你們太子妃說起來,比你們太子還要傳奇呢,這次本來不該我來的,我就是聽說了那些傳說,才想過來看看這兩個人到底是什么樣的?!?/br> 孟吉本是個謹慎少言的,只是雪越太過善談,孟二姑娘便忍不住問道:“如今你見了他們兩人,你覺著如何?” 雪越想了會兒,笑道:“他們嘛,就算是天生一對了,我倒是挺喜歡他們的。大啟不愧是人杰地靈啊,連我王兄也是這么贊不絕口。 “你王兄?”孟吉道:“難道越王也見過太子妃?” “并沒見過,隔著車窗聽說聲音,回頭就跟我說一定是個性情溫和淡定的人呢?!毖┰芥倘恍Φ溃骸皠e看王兄生在北狄,他對中原文化很有研究,對于一些什么相面、卜算之術也有所涉及呢,他是不是說對了?” 孟吉笑了數聲:“的確是說對了?!?/br> 乾清宮。 闌珊當然不知道孟吉跟雪越說的那些話,只是還沒進殿門,就聽見里頭孩子的笑聲,伴隨著皇帝少見的朗聲歡笑。 太監入內稟告,忙請了闌珊入內。 闌珊進殿,還沒走幾步,就聽到端兒大叫:“娘親!” 抬頭看時,見端兒一手拉著皇帝,一邊掙扎著往這里跑來,他人雖小,短腿兒跑的卻快,皇帝不得不松開他的手,改讓雨霽牽著手往前。 西窗也亦步亦趨地跟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