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節
皇后越聽越覺著奇怪:“你說什么?衍兒跟榮王早就有關系?她才上京多久!且性子內斂從不出門,怎會跟榮王……” “她哪里從不出門了,”華珍腦中一股火燒上來,剎那間忘記一切:“她整天都跟那些男人廝混在一起!” 一句話泄露了天機。 皇后畢竟也不是蠢笨不堪的人,立刻仔細盤問究竟。 華珍扛不住,便將闌珊的來歷,以及鄭衍不過是偷龍轉鳳等等都告訴了皇后。 華珍又懇求皇后不要對人說就是自己告訴的,因為畢竟畏懼榮王跟太子妃兩個。 此刻,皇后見鄭適汝竟猜到了,索性承認:“是又如何?你自己做了這種把柄送到人手中的禍事,難道還怕人說嗎?就算不是華珍,他日自然也有別人揭露出來!” 鄭適汝淡聲道:“所以母后就特去告訴了父皇,說我膽大妄為,罪犯欺君了?” “莫非你以為你做了好事?”皇后霍然起身,匪夷所思,看著她平靜的神情,冷笑道:“我這不過是讓你懸崖勒馬!總比外人把這件事揭出來、一切無法收拾的時候要好!” “嗯,”鄭適汝一邊點頭,一邊緩緩走開兩步,她輕聲道:“舒闌珊女扮男裝在朝為官,榮王對她有意,我便認她為妹子將她嫁給榮王,從此后榮王跟東宮,當然是親上加親了?!?/br> 皇后不快:“你又在說什么胡話?!?/br> 鄭適汝不理她,只繼續說道:“自打容妃出了冷宮,母后就有惶惶之意,兒臣自然知道您擔心什么,其實母后擔心的也是正理,容妃自然是有城府有野心的人,當初榮王呼聲那么高,容妃一朝脫困怎么甘心?事實上她在沒出冷宮前就已經開始謀劃了,宣平侯府的孟二姑娘,母后知道吧?” 皇后起初還有不耐煩之意,聽到這里便慢慢肅然起來:“怎么了?我自然聽說容妃似乎看中孟府,可惜那女子早跟人有婚約的,鬧得滿城風雨。哼,她真是白忙一場?!?/br> 鄭適汝看她流露得意之色,不由笑了起來:“母后,你真的覺著世上有這么巧的事情?恰恰榮王喜歡闌珊,恰恰孟家就出了事?” 皇后臉色略略變了:“你……” 鄭適汝道:“是榮王自己派人去把那個已經半死的男人從犄角旮旯里挖了出來,送來京城給孟家找不痛快的,母后覺著,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撐腰,那男人真的就能把事情鬧到順天府?北鎮撫司的緹騎何其厲害,要是榮王真的想娶孟家的人,那人連喘氣兒的機會都沒有就給摁死在泥地里了?!?/br> 皇后身子一晃,又跌坐回了榻上:“是、是榮王自己壞了這姻緣?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编嵾m汝道:“若不是榮王的心給闌珊系住了,非要把正妃之位給她的話,榮王府跟孟府聯姻,以宣平侯府的根基人脈,榮王很快就能在京中跟太子分庭抗禮?!?/br> 皇后的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紅:“這、這……榮王竟然肯為了一個女子……”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這種事,其實兒臣我也不信?!编嵾m汝云淡風輕地說了這句,又道:“可是,我雖不敢擔保榮王對于那個位子有沒有企圖,但我知道,榮王肯為了闌珊拋下所有,這就夠了!” 皇后攥著拳頭,皺緊眉頭,她似乎意識到自己自作聰明的做了一件錯事,但…… 終于皇后似捉到一根救命稻草:“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別人捅破這件事!” 鄭適汝嘆道:“當然,母后說的對,可是……我只是想不到,捅破這件事的人是母后您,更是選在榮王不在京中的時刻。要是因為這個闌珊有個萬一,到時候榮王回京,榮王會怎么想?他又會怎么做?母后你猜到了嗎?他的心本來在闌珊身上,要是沒了闌珊,他的心會放在哪里,母后又能猜到嗎?” 皇后呼吸都亂了,她竭力讓自己鎮定:“他、他就算真的妄想太子之位,那也是……也是不可能的,我決不允許!” 鄭適汝道:“母后當然決不允許,但有個人只怕會很高興看到今日的場面,她不費吹灰之力就甩開了一個沒什么根基不會給榮王助力的舒闌珊,而皇上雖然可能生榮王的氣,但對‘完全’蒙在鼓里的她只怕會加倍憐惜、甚至于想要補償,嗯……會不會給她挑一個比宣平侯府更厲害的兒媳婦呢?” “別說了!”皇后忍無可忍,厲聲喝止! “兒臣遵命?!编嵾m汝波瀾不驚地應了聲,看了眼皇后頹然的臉色才垂眸道:“兒臣要去跟父皇請罪了,告退?!彼D過身,昂首闊步地出殿去了! 天色微黑,北風嗖嗖的,紫禁城中更加冷了。 闌珊給關在司禮監的小房間中,才進來的時候屋內冷的如同冰窟,并沒有任何炭火。 可不多會兒,便有兩個大炭爐送了進來,陸陸續續又有些熱茶水等物放在了桌上。 辦事兒的太監很是利落,話也不多說一句,放下東西后就退了出去。 闌珊先前給帶出乾清宮的時候還看見了飛雪,當時她想上前,卻給人擋住了。闌珊怕她硬闖惹禍,拼命地給她使眼色,也不知她明白了沒有,幸而沒有真的鬧起來。 也不知飛雪現在去了哪里。 闌珊緩了緩神,到爐子邊上烤了烤火,又試了試茶壺,倒了一杯熱茶慢慢的喝著。 直到這會兒,她的心終于靜了下來。 爐子里的炭火明明滅滅,雙手給烤的滾熱,闌珊情不自禁又在臉上握了握,卻不小心碰到給楊時毅打過的傷。 傷給滾熱的手一碰,那種滋味著實酸爽,頓時疼得低呼了聲。 忙小心的避開。 過了會兒,突然聽到外頭有響動,隱隱有人道:“下雪了!” 闌珊吃了一驚,急忙撇開爐子跑到窗口去,透過窗縫看出去,果然看到一片片雪花飛絮般從天而降。 她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 從縫隙里看了很久,闌珊才又回到爐火邊上。 她最喜歡下雪了,帶的阿沅跟言哥兒也格外喜歡雪天,這會兒他們若不知道自己的事,只怕仍高興著呢。 此刻闌珊只盼著他們還一無所知,千萬別受了驚嚇,更希望皇上不至于就遷怒于他們。 如此浮想聯翩,不免又想到了鄭適汝,離開的趙世禛。 到最后,卻是在南邊生死未卜的江為功,西北不知所蹤的姚升。 當初姚升的一句戲言,卻幾乎成了真,這決異司真的是……命運多舛。 他們三個人,身處三個不同的地方,卻同樣的前途未卜生死不明。 可千萬不要那么巧,大家都人頭落地的在九泉相會…… 闌珊被這個想法驚到,忙自己啐了自己兩口。 就算她欺君大罪逃不過去,也要祈愿江為功跟姚升安然無恙逢兇化吉啊。 正雙手合什默默念叨,隱隱聽到外頭有人說話,然后門鎖響聲。 門猝不及防地開了,一陣冷風裹挾著些許雪花飄了進來,中間有一道人影走了進來。 闌珊下意識地站起身來,但當看清楚來人的時候,卻又忍不住倒退了兩步。 這進來的人,披著褐色的灰鼠毛披風,進門的時候就摘了帽兜。 底下是一張貴氣儒雅的臉,隱含威儀,他身著緋色的常服團領衫,腳踏玄色宮靴,靴尖上稍微沾著些許沒融化的雪花,竟正是楊時毅。 闌珊本能地想行禮,可又想自己如今似乎沒有資格行禮了。且不知又要惹楊大人怎么樣的叱罵。 于是闌珊只交握著雙手,低著頭站在原地。 楊時毅打量著她,緩步往前,探出雙手去爐子上烤了烤:“你不冷嗎?” 闌珊聽他的語氣平常,卻也不敢放松,畢竟楊大人是有名的含威不露。 她不知怎么回答,便如實道:“是、是有一點冷?!?/br> “既然冷,就過來烤烤火吧?!睏顣r毅淡淡的。 闌珊疑惑。 她完全不覺著楊時毅是真心的想她烤火,更應該是巴不得她凍死。 所以闌珊很合理的懷疑,楊大人是在用一種她沒有發現的方式在譏諷自己。 于是低著頭道:“不、不敢?!?/br> 楊時毅皺眉,看她縮著肩膀立在墻邊上,便收手走了過去。 闌珊察覺他走過來,越發有些恐懼,但一想到種種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差點還連累了楊大人的烏紗帽都沒了……想到這里她忙看了一眼他頭上,還好,那頂官帽還在。 就在一抬頭的時候,楊時毅看到她臉上的傷。 的確是力道用的太過了,臉上的腫雖然消退了很多,但是隱隱地能看出兩道淤青痕跡,以及唇上的傷痕。 她的臉本就格外的白,這傷痕看著就更加的鮮明驚人。 楊時毅忍不住抬手。 袖子一動,闌珊頓時想起在大殿內他不由分說雷霆出手的一幕。 頓時嚇得猛然閉上了眼睛。 她本是要躲的,可一想就算楊時毅要打自己也是應當,堂堂首輔大人差點兒給她害的丟官罷職的,沒把她打死已經是僥幸了。 于是只緊緊地閉了眼睛。 誰知那預料中的一巴掌并沒有落下。 闌珊遲疑地睜開雙眼,卻見楊時毅抱著雙臂,眉頭微蹙:“你以為我要打你?” “不……是嗎?”闌珊疑惑。 楊時毅緩緩地嘆了口氣:“看樣子的確是把你打怕了……”他無奈地笑了笑,才又問:“從來沒這么打過人,出手難免有些重了,還疼嗎?” 闌珊莫名,瞪了他半天才道:“哦?不!不疼了?!?/br> 楊時毅瞥著她,手在袖子里探了探,先是掏出了一個瓷瓶:“這是藥膏,你自己涂?!?/br> 闌珊的眼睛慢慢瞪大了,更加不敢相信。 楊時毅的手又試來試去,不知拿出了一包什么東西,他也沒說話,只擱在桌上。 闌珊下意識地嗅了嗅,最近她的嗅覺似乎更加靈敏了,隱隱覺著鼻端有一股熟悉的甜香,卻說不出是什么。 但她又不敢貿然詢問。 “楊大人,”闌珊小聲的,盡量低著頭:“我、我罪大惡極,罪不容誅的,您怎么、怎么還來看我?” 剛才他在袖子里摸來摸去,闌珊幾乎以為他要拿出一把刀。 楊時毅轉頭看著她,突然笑的暗室生輝:“還真以為我恨不得就把你……” 他欲言又止,只是吝嗇似的將臉上的笑寸寸收了起來,才緩聲道:“放心,我是受人之托,不會讓你出事的?!?/br> “受人之托?”闌珊愕然,“是、是誰?” 第176章 楊時毅看她一眼,并沒立刻答應,只是往旁邊走開一步,在小方桌旁坐了。 橫豎楊大人不管答與不答都在他,闌珊不敢追問。 她本是站著,直到突然發現楊時毅看了一眼旁邊的茶壺。 當下忙上前:“大人想喝茶嗎?還是熱的?!?/br> 楊時毅“嗯”了聲。闌珊才要去拿杯子,卻突然發現先前內侍們送來的只有一個茶壺加杯子,顯然是沒預備讓她在這里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