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
阿沅到底坐不住,就叫王鵬陪著,出門到金家去了,將近傍晚才回來,眼圈一直紅紅的,晚飯也懶怠做。 闌珊便叫她歇著,只讓大家把中午的粽子雞蛋并半只鹽水鴨吃了了事,當時葛梅溪在外應酬,晚上回來,又帶了一包醬肘子給他們加菜。 吃了晚飯后,又聽到外頭一陣大放悲聲,阿沅跑到門口,看著街頭上的人,也跟著掉眼淚。 王鵬站在她身后,道:“阿沅你別怕,也別傷心,有我們姚大人在,一定很快就把那賊徒捉拿歸案的?!?/br> 阿沅聽了這個,卻回頭道:“要是早點兒把賊捉住了,金家的姑娘又怎么會白白丟了性命呢?也怪不得那些苦主都說官府無能?!?/br> 王鵬聽了這句,臉上漲得通紅,竟說不出什么來。 阿沅卻也知道自己話說重了,只是心里難過,便不去理他,只自己回房去了。 葛梅溪跟闌珊在堂下,見狀便道:“這案子古里古怪的,其實也不能全怪官府?!?/br> 闌珊畢竟才回來不多久,對這些事情并不算了解,忙問:“到底是怎么樣?” 葛梅溪先看阿沅進房去了,又見言哥兒在桌邊寫字,他便對闌珊使了個眼色:“有些熱,出去吹吹風吧?!?/br> 闌珊跟他到了外間,葛梅溪見左右無人,才說道:“我是打聽了個刑部的朋友才知道的,這些話不能給小孩子聽見,何況阿沅娘子本就傷心,叫她聽到更不好?!?/br> “到底是怎么了?”闌珊忙問。 葛梅溪道:“這要是單純的采花,也不至于就驚動了大理寺,還讓姚大人親自出面。這案子,除了被害的女孩子給玷污外,還有個很聳人聽聞的內情,我看王大哥那樣,只怕他還不知道呢?!?/br> 闌珊看了一眼王鵬,見他竟在門口蹲下了,嘀嘀咕咕的,多半是在罵那個采花賊。 闌珊便催葛梅溪,葛梅溪道:“據我所知,目前三個遇害的女孩子,每個人都少了一樣東西,今兒的這個我還沒打聽,但若是同一個兇手,必然也是一樣的作案手段?!?/br> “少了東西?是兇犯拿走了?” “的確是兇犯拿走,因為別人沒有這個膽量?!?/br> “到底是少了什么?” 葛梅溪微微低頭,對闌珊輕聲道:“是臟器?!?/br> 起初在第一件案發后,案件歸于順天府料理,仵作只當做是尋常的jian殺案,只是案犯手段兇殘,那女孩子尸身上的傷慘不忍睹,所以沒有多仔細看。 數天后第二件遞送上來,那外傷少了些許,檢查的時候發現有些異樣,試著向內看才發現,竟然是少了腎器。 那會兒卻還是沒有醒悟,只當做是偶然而已,直到發生了第三件。 這時侯案子已經驚動了大理寺,大理寺的人到底經驗豐富些,見傷口跟前兩次不同,便叫仵作往內查驗,這一查才發現死者沒有了心。 當下眾人都驚呆了,忙不迭又回去檢查第一具,才發現居然少了脾臟。 葛梅溪說完后,闌珊已經不寒而栗,葛梅溪又小聲說道:“這第三個死的女孩子是南華坊朱都尉之女,所以事情才鬧得不可開交了?!?/br> 這夜,因為發生這種人間慘案,大家都悶悶的,也無心玩鬧說話。 闌珊洗了澡,早早上了榻,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心里浮浮沉沉的都是葛梅溪跟自己說起的采花賊的案子。 在聽葛梅溪說完后,闌珊已經知道這不是普通的采花,怪不得姚升一反常態,只是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就走了,他只怕也知道這事兇險,不敢讓闌珊參與其中。 “脾,腎,心,”闌珊心中時不時地閃現葛梅溪的話,“南華坊朱都尉之女,心?西坊金家的女孩子丟的不知是什么?” 想到那女孩子的臉,忍不住又黯然地嘆了口氣。 闌珊翻了個身,腦中卻轉的很快,野馬由僵一般,多數是零零散散的碎片,毫無意義似的,卻無法停止。 “南華坊,朱家,心,西坊,金家姑娘……脾,腎……南……心……”當最后兩個字撞在一起的時候,闌珊驀地睜開眼睛,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她直直地看著前方的帳子,片刻后翻身下地,從椅背上抓了自己的外衫,披在肩頭往外就走。 這一番動作早驚動了阿沅,忙也起身問道:“怎么了?” “你先睡,”闌珊回頭道:“不打緊,我只是忽然想起來有一句話想問葛兄?!闭f著便拉開門走了出去。 阿沅詫異地看著她急匆匆出門去了,心中疑惑不已:有什么要緊的話居然得半夜三更的去找葛梅溪? 葛梅溪看了會兒書,才剛熄燈睡下,就聽到有人敲門。 聽聲音卻是闌珊,他吃了一驚,急忙跳下地,外裳也顧不得披便去開了門:“你怎么……是什么事?” 闌珊先是一步走到了內室,停了停后才問道:“葛兄,我有句話要問你?!?/br> 葛梅溪忙道:“你說?” 闌珊道:“第一位遇害的女孩子住在哪里?” 葛梅溪聽她說的是此事,一愣之下忙想了想,道:“你怎么問起這個,第一個遇害的人說來身份有些特殊,她原本是宮內的宮女兒,前陣子才給放出宮來,聽說她姓王?!?/br> 闌珊猛地覺察到一股涼意:“第二個呢?” 葛梅溪正在想:“第二個好像是北安坊的,姓洪的一戶人家?!?/br> “第三個是南華坊朱家?!标@珊喃喃了聲,“還有今日金家……” 葛梅溪匆匆起身還沒點燈,只是在跟她說話的時候才點了一根蠟燭,燭心還沒有完全燃燒,只發出了很淡的光芒,就是在這種淡淡的光影下,葛梅溪發現闌珊的臉色慘白。 “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還是?”葛梅溪有些心驚。 闌珊卻透出一點慘然的笑:“葛兄,你知不知道今日金家的女孩子丟的是什么?” 如今坊間百姓還不知道那些給采花賊害死的女孩子還丟了臟器,都以為是尋常的采花案子。 這一來是因為死者傷口可怖,受害者家屬當然不會疑心到里頭如何,加上仵作發現的晚了,所以索性沒有往外透露,免得引發坊間更大的sao動。 今日的案子葛梅溪自然還沒有去打聽,加上現場給順天府跟大理寺很快封鎖起來,消息也并未外傳。 葛梅溪見闌珊的臉色不對,試著問:“我當然不知……難道,小舒你知道了?” 闌珊喃喃道:“金家姑娘丟的……一定是肺。而且下一個受害人應該是在東坊一帶!姓氏里帶有‘木’的!” 葛梅溪大驚失色:“你說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闌珊道:“葛兄,你仔細想想就知道了,曾在宮內當差的王姑娘,北安坊的洪姑娘,南華坊的朱姑娘,還有今日西坊的金姑娘……他們的姓氏有什么異常,對應他們丟失的臟器!” 葛梅溪畢竟也在工部當差,聽闌珊這般說,他凝神仔細一想,頓時渾身巨震:“中央土,北方水,南方火,西方金……天??!” 他瞪大了雙眼,直直地看著闌珊:“這兇手是按照五行殺人?!” 紫禁城在京城的正中,對應的自然是中央,按照五行屬性,中央屬于“土”,而死者王姑娘的名字里,便暗嵌了一個“土”字。 第二個北安坊,自然是“北”,洪姑娘的名字里又帶水。 第三個南華坊,死者姓朱,朱是赤色,寓意著火。 今日的金家女孩子,自然不必多說。 除了這幾個方位跟姓名中的蹊蹺外,最重要的是他們丟失的臟器。 “金木水火土”之五行,其實也對應著人體之中的無處臟器。 土對脾,水對腎,火對心,金對肺,剩下的木,則對肝。 所以闌珊才發現了這連環案子之中藏著的這可怖的玄機。 葛梅溪想通了,竟也在這暖意融融的夏夜有種寒風附體之感:“所以、所以剛剛你才說,下一個遇害者是在東坊一帶,姓名里帶有‘木’的?!?/br> “事不宜遲?!标@珊臉色肅然:“有勞你同我一塊兒往大理寺走一趟吧!” 闌珊心中還有個疑問:姚升跟自己說“引蛇出洞”法子的時候,特意提過“圈定地點”,今兒姚升他們一行人巡邏的地方偏是西坊這一帶,難道是巧合嗎? 兩人分頭行事,闌珊先回房告訴阿沅,讓她關門在家等著,自己要跟葛梅溪出去一趟。 阿沅見她急匆匆的臉色且凝重,知道有大事,不敢攔阻,便道:“行事要小心!可惜小葉不在,讓王大哥陪你們去吧!” 闌珊安撫道:“不要緊,又不是去捉賊,沒有危險,何況只留你跟言哥兒兩個在家里我也不放心?!?/br> 此刻葛梅溪早整理妥當又叫了車夫備車,闌珊見阿沅關了門,才放心上車。 馬車的的往前而行,此刻快到宵禁的時間了,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巡邏的順天府衙差,跟五城兵馬司的人。 眼見還有一條街就到了大理寺,前方突然有幾匹馬跑了過來,其中一人抬手道:“停下?!?/br> 車夫急忙停車,葛梅溪在旁早看出是錦衣衛的服色,忙翻身下馬,拱手行禮:“我們是工部的人,有要緊事去大理寺一趟,不知因何攔路?” 那錦衣衛點點頭:“您是工部的葛丞,那敢問車內的是不是工部的舒所副?” 此時闌珊已經推開車門:“正是下官,敢問何事?” 錦衣衛看見燈光下她秀麗的臉,當即翻身下馬,躬身道:“見過舒大人,目前有一件小事,要請您去鎮撫司一趟?!?/br> 葛梅溪在旁略覺驚心:“是什么要緊事?” 錦衣衛的臉色本是淡淡的,聽了這句,才透出些許笑意:“葛公子不必擔心,豈不知我們王爺跟舒所副交往甚密?自不是壞事?!?/br> 闌珊見這人眼熟,當然是先前同自己照面過的,又見是這般言談舉止,多半是得了趙世禛的命令。 于是轉頭看向葛梅溪道:“葛兄,橫豎事情你都知道了,你自己去大理寺告訴姚大哥也成,我去鎮撫司……一趟,若沒別的,也會盡快趕去?!?/br> 葛梅溪略一猶豫,終于道:“也好?!彼€想說句什么,錦衣衛已經翻身上馬,護送著馬車往鎮撫司去了。 第141章 且說闌珊給錦衣衛護送著來至北鎮撫司衙門,這是個讓人望而卻步的地方,偌大的兩扇紅漆重門在高懸燈籠光照下透著凜凜地煞氣。 闌珊下車的時候看了眼,心想著若見了趙世禛,至少要跟他商量商量——能不能別傳她來這種地方,難道她看起來像是需要練膽的人嗎? 幸而那帶路的錦衣衛對她非常的恭敬,不然的話闌珊只怕要以為自己是來過堂、生死未知的了。 進了大門,并不入正堂,從旁邊的角門穿過夾道往后。 這里異乎尋常的安靜,闌珊聽到自己嚓嚓的腳步聲,不住在耳畔響起,如同回聲似的,走了一段后,左拐進一重院落,這像是鎮撫司的后院了,前方是亮著燈的幾間大房。 帶路的錦衣衛止步,此刻從大房門口有個人快步走來:“小舒子!”還沒看清臉,就先聽到了聲音,竟正是西窗。 悄無聲息地走了這半天,直到聽見西窗快活的聲音,闌珊才總算定下心來。 此刻那錦衣衛早悄無聲息地退下了,西窗則跳到闌珊跟前兒,才要握住她的手,忽然又停下來。 他有些不大自在地搓了搓自己的雙手,見闌珊打量他,便笑道:“我可不敢隨便再亂碰你了,免得哪里惹了主子不高興?!?/br> 闌珊啞然失笑,又問道:“殿下可好嗎?聽說今天是進宮家宴去了?” 西窗聽這般問才皺皺眉頭:“說好……也不能算是很好。想必心里有些不痛快?!?/br> “為什么?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