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當察覺目的地的時候闌珊也明白了,之前姚升說過市面上出現了比工部營造的弩機更出色的類型,闌珊本也猜測工部一定也開始了應對之策,如今見溫益卿帶自己來軍器局,便明白多半是為了此事。 果然,軍器局的展司局一眼看到溫益卿,忙飛跑著迎了上來,深深作揖:“郎中大人?!?/br> 溫益卿道:“展大人,你的機弩怎么樣了?” 展司局陪笑說道:“郎中催的急,我們又怎么敢怠慢呢,只不過還求郎中替我們跟尚書求求情?!?/br> 溫益卿打量著院中忙碌的眾人:“尚書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給你求情,只怕我也跟著挨訓,不過……” 他笑笑,看了身旁闌珊一眼:“舒丞說話,只怕反而比我管用,你怎么不去求?” 展司局早看見闌珊是跟著溫益卿來的了,猛地聽了這句,如得了救星,忙拱手道:“舒丞,失敬失敬!向來久仰,只是最近忙的不可開交,雖大家都在工部,卻竟未曾謀面過?!?/br> 闌珊忙道:“展大人客氣?!?/br> 工部軍器局也算是個要緊的部門,這展司局武將出身,祖上是有軍功的,原不把闌珊這種文縐縐的后進看在眼里,可如今給催怕了,便忙請了他們到公事房內落座。 展司局又將才研制的弩機拿出來給溫益卿跟闌珊過目,道:“這兩把,一把是外頭的,一把是咱們改造出來的,其實已經相差不遠了,可尚書要的是遠超過……這就有點兒難了!尤其是時間這么短!” 溫益卿道:“望山做了改造雖好,可總不能跟著別人亦步亦趨,若別人再精進呢?咱們豈不是仍舊被動,所以尚書的要求并不過分?!?/br> 闌珊雖給言哥兒也做了一把簡易的弩機,但這些畢竟不是她擅長的,當下小心拿起一個來比量著:“還是很重啊?!痹囍e了舉,生恐拿不住摔壞了,便又趕緊放下。 展司局正對著溫益卿苦笑,聽闌珊這般說便笑道:“這是自然,這通體是紅棗木的,厚實沉密,次一點才是棠梨木,望山、懸刀,鉤心處又都是銅制,自然沉的很?!?/br> 且她看著就不是習武之人,嬌怯怯的,拿這種東西自然吃力。 闌珊笑道:“當初我看到姚大哥的那個,比這個倒小?!?/br> 展司局一愣,然后陪笑問道:“舒丞說的是大理寺的姚寺正吧?是,大理寺因為出外差較多,又不是軍中人,所以特制給他們的是形制較小便于攜帶的?!?/br> 闌珊點點頭:“那這個是軍中所用的?” 展司局道:“不錯?!?/br> 闌珊想了想:“若是軍中所用,準頭好像不是最重要的,倒是射長跟殺傷最為重要?” 展司局愣了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當即皺眉不語。 兩人說話的時候,溫益卿就在旁邊聽著,他是坐在桌邊的,當下隨意將那把弩機拿在手中。 闌珊得雙手舉起來的弩,他居然單臂輕易cao作,只見溫益卿電光火石間張弦上箭,拉望山,帶鉤心,箭滑入箭槽的瞬間抬箭瞄準。 動作竟是行云流水一氣呵成,漂亮的很。 闌珊正看的目瞪口呆,可那聲贊嘆還未出口,就發現了溫益卿瞄準的對象,赫然正是自己。 因為并沒有想太多,闌珊還不覺著如何,只是覺著他是不是選錯了對象。 倒是飛雪反應甚是快速,身形一閃便擋在了她的跟前。 “溫郎中!”飛雪皺眉沉聲。 溫益卿靜靜地瞄著不動,卻見從飛雪身后,是闌珊探頭出來,眼中是驚疑不解。 展司局方才正出神,此刻總算醒了過來,他定睛看了看,便笑道:“不妨事,溫郎中并沒有扳著懸刀呢,不會射出來的?!?/br> 飛雪卻仍是不動,只盯著溫益卿。 溫益卿掃了眼她身后的闌珊:“怎么,怕我殺了你?” 他笑了笑,把那把機弩輕輕地放回了桌上:“能冒險用圣孝塔一搏圣心的人,膽子會這么???” 飛雪見他放了弩,這才又后退了出去,可仍是盯著溫益卿一舉一動。 展司局便叫人進來,把兩把弩機先收了去。 闌珊則道:“溫郎中,這畢竟是致命的武器,生死攸關的,你沒事兒能不能別對著人?” 溫益卿淡淡道:“有什么可怕的,你難道就沒經歷過生死?” 這話似有所指,闌珊不由看向他。 溫益卿卻又看向別處,似喃喃自語般:“我卻經歷過,不,應該說是正經歷著?!?/br> 闌珊終于還是決定當作什么都沒聽見。 出軍器局的時候,展司局私下里同溫益卿低語了幾句,說話間頻頻看闌珊。 闌珊等在門口,卻也不以為意。 不多時溫益卿走了出來,沿著墻根往營繕所的方向而行,過月門的時候,溫益卿忽然問道:“那顆藥,是你拿走了?” 闌珊轉頭,卻見溫益卿臉色平靜的過分,他道:“你應該發現了吧?!?/br> “發現什么?” “那藥是什么東西?!?/br> 闌珊竟覺著喉頭微微苦澀:“那你還在服藥嗎?” 溫益卿搖頭:“沒有?!彼L長地吁了口氣,忽地笑道:“我現在就像是在做夢,舒闌珊,你告訴我,我現在是醒著,還是夢著,是活著,還是早就死了?” 闌珊突然醒悟,他帶自己去軍器局,不過是個幌子,他興許根本沒指望她在弩機的改造上幫忙。 片刻沉默后,闌珊道:“溫郎中,人生如夢,你又何必說這些頹喪之語。真正曾在生死關頭掙扎出來的人,是不會說這話的?!?/br> 溫益卿皺眉問道:“那你告訴我,真正在生死關頭掙扎出來的人,會說什么?” 闌珊道:“會說……”她認真的想了想,回答:“會說,一定要好好的活著?!?/br> 溫益卿的唇動了動,然后笑道:“是嗎?有值得的理由嗎?” “我原先也以為沒有,后來才發現……”她心里忽然間閃過很多道身影,很多個人,原本她的心小的只能放下一個人,可現在不同了。 “發現什么?” 闌珊一笑:“很多值得的理由,很多值得的……人?!?/br> 以前她心里有的是阿沅跟言哥兒,現在,應該又多了一個不可或缺之人。 “那對你而言,值得的人,都有誰呢?”溫益卿問。 闌珊挑眉:“這個,就請恕我無可奉告了?!?/br> 她拱了拱手:“溫郎中,我也該回去了。很抱歉沒有幫得上忙?!?/br> 溫益卿張了張嘴,沒有吱聲,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這日,到了黃昏。 闌珊出工部,正在等車,卻見像是公主府的車駕,就在前頭不遠處。 而之前接自己過去的那陸管事跟認識的金侍衛,不知在跟溫益卿說著什么,兩個人臉色看著很是焦急。 突然溫益卿一揮衣袖,轉過身要走。 但當看見闌珊的時候,他忽然間大步走了過來。 往日闌珊見了溫益卿,總是斗志十足,可今兒顯然不對。 看著他向自己走過來,闌珊竟有種要躲藏起來的沖動。 可到底還是沒動。 溫益卿走到她跟前:“舒丞,能不能借你的車一行?” 闌珊沒想到他會提這種要求:“郎中……” 飛雪在后暗暗著急,恨不得闌珊一口回絕了他。 這時侯工部眾人陸陸續續出了門,也看見了他們兩人,未免又有些許期待之色。 畢竟溫駙馬捉jian的消息在前,滿臉傷痕出現在工部在后,坐實了這種傳言似的。 雖然明目張膽的圍觀不好,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放慢了動作,或裝作上車的,或裝作攀談的。 此刻溫益卿見闌珊猶豫,卻笑道:“怎么,舒丞不愿?哈,原本我是發現跟你相見恨晚,想請你去喝酒的,這個光都不肯賞嗎?” 闌珊忽然覺著眼前的溫益卿,有些陌生。 溫益卿則盯著她:“舒丞不是喜歡喝花酒嗎?近來我也覺著這種事挺有趣的,不如結伴同行如何?” 闌珊驚呆了,她很難相信自己聽見了什么。 溫益卿是瘋了?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胡言亂語。 一塊兒驚呆的還有工部那些準備看熱鬧的人。 花酒?溫駙馬? “溫郎中!” 闌珊反應過來,急忙想阻止溫益卿。 楊時毅最厭惡這種行徑,當初她正是為了給楊尚書厭棄才選用這種自毀名譽的方式。 但是溫益卿不同啊。 畢竟他是工部里,內定為楊尚書后繼者的青年才俊。 “溫郎中,你、你……”闌珊簡直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差點脫口而出“你喝醉了”,總算想到:“你又開玩笑了?!?/br> 她總算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便故意大聲笑著說道:“當初我不過是一時迷惘才做了錯事,已經改過自新了。溫大人如今就不必老惦記著這件事來取笑我了?!?/br> 她嘴里笑吟吟地說著,眼睛卻緊緊地盯著溫益卿,絲毫笑意都無。 因為她知道溫益卿方才那話,不是玩笑。 但是闌珊這兩句,卻讓圍觀眾人松了口氣。 大家當下都以為溫益卿是又故意的嘲諷闌珊之前的行徑而已。 溫益卿細看闌珊的雙眼,卻瞧見這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深藏的憂慮。 喲……原先總是不遺余力的跟他對著干,一點兒小事都能吵的火星亂冒,這會兒卻是怎么了? 居然一反常態的給他打掩護。 溫益卿看了闌珊半晌,仰頭笑道:“有意思?!?/br> 正在這時,飛雪咳嗽了聲。 闌珊聽出她的聲音有幾分緊張,不由回頭看了她一眼。 卻見飛雪緊鎖眉頭,向著她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