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只是在她轉身的瞬間,闌珊沒有發現的是,那本來正注視著女孩兒、帶笑低語的榮王殿下,突然斂了笑意,往這邊兒掃了一眼。 闌珊只顧回到自己的那棵桃花樹下,飛雪竟不在,不在也好,免得不知道說什么。 她有點不知從何而來的氣憤,像是剛才所看見的場景,化成了很大的一個氣團,堵在了她的胸口。 “哼……”闌珊憤憤地哼了聲,“對誰都一樣,濫情的家伙?!?/br> 她本來想喝茶,這會兒身上也不知是特別冷,還是格外燥熱,索性也不想喝了,只仍坐在桃樹下,氣鼓鼓地去摘菜。 只是無意之中,竟仿佛把手上那可憐的野菜當作了某個人的化身,先摘去枯草,又摘去殘葉,最后一片一片,扯得七零八落。 正在走火入魔,突然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道:“咦,這不是工部的舒丞嗎?這是怎么了,明明炙手可熱的,怎么淪落到在這里摘野菜,難道工部沒有俸祿給你拿了嗎?” 闌珊抬頭之時,幾乎失笑,眼前的少年,赫然正是許久不見的方秀異,身邊兒還有兩三個紈绔風流的子弟,一個個都打扮的光鮮亮麗,油頭粉面,一看就知道都是宮門侯府里的公子哥兒。 幾乎跟方秀異認識開始,這少年一直鍥而不舍地針對她,仿佛前世宿怨一般。 闌珊不想理會這少年,便仍是低頭摘自己的菜,方秀異嘻嘻笑了幾聲,對他旁邊的那些狐朋狗黨說道:“你們成天價議論什么舒闌珊,如今人就在跟前兒,你們倒是不上前仔細看看了!瞧瞧他是不是有三頭六臂,有沒有你們說的那樣神異!” 幾個紈绔子弟正打量著闌珊,見她雖生得面容昳麗,只可惜只穿一襲粗麻布褐色袍服,頭上戴著網巾,這幅打扮簡直太過簡樸粗陋,而且有茶不喝,居然在摘那些蓬草似的野菜,弄的本來嫩白的手指上全是泥垢。 這些錦衣玉食的少年哪里見過這等做派,一個個搖頭咋舌,顯然是看不進眼里去。 有一個便附和方秀異道:“唉!有道是聞名不如見面,可今日卻才覺著,見面不如聞名??!” “嘻,世間欺名盜世者多了去了!外頭傳的無所不能,邪乎的很,其實真人不過爾爾!” 闌珊聽他們在評頭論足,把自己貶低的很不堪,真想用摘下的那些枯草殘葉塞他們一狗嘴,只不過轉念想想自己也許很快就要辭官離京了,何必跟這些不相識的人一般見識,他們的膚淺議論也毫不關自己的痛癢,索性隨他們去就是了! 不過闌珊心里倒是略知道方秀異為何針對自己,自然多半是因為趙世禛了,通常都說女子是禍水,可如今世道變了,男女都一樣的。 闌珊想到這個,突然間冒出一個念頭來:假如告訴方秀異,他榮王殿下就在左拐往前不遠的地方同一個可愛的女孩子談情說愛,那么這位方大少爺的針對目標會不會立刻轉移? 這想法一旦跳出,突然就開始浮想聯翩,竟蠢蠢欲動的想著該如何不露痕跡地同方秀異透露這個消息…… 假如趙世禛的幽會給這少年攪局,卻不知他榮王殿下是什么精彩的臉色呢? 闌珊想的走火入魔,卻竟無端開心起來,忍不住嘴角上揚。 直到她發現身前出奇的安靜。 她的思緒還沉浸在那種魔想之中無法自拔,隱隱約約仿佛聽到方秀異道:“啊……榮……”含糊斷續而又充滿心虛的口吻,像是沒有叫出聲就給人掐住了脖子。 “快!快走!” 噼里啪啦的一陣腳步聲亂響,引得闌珊驚訝地抬頭。 令她吃驚的,原本在肆無忌憚批駁自己的那些少年們竟如同中箭的兔子般跑的無影無蹤了,她這一抬頭的瞬間,只隱約瞧見那急于奔命似的緞袍一角,慌慌張張地消失于桃林之中。 闌珊呆了呆:“怎么就跑的這么快,難道我真的那么可怕?” 她自言自語地說了這句,悠然自得地將那棵摘的很干凈的苦菜扔到筐子里,正要再去取一棵,手卻突然僵住了。 闌珊呆坐著,先是眨了眨眼,然后慢慢地轉過頭去。 就在她身后的桃樹旁邊,榮王殿下右臂屈起抵在桃樹上,正姿態閑散,好整以暇地垂眸看著她。 作者有話要說:小趙:你在吃醋? 小舒:沒有!只是覺著那女孩子很可愛嘛,誰家小姐?芳齡幾何?你們什么時候成親?孩子滿月酒什么時候擺? 小趙:……你過來我細細告訴你?。?! 第87章 對上榮王殿下似笑非笑的雙眸,闌珊才醒悟,原來,自己無意中也“狐假虎威”了一次啊。 她突然理解了方秀異等一干紈绔子弟為何會有那樣奇快的逃跑速度。 兩個人一個是抵著桃樹站著,似乎是嫌棄兩條腿太長了無處安放,右小腿在后屈起腳尖點地,身體略向著桃樹傾斜,垂頭凝視著地上的人。 被凝視那位卻盤膝坐在桃樹邊上,正略扭身仰頭看著對方,手上還大煞風景地捏著一棵新鮮沒摘的薺菜。 “看什么呢?”終于,榮王殿下開了口。 闌珊總算反應過來,她先是把身體往趙世禛的身側又傾了幾分,探頭。 ——她當然是想看看,那位可愛嬌麗的姑娘,是否也跟在他的身后。 “你在找什么?”趙世禛突然出聲。 闌珊受驚一陣慌亂,這樣竭力探身的姿態,讓她整個人往旁邊傾倒下去。 關鍵時候,趙世禛俯身探臂,一把揪住了闌珊的后頸衣領。 闌珊就以這種給勒著脖子扯吊的姿勢,給他穩住了身形。 陡然喘不過氣開始撫著脖子干咳的時候,闌珊又想到剛才看見榮王殿下跟那位姑娘相對時候的情形,真的是……有必要再多多的強調幾次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神仙眷侶。 哪里像是自己現在這樣?半點鴛鴦蝴蝶的情趣都沒有,有的是“提”心“吊”膽,簡直生死攸關。 身后趙世禛及時的松開了手。 闌珊又咳嗽了幾聲,才后知后覺從地上爬起來,向著趙世禛拱手垂身的行禮:“不知殿下在此,十分失禮,還請見諒?!?/br> 趙世禛道:“你不知道本王在這里?” “???”闌珊心一跳,自己剛才速去速回,并沒有打擾過他,而且當時這位殿下似乎正含情脈脈地對著那位姑娘,總不會發現自己了吧,“我、我當然不知道!”她連忙否認,破綻百出。 趙世禛卻并沒有點破,只是往前一步,在她原先坐著的地方一撩袍子也落了座。 “你這擺弄些什么?”他撿了一朵苦菜,打量上面那朵黃蕊的花兒。 地氣回暖,又滋潤地下了春雨,這棵苦菜長勢兇猛,竟已經開出了嫩黃色的花朵,作為食材來說顯然有些老了,可阿沅好像是因為發現了不必花錢且又好吃的菜蔬,采摘的很是忘我,竟連開了花兒的都沒有放過。 闌珊道:“那是苦菜……花兒?!?/br> 她答了這句,見趙世禛好似對那小黃花很感興趣,忍不住提醒:“殿下別碰那個花兒,這種花莖若是掐破的話,會流出白色的汁液,沾在手上黏黏的很難清洗,尤其是別碰到衣裳……” 這種苦菜本就有一種特制,葉子跟根莖要是弄破的話,就會滲出白汁,弄在手上黏的很,何況他這一身蟒袍何其貴價,弄臟了怪可惜的。 趙世禛呆了呆,然后他皺著眉抬眼看闌珊,認認真真地說:“舒闌珊,本王怎么覺著,你在跟我開黃腔呢?你是在調戲本王嗎?” 闌珊一愣:“什么?”然后她忙擺手叫道:“我、我哪里有?” 趙世禛盯著她的神色,見她滿臉懵懂情急的,眼中便泛出淡淡的笑意。 “你弄的這些,莫非都能吃?”他指了指那些野菜。 “是,是啊?!标@珊還在思索,自己好意提醒他小心別弄臟了手,怎么就成了調戲他了。這位殿下的腦袋真是異于常人。 “這個花也能吃?”他擎高了那朵苦菜花,幾乎碰到唇上了。 “這個不行!”闌珊忙上前去,在他張口吞掉那朵花的時候要搶過來。 誰知陰差陽錯的,俯身一把擼過去,花兒沒搶到,竟然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趙世禛抬眸:“你故意的?!?/br> “不是?!标@珊急忙縮手。 “本王看你明明故意?!?/br> “不是!” “不是你臉紅什么?” “哪、哪里有臉紅?”她心虛地抬手,臉紅不紅她不清楚,熱倒是很熱的。 這會子桃林里來游賞的人更多了,旁側時不時地有人從桃林里鉆出來,那些說笑聲,嬉戲聲也更加頻繁且大聲了。 更有不少游客經過,一眼看到趙世禛,驚為天人,腳步都挪不動。 闌珊有點慌。 她可不想給人圍觀。 “殿下,”她定了定神:“您、您從哪里來?” “你問這個干什么?” 闌珊很想回答:“您可別忘了那位千嬌百媚的小姑娘啊?!?/br> 只是不敢說出來。 此刻趙世禛又撿了一棵馬齒莧,突然眼前一亮:“這個本王見過,有一次,我看到路邊上的羊群就在吃這個?!?/br> 然后他抬頭看闌珊:“舒闌珊,你不要告訴我,工部真的克扣你的俸祿……或者你的錢不夠用吧?” 其實闌珊真的覺著,錢有點兒不大夠用。 主要是因為之前在翎海,她把自己的錢捐給小顧的jiejie,結果向著江為功借了一筆外債。 本來她省著花,也花不了多少,誰知后來江為功又偷偷塞了一錠銀子。 闌珊回家跟阿沅說了此事,兩個記下賬,準備日后江為功回京后再慢慢地還給他。 及至回到家里,有言哥兒學堂的費用,且還多了個飛雪,家里的菜自然也得加倍。 還有一筆車馬費。 雖然王鵬在大理寺也有俸祿領,而且王鵬在錢上很不計較,每月得了錢就盡數給阿沅拿著。 但就算王鵬不在乎這些,阿沅也悄悄地跟闌珊商議過,王鵬的月俸,總不能給他盡情的花了,大部分還是要替他攢起來的,畢竟王鵬年紀不小了,將來也要成家立業,終不成讓人家連娶親的錢都沒有。 所以總的來說,支撐這個家的,還得全靠闌珊的俸祿。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給趙世禛“重金”買的那個香囊。因此她還跟飛雪借了一筆外債。 這種種下來,家里的錢自然是緊緊巴巴,所以阿沅才會為了那只無疾而終的烏雞心疼,到底美美地煮熟了,塞給了王鵬吃。 幸而王鵬的身體不錯,吃了后非但沒有任何不良反應,反而紅光滿面,精神十足的。 他大贊阿沅的手藝好,并要求下次還要再吃,弄得阿沅哭笑不得,還得去另買一只,單煮給飛雪補身體。 可是這會兒面對趙世禛的質問,闌珊哪里敢承認:“不不,夠用的,部里也從未有過拖欠克扣?!?/br> 趙世禛哼了聲,拈著花指了指旁邊的毯子。 闌珊知道他想讓自己坐,忙道:“殿下跟前,哪里有我一席之地?!?/br>